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聯陞致胡適:越是概論,越得大師來寫

2021-02-23 歴史之島

對一個「2017無所謂新,2018無所謂舊」的人來說,「年關將至」無疑是巨大而堅實的嘲弄,想到這四個字,內心便糾結起來,寂寥有如冬季的沙漠,好像只能在長籲短嘆中蹉跎時光:世上為什麼要有「年」這個東西。

與其胡思亂想,不如翻書。遂展讀楊聯陞寫給胡適的信。這些信《論學談詩二十年——胡適楊聯陞往來書札》都曾收錄,十多年前就讀過,今次重覽,仍覺溫暖動人。這回讀的是《蓮生書簡》(商務印書館2017年10月版,蔣力編,系「碎金文叢」之一種),沒有胡先生的復函,卻看到楊聯陞先生給其他先賢的書札。冬夜窗前捧讀,大約可抵消一點寒氣。

致 胡 適

 (十通) 

 

 

胡先生:

上禮拜給您寫了信以後就忙考德文。現在一個學期完了,休息幾天,所以又把筆提起來。

《食貨》半月刊一卷八期(二十四年三月十六日)有何茲全跟楊中一等的《「質任」解》,何君的文章說:《晉書·武帝紀》泰始元年、鹹寧三年「罷」及「降除」質任。梁任公《中國文化史講義》說「質任蓋如後世投靠賣身之甘結」,王宜昌《中國封建社會史》(《讀書雜誌·論戰》第四輯)說是部曲對領主的服役與盡忠的誓約。北大《史學周刊》第六期,楊中一發表《質任之一解》誤謂「質任蓋為部曲對於領主服納的租役」,何君在這裡改正他,引《吳志·陳泰傳》「聚羌胡質任等寇逼諸郡」,《孫權傳》「並徵任子」(《魏志·王觀傳》也有),「若郡為外劇,恐於明府為任子」,《周瑜傳》注引《江表傳》「責權質任子」,《晉書·李流載記》「宜錄州郡大姓子弟為質任」,《慕容載記》「上黨質子五百餘家」,《劉聰載記》「皆送質任」,又「運疋任子於陰密」,證明質任是人不是物。楊君也寫一短篇,承認何君的看法,又舉《魏志·公孫度傳》注引《魏略》,《蜀志·霍峻傳》注引《襄陽記》都有「任子」,《魏帝·武帝紀》、《吳志·孫亮傳》,《蜀志·先主傳》單用「質」字,《吳志·諸葛瑾傳》注引《江表傳》,《霍峻傳》引《漢晉春秋》都說「委質」,《魏志·明帝記》注引《魏略》文帝與孟津書「今海內清定,萬裡一統,三垂無邊塵之警,中夏無狗吠之虞。以是馳罔開禁,與世無疑,保官空虛,初無質任。卿來相受,當明孤意,慎勿令家人繽紛道路,以親駭疏也」。說明「示恩」是罷除質任之一因。這些材料恐怕一大半您都引過了。

這個禮拜Wittfogel在這兒講幾點鐘,我還沒去聽,昨天下午碰見他,一塊兒在校園裡繞了兩個彎兒,他說講中國上古史,不可不念王國維、郭沫若的文章,不可不用金文、甲骨文,如司徒即是司土之類不可不知。我說這些知識,對於中人以上的史學系大學生,不過是家常便飯,無甚稀罕。他似乎覺得奇怪。我想這我沒有「吹牛」。我又告訴他甲骨、金文可以用,不過妄用是很危險的。他講的東西,大概也是概論性質,明天也許去聽一聽。

有時候想起自己的論文,系裡的規定是以翻譯為主。可是很難找適當的材料。想譯《宋史·食貨志》的一部分,全譯太長又似乎沒有意思。您想自漢至宋的史料之中,有什麼相當重要而不甚難譯又不甚長的東西嗎?(比方《徽宗記》,要譯註好了很有意思,可是似乎頭緒太紛繁了。)

敬請

道安

學生 楊聯陞

(一九四三年)十月廿六日

 

註:原信(一至八通)藏於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耿雲志提供。胡適(1891—1962),字適之,曾任北京大學校長、臺灣「中央研究院」院長等職。Wittfogel(1896—1988),中文譯名魏特夫,德裔美國歷史學家、漢學家。先後在哥倫比亞大學、華盛頓大學任教。

 

 

 

胡先生:

收到您十月二十七號的信,詩已經傳觀。多數人似乎特別喜歡第二首。兩首雖是七言,很夠白話。我們不敢說影響您,更無所謂「惡」與不惡,說是引起來一點兒詩興,也許是真的。

《顏氏家訓》我也想到過。不過聽說燕大的博晨光Porter先生(哲學系的)已經由中國同學幫忙把全書譯出來了。雖然沒發表,不能知道好到什麼程度,暫時還是別作重複的工作。好在我不忙。「德文」大關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兒過得去,您以後也許會想到別的著作(而且《家訓》論文字聲韻的部分也比較難譯好)。

Goodrich的《中華民族小史》已經出來了。我還沒細看,好像還不壞(比崔驥的書約小一倍)。您的印象怎麼樣?

聽趙先生說您一兩個月內還要再來講一回書。大家都在這兒「引領南望」哪。

給您請安

學生 楊聯陞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一日

 

註:Goodrich(1894—1986),中文譯名富路特,出生於中國通州,父母為傳教士。1926年起任教於哥倫比亞大學。

 

 

 

胡先生:

收到您十一月十八日信,過獎的話實在不敢當。「不離兒」就是「不壞」的意思。「離」大約是「離經叛道」或「語不離宗」等成語裡邊兒那個離字的意思,「不很壞」也可以說「不大離兒」,大約是「去標準不遠」的一個「土」一點兒的說法。

《水經注》我從來沒下過功夫。關於趙、戴公案的文章倒看過幾篇,比方丁山在《集刊》三本三分發表的《酈學考敘目》(大約在二十二年末)、鄭德坤在《燕京學報》十九期的《水經注趙戴公案之判決》、日本人森鹿三在《東方學報》京都第七冊的《最近に於ける水經注研究》,都翻過一兩遍。森君曾在錢稻孫家碰見過,年紀好像還不到四十歲,其人相當肥大,頗有點兒自負的樣子。他這篇文章是替戴作辯護人的(在《東方學報》第三冊),其說有相當道理。

我想這個戴竊趙書公案雖是個「質」的問題,卻得從「量」的方面來決定。現在似乎沒有人堅持說「戴全竊趙」,也還沒有人能證明「戴全不竊趙」(這似乎是您要做的事),要是假定戴曾見趙書(我實在不十分相信。鄭德坤引的《經韻樓》集卷七《趙戴直隸河渠書辨》說戴氏《河渠書》卷一提到趙一清補註《水經》,但是可能戴氏只聞其名未見其書)而竊之(這已經假定得太多了),也得看竊了多少條。大家的意思是竊了很多,所以咬定「戴東原做賊」。您這步對勘的「笨功夫」完成之後,做一個詳細的統計,究竟相同者若干,其中可以證明戴襲自趙者又若干(這裡有估計問題),也許案情可以大白,靜安先生所以能夠舊案重提,不過是見了《大典》本。您也有《大典》可用,用公允的態度審查詳備的材料。這筆糊塗帳至少有一部分可以弄清楚一點罷。森氏說:「我的立場是個消極的,對於正面的積極的主張戴氏從何處到何處剿趙,不過是說應當把戴的東西還給戴,請積極論者跟諸公反省一下而已。」(《東方學報》三冊,二六三頁)這個態度可以說「不離兒」。

匆匆的寫了回信,不過是表示急著要聽「下回分解」的意思。

給您請安

學生 楊聯陞

 

註:此信未署日期。據作者日記載,當作於1943年11月22日。

 

 

 

胡先生:

收到您十一月廿八日的信。

趙一清的《水經注釋》,哈佛只有光緒重刻本,卷首有畢序。有一位先生用硃筆在上面根據戴本批校,可是只校了兩本,我已經請裘輝先生把這兩本寄給您了。

朱謀的《水經注箋》,哈佛似乎沒有。不過有一部乾隆十八年黃晟刻的《水經注》。王先謙在他的校本例略中說此書「前列歐陽玄、黃省曾、王世懋、朱謀、李長庚五序。自跋雲,爰取舊本,重為校勘,而不著其何本。書中校語大氐與朱《箋》合,豈即趙所稱耶」。我疑心黃刻所據,即是朱本。王先謙所用大約也是此本。哈佛這一部,有一位自稱「東邍氏」的先生用硃墨筆批校,似乎也是獨立發現經注混淆的一位,他自稱「餘以兩月之力方得其緒」,不過也只校了六卷,都在前兩冊內。我也請裘先生寄給您了。

朱謀的箋,沈炳巽的書(《四庫》珍本初集)裡引得不少(如果沒有全引的話)大約也值得對一對。

張隆延作了好些首白話詩,大約不久就要寄給您。祝您

安好

學生 楊聯陞

(一九四三年)十一月卅日

 

註:在「東邍氏」旁,胡適眉註:「即東原」,意指戴震。復函中亦告作者曰:「段玉裁稱『吾師休寧戴氏東邍』是一證。《說文》『廣平之野,人所登也』。《周禮·夏官》『邍師掌四方之地』。註:『邍,地之廣平者。』」裘輝即裘開明(1898-1977),浙江鎮海人。1931年起任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學社中日文圖書館館長,1965年起任哈佛大學哈佛燕京圖書館善本書名譽館長。專研圖書館學。

 

 

 

胡先生:

今天下午裘先生交給我您十二月十一號的信。

「東邍」的「邍」字,當時不認得,本想查查字典跟陳德芸的《室名別號索引》之類,可是那幾天正忙著同趙先生合編一本三千來字的國語小字彙,簡直沒空兒。給您寫了信以後,就全忘了。現在承您指教,才知道就是大名鼎鼎的東原先生,真所謂「有眼不識泰山」,慚愧之至。

裘先生看信之後,大為高興。我想這部黃刻《水經注》回來的時候要升入善本書庫了。

我猜想東原對於《水經注》的意見,大處應該全自「己出」,至於細微的地方,受《大典》本影響之處當亦不少,他這兩個月篳路藍縷的功夫,現在從集外得到證明,可以幫助洗刷他的名譽,實在是學術界很可慶幸的事情。

近月來,康橋的新詩潮相當澎湃,張隆延的詩大概已經自己抄去,吳保安考過Generals之後,寫了一首長詩,我替他抄在後面,您這新詩國的「國父」,也要摸下巴而點頭了吧。

這幾天還是忙,放了幾天假,一傷風就去了一大半。自己剛好,如蘭小姐又病了。已經當了兩天「替工」,希望她快點兒痊癒吧。

祝您

康健

學生 楊聯陞

(一九四三年)十二月十四日

 

註:如蘭,即趙如蘭(1922—2013),音樂學家,趙元任先生長女。

 

 

胡先生:

收到您一月十七號的信。戴案愈變愈奇。讀了您的文章跟信以後,有四字贊語,很自然的湧到腦海裡來,就是「神通廣大」。隨後想到這四個字也許跟《西遊記》有什麼特別關係,好像是開玩笑。不過「無以易之」,還是老老實實的說出來吧。

「一拘盧舍」的建議,您認為大可成立;非常高興。佛傳裡似乎應該可以找著證據。周一良替我翻過一陣,可惜沒有結果。

我並不十分反對「的」是「關係代名詞」的說法。不過覺得說是「修飾語尾」似乎更直截了當。「的」字同白話的「這」字、文言的「之」字「者」字,在音義兩方面,恐怕都大有關係。也許「之」字本是個指事代名詞或形容詞,意思是「這個」或者「這樣的」(「者」就是「這個東西」),後來才用來表所屬。(方寸之木=一方寸[這樣大]的木頭)(天命之謂性 = 天命或者天[所]命的[這個東西]的意思就是性。)英文的which,除了作關係代名詞以外,也有「那一個」的意思,如which one。在這一點,跟這幾個中國字有些相似。

至於「所」字,我覺得是個有實詞性的副詞(空間詞、時間詞往往作副詞用)像英文的where、there,「所」字泛指地方,這種用法(idea of unspecified place)在外國語文裡,也有相似的例。Language no.16(1940)Lawrence Ecker「The Place Concept in Chinese」這篇文章,就是專發揮這種意見的。

還有,要把「所」字、「者」字都當作「關係代名詞」,那麼二詞並用的句子,如「所謂平天下在治其國者……」之類,就很難講通。如果勉強說「所」是which、「者」是that,有許多單用「者」字的地方(「殺人者,打虎武松也」),「這」字又不能不講成that、which,那麼「者」究竟是什麼吶?

我的文法第一講對於詞類講的很草率。因為對「軍人」似乎不必擺「學究架子」。近來覺得所謂「形式語言學者」諸公也頗有道理。也想從形式方面給中國詞類一個新定義,現在正在一邊兒想一邊兒念書,還沒有什麼成績。看起來我對於文法要由「玩兒票」變為正式「下海」了。

以後再有什麼東西,一定寄上請教。戴案的新聞,也請隨時宣布。

給您請安

學生 楊聯陞

(一九四四年)一月二十二日

 

 

胡先生:

有一個月沒給您寫信了。

哈佛的海外政治學校遠東組在風雨飄搖之後,裁剩下了一百四十人(舊五十,新九十)。還夠忙一陣的。壞學生差不多都走了,以後大概可以教得快一點兒。

附上我的文法第十二講,前邊的好像都寄給您了。文法暫時告一段落。我現在給舊班(第三學期)學生講寫字。這個禮拜開始的。新班第二學期開始講文法,還是舊稿子。不過講的快了一點兒,大約兩堂可以講完前三講。

除了教書以外,看看舊的漢學雜誌,《通報》、《亞洲學報》之類,還有念德文,字又忘了,非常之苦。

哈佛中國同學學歷史的,又添了兩位,都是聯大來的。一位陳安麗小姐,到蘭特克立夫研究,是吳保安在中學教過的學生。一位劉廣京君,從三年級轉來,非常聰明,據說在聯大有很多先生賞識他。我已經見過,實在不壞。兩位大概都是專攻西洋史的。王信忠先生準備在這兒住幾個月,看看日本史方面的書,已經談過兩次。

據張其昀先生說,您的《水經注》一案,好像又有新發展。不過他記得不太清楚。您有功夫的時候可否示知一二。

您的思想史,還是動起手來好。外國人寫中國通史,不是不大,就是不精,總難讓人滿意。新近看寅恪先生的《唐代政治史述論稿》(劉廣京帶來的,民三二,商務),裡邊雖然只有三篇概論性的文章,可是非常之好。我覺得實在應該翻譯,可惜沒有人有功夫兒。越是概論,越得大師來寫。哈佛的入門課永遠是教授擔任。您的書千萬不要放棄。(Goodrich 書已經要算好的,還不過像一部百科事典。)

給您請安

學生 楊聯陞

(一九四四年)三月十四日

 

胡先生:

六月十六日的信同關於全、趙、戴的文字,都收到了。

這個note大有舉重若輕之妙,讀過好像看過一場乾淨利落的戲法,舒服之至。有幾處打字人漏掉幾個符號,還有一兩句有點小建議,附在另一張紙上,您校稿的時候,也許可以參考一下。

今天晚上吳保安、任華合請周一良夫婦(賀周得博士學位,他禮拜三[十四號]考完的)同李保謙(接風),張隆延跟我作陪,準備把您的文章拿去傳觀,大約四五日後,可以奉還。

我自己德文算是混過去了,現在還是幫趙(元任)先生教書,想準備秋冬之際考generals,不知辦得到不。英國史學過的一點,差不多全忘了,拾起來也很費事。

您的兩篇大文章,我們都等著拜讀。本來聽說您九月來,後來又改成十一月,實在等煞人。

給您請安

學生 聯陞

(一九四四年)卅三、六、十七下午

 

胡先生:

在紐約吃了師母做的那麼些好菜,還有燒餅,喝的又是茶,又是酒。回來還沒有來得及寫信道謝。雖說忙亂,也該挨打了。今早又收到您五月廿六日的信,非常高興。那天談的主要是雕塑人像,不過這自然不應該與圖書人像完全分開。我只是覺得俑一般是代表殉葬的從屬人物,而受祭的神鬼之類,則用主用屍,而不用「像」代表—好像是一件可以注意之事而已。俑人既有犧牲之義,則與巫詛之用俑人,道家之以像代身(《抱樸子》已經提到),乃至霍去病墓前之馬下匈奴,在觀念上都可能有相通之處。

雕刻人物及塑像為崇拜的對象,我一直覺得是後漢以來受了佛教的影響才興盛起來的。如《風俗通》「今民間獨祀司命,刻木長尺二寸為人像,行者擔篋中,居者別作小屋,齊地大尊敬之」及丁蘭刻木事親之類。(關於生得奉養父母,則死後不用像奉事,好像還見過一段議論,一時記不得出於何書了。)不過您舉的朱夫子《跪坐拜說》實在重要!如果「文翁猶是當時琢石所為」,而且所謂當時之「漢時」是前漢而非後漢,則可能是作人像表示恭敬崇拜最早之例了。琢石當是圓雕而非平面浮刻,「寫放文翁石像為小土偶」也是證據,否則摹拓就行了。

您修改「遺囑」,授權毛子水先生同我處理您將來的「遺稿」。這是一件大事,我不敢不從命。您在前些年早就同我說過:學生整理先生的文稿,不可貪多而收錄未定之稿,或先生自己以為不應存之稿。但這裡實在需要很大的判斷能力。我覺得編輯人決定不收入「全集」的文稿,也該有個目錄,附在集後,並說明不收之故(例如「未定稿」),如未刊行,並應說手稿保存在何處。我覺得「刊布」與「保存」是兩回事。即便刊行「全集」,也應該有些選擇。至於「保存」,又有學術性、紀念性兩端,從學術看,也許還可以選擇(例如先生關於一個問題,曾起草過兩次稿子,自然以後稿為定,前稿只供校勘之用),若為紀念,則片紙隻字,都可能有人要保存,那就只好各行其是了。您如果再詳細的指示,有時間倒可以寫下來,將來負責的人好遵照辦理。

我六月六日起飛,經過西雅圖,十日可到東京,住國際文化會館(International House of Japan)(在港區麻布鳥居坂町二番地),兩周之後去京都,那時可託京都大學文學部吉川幸次郎轉信。七月中旬到臺北,信可請李濟之先生轉。

也許這封信就莫覆信了。敬請

雙安

學生 聯陞 敬上

一九五七年五月廿七日

 

關於趙先生割治情形,您託王德昭先生帶話,謹此道謝。

 

 

胡先生:

從報上看見您休養之後出院,非常欣慰。敬祝您同師母福體安康,百事如意!

這次院士會議,我又得請假,真是抱歉。因為這半年我雖然休假,早已安排好四月至七月到京都大學去講一課秦漢經濟史,這樣哈佛燕京學社可以出旅費,後來戴密微教授又給安排在法國學院講四次(得用法文,要特別準備),這樣又把三月完全佔去。近兩個月血壓又有上升趨勢,醫生主張旅行宜簡化,以免神經過於興奮,所以這次就打算先不來給您同各位師長前輩請安了。下年Pelzel也休假,哈燕社的訪問學人事務,由我代主持一年,這也是要早些回美的另一理由。在法國及日本如有我可以代辦之事,請隨時賜告,信可請戴密微先生(三月)或京都大學史學部轉。我這次出遊還是一個人,小孩得上學,因此內子必須留守。

專此 敬請

道安

學生 聯陞 敬上

一九六二年二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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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臺北市到南港的馬路兩旁自動來送殯者多不勝計。靈車開至松山以後,沿途居民家家燃香,戶戶路祭,直到南港,一路鞭炮聲不斷。據目擊的記者估計,自胡適逝世到出殯,前往祭弔和路祭送殯的市民,總計達10餘萬人。圖按:1953年1月10日,旅臺績溪同鄉會在臺北市泉州街鐵路飯店舉行茶會,歡迎胡適回臺講學,並祝賀其62歲生日。席間,鄉親懇請胡適題字以為紀念,胡適下筆前以徽州話自言自語:「寫些什麼好呢?」引起鬨堂歡笑。略思片刻,胡適即興題寫了「努力做徽駱駝」六個大字,和績溪鄉親共勉,並殷切叮嚀到會同鄉「要堅守徽駱駝、績溪牛勤勞堅忍的本色」。
  • 時代落選了胡適,胡適輸掉了青年
    (周質平《胡適與韋蓮司深情五十年》)從1917到1925,胡適回國後的聲望經歷了一個由上往下的大幅曲線。當韋蓮司1925年稱讚胡適「正在創造歷史」時,她其實不知道,這不但是胡適聲望下降到最低的年份,而且胡適在年輕人的心目中已經走向反面。頗能說明問題的是,也是在這一年,一個曾經的北大學生在致胡適的公開信中聲稱,胡適從「百尺竿頭掉下來」。
  • 胡適:越是骯髒的社會,越是提倡道德!
    胡適先生曾說:「一個骯髒的社會,如果人人講規則,而不是談道德,最終會變成一個有人味的正常社會,道德也會自然回歸。一個乾淨的社會,如果人人都不講規則卻大談道德、談高尚,天天沒事就談道德規範、人人大公無私,那麼這個社會最終會墜落成一個偽君子遍地的骯髒社會。」
  • 胡適評《越縵堂日記》
    李慈銘、翁同龢、王闓運、葉昌熾所寫日記,都關係著幾十年朝章國故、學術人心,因而有晚清「四大日記」之稱。其中以李氏《越縵堂日記》的出版經過最為曲折,讀者對其書的毀譽也最多。以我所見,胡適所作的評價最得大體,比較公允。
  • 楊聯陞:楊聯陞自傳
    楊聯陞,生於民國三年(1914年)甲寅舊曆六月四日,原名蓮生,聯陞是先祖厚家公(諱鴻仁,會稽人,遊幕北方——灤州等地——遂落籍)在入學
  • 講座|張仲民:「我的朋友胡適之」——那些年胡適的粉絲
    胡適自己不敢以三胡之後自居,但他可以有各種方式向蔡元培等人暗示自己是徽州三胡之後——畢竟誰也不會去查證此事真假。 後來蔡元培這個績溪三胡之後的說法又被梁啓超等很多人所接受。故而梁啓超在《清代學術概論》裡同樣說胡適「用清儒方法治學,有正統派遺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