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兒子去廣州。下了地鐵,向出站口走的時候,聽到一陣嘹亮的歌聲。
黨啊黨啊,親愛的黨啊,
你像媽媽一樣把我培養大。
教育我愛祖國,
鼓勵我學文化,
幸福的明天向我招手,
四化美景您描畫。
歌唱得字正腔圓,節奏分明,很有感情。但明顯不是碟片,不是放錄音,不是專業歌唱家唱的。心想,這裡,地鐵站口,難道還有ktv包房,有人大白天就在唱卡拉ok?
再向外走,已經能看見站外的天空了。忽然看見,在用欄杆隔開的入口那半邊,靠欄杆處的臺階上,坐著一個人,懷裡抱著一把吉他,邊撥動琴弦,邊放開嗓子在高歌。
哦,是西單女孩一類吧?
不,慢著,唱歌的確實是一個女人,但是一個不算年輕的女人。走近了,原來是一位老人。
花白的短髮,圓臉,穿得普普通通,但乾乾淨淨。五十多歲的樣子,臉上倒也不顯太滄桑。腳前放著一個罐頭盒,裡邊有幾張五角一元的鈔票。
吉他的彈奏僅僅是節拍,她按照節拍唱著,吐字清楚,音準很好。
唱到高音處了,她似乎並不感到吃力:
您就是我最親愛的媽媽,
親愛的媽媽,親愛的媽媽。
啊……
我忽然有點感動,有點心酸。她是看了春節晚會在學那西單女孩嗎?她這把年紀,總不是為了出名!
不,不是她的歌聲感染了我,而是這麼大年齡的老人還在街上賣唱,並且唱的是這麼紅色的,充滿了陽光的歌——這令我想不到,心裡滿是一種說不出的沉重。
她有孩子嗎?她的兒女知道她此刻在街上嗎?她是真的生活無著才出來賣唱嗎?她明顯不是藝術家,不是如美國或歐洲那些在地鐵裡或街頭搞藝術的人。她只是一個大約在年輕時喜歡唱歌的人,一個缺錢用,需要掙錢——因而用這種方式來掙錢活下去的老女人。
而我,我不由得產生聯想,我如果沒有了經濟來源,無法維持生活時,我會去幹什麼?當一個人到了想打工都沒人要的年齡,我會不會選擇像她一樣坐在街頭,去賣唱?或者更直接些,去乞討?
我和兒子對望了一眼,兒子從衣兜裡掏出一張錢,遞給我。我走上前去,把錢放在了她的罐頭盒裡。
她停了一拍,看一眼我,說,謝謝大媽。又接著唱了。
我們走出了地鐵站,她的歌聲還在繼續:
生我是這塊土地,
養我是這塊土地,
祖國啊我永遠熱愛你。
儘管你還清貧啊,
我總覺得生活是那麼甜蜜,
儘管你還有憂慮啊,
我總堅信未來是多麼美麗……
我們出了地鐵站,走遠了。那陽光燦爛的歌聲和車水馬龍的市聲交織在了一起,並逐漸地被消釋,被湮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