使勁盯了對面的山形幾眼,便抬步上山了。當治草原很快被拋在了身後。那些彩色的帳篷,不久前舉辦過香巴拉節的美麗草原距我們越來越遠,我們走進了草原盡頭蒼蒼茫茫的甘南原始森林。
不是走,是爬山,從一個又一個大坡爬上去,從不曾見過大森林的我,不願失去這麼好的機會,一睹真實的而不是電影或電視上看到的森林,似被什麼力量吸引著,漸漸地我們鑽進了林子深處。
松樹居多,有很大很大一人抱不住的頂天立地的巨大松樹,也有直徑八九寸,可以做檁子或做梁的好材料。
沒有路,任我們隨便走。在一個近一米高圓桌面大的樹樁上,我和小宋分別輪流坐上去,留下了兩個盤腿如佛祖安坐的影。
蘑菇很多,樹樁上,草叢裡,星星點點的,也碰到過一兩個採蘑菇的女人,和她們打了招呼,看了看她們的收穫。我們也想採,但空手沒法攜帶,只好作罷。
再向裡面走,就人跡全無了。樹隙也幾乎看不見透進的陽光,林子裡有點陰暗的沉重。
雲在聚攏,天漸漸陰下來。我們不知道翻過了幾座山,在林子裡已經走了兩個多小時了。樹林裡好像有一股魔力,誘使著兩條腿不斷前行。旋轉頭四下看,森林呈現出莽蒼、神秘和無邊的偉岸。腐葉和枯草的氣息被壓低的雲層強調著,向人的鼻孔裡鑽。
小宋停下腳步,說,怕要下雨了,咱們回吧。我也覺得在林子裡走得已差不多盡興了,同意,回。
掉轉頭,走,卻完全認不得來時走的路了。似乎到處都一個樣,這棵樹見過的,那棵樹也見過。這一片林和那一片林長得簡直沒什麼差別。小宋說,咱們沒帶指南針,可別弄錯了方向。
我說,咱們昨天才到這裡,壓根兒就不知道當地的東南西北。你的方向感怎麼樣?
小宋說,比較差。你呢?
我暈!我可能比你好一點吧。不管了,憑直覺走吧。
已經沒有欣賞大自然的閒情逸緻了。此刻我們倆關注的是來時走過的印象,尋找著曾留下的痕跡。但森林裡除了樹,還是樹,一種陷進迷魂陣的感覺。我們迷路了。心裡難免恐慌,但我不能表現出來。
可別!我說小宋,你儘量注意尋找人留下的痕跡,比如腳印,被踐踏的草叢,折斷的樹枝等。他說,那如果是野獸的腳印呢?
看新鮮不新鮮了。還有糞便。
看!這裡有燒過火的灰燼。
我用樹枝撥了一下,灰燼下面已經有草芽了。看來時間不短了。
不行,再找。有雨點落下來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哦,我想起來了。我們上來時坐過的那個大樹墩子,我當時不經意地瞄了一眼,那年輪寬的一面,是我們來的方向。快,找伐過的樹墩!
我們在林子裡尋找著,分辨著。
看,這裡有好幾棵伐過的樹!
別忙,仔細地分辨一下。我和小宋繞著樹轉了幾圈,由於樹木年齡不大,幹不夠粗,年輪的寬窄看不太清楚。
再找。不遠處,又找到一株大一些的樹墩,這回看清了,再對照剛才的那幾株樹和樹幹上生長苔蘚的一面,我們終於確定了向回走的方向。
可並不是來時的路。
不管它,只要方向對了,總會走回去的。
林深如海。上山又下山,從樹叢中鑽過來又鑽過去,不時地檢驗校正行走的方向。雨下大了,頭髮裡在流水。
兩個多鐘頭後,終於,林木稀疏了,前面出現了一大片根本沒有路的灌木叢。怎麼辦?小宋抹一把臉上的雨水,求救似的看向我。
我大笑,傻瓜!我們勝利了!看到灌木叢說明我們從林子裡走出來了!
我們蹲下身,順山坡從灌木叢裡向前鑽,頭髮掛住了,衣服扯住了,仍不顧一切地向前鑽,有些地方簡直就是爬過去的。我問小宋,軍訓時學過匍匐前進嗎?現在用上了吧?
當我們兩個人終於鑽出那一大片灌木林時,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開闊的陌生的山谷。雨中仍有犛牛在山坡的草地上遊蕩,披著毛氈雨衣的藏族牧人抱著鞭子站在山坡上,無動於衷地看著蓬頭垢面渾身溼漉漉的我們。
順著山谷的斜坡再向下走,我們終於看見了城市的房屋,樹木:平房和樓房,楊樹柳樹和松樹。但不是我們出發時見到的城市景象。
帶著疑惑,我們下了山,走進了城市。見鬼!這裡竟然是這座城市的另一頭,我們在山林裡翻越了大約五座山峰,走到了剛進入這個城市的街道上!
雨小了。稍事整理,登上這個小城的唯一一路公交車,回到了我們住宿的賓館,天已黃昏。看表,我們這一趟去看原始森林,用去了近六個小時!
換去溼衣,喝一口熱水,一切就都恢復正常了。
感覺怎麼樣?我敲開小宋的門,問。
小宋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用毛巾揉擦著溼透了的頭髮:很美。和做夢一樣。不過說老實話,我沒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