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部長江禁漁期調整為每年3月1日0時至6月30日24時。刀鱭(長江刀魚)等捕撈試行專項管理,南通長江刀魚正式開捕,特許捕撈時段和去年一樣,到4月20日結束,一共51天,我市漁政部門今年發放了93張特許捕撈證。
著名長江三鮮刀魚、河豚、鰣魚都是海歸一族,歷來是地處長江出海口南通的野生珍貴水產。60年前每年春季漁民都能捕到不少,我們總能看到和吃到它們,現在竟然銷聲匿跡了。而今刀魚限捕獲量極少,價格奇高百姓多吃不起;過去量大的河豚幾乎絕跡,如有得者價格上千近萬,令人咋舌;
鰣魚早被列入《中國瀕危動物紅皮書》,成了比大熊貓還珍稀的動物。最早提出南通長江三鮮的南京大學生物系畢業的地方史副編審達少華先生對我說,現在每想起野生刀魚、河豚、鰣魚,只有望江興嘆了。南通市環保公益聯合會發出呼籲,保護野生動物更需要你我的共同參與!
憶昔能嘗鰣魚美
古有「蓴鱸之思」,我有鰣魚之思。春雨霏霏的一天上午,我在蘆徑古港辦完事,忽想到附近還有南通百年前最古老最大的碼頭天生港,不覺一晃30多年沒有去了,何不乘隙去逛逛看看?坐上公交車一會兒就到了,我打著傘沿著破舊的老街道前行,不問人就走上熟悉的稍高的四路交匯的天生港橋上,譁譁的長江水湧入小河還是那麼湍急那麼快速。我為怕走錯方向,問了兩位老者確認了我依稀記得的向右前方的那條小路,踏著昨夜風雨刮下來的黃色小枇杷,僅幾分鐘就到了我要尋覓的老「漁民衛生所」,門是敞開著的但裡面悄然無聲,隔壁的老太太說早已搬遷到公交車站那邊的新樓去了。我再往前行站立於高高的江壩上,寬闊而滾滾東逝的長江立現眼前,還有十多條漁船停靠在岸邊。對了對了,三十年以前我就是每年春天懷揣著水產局局長的批條,花半天時間騎著自行車來到這天生港老碼頭,踏上長長的晃晃悠悠的跳板上船,交上批條和錢取到一條剛捕來的重3斤左右的長江野生鰣魚,這就是古稱的「出水船鰣」。20世紀70年代初每市斤七八角錢,在當時是價格最貴的魚……而今江風依舊吹拂著我的面龐、細雨打溼了我的褲腳管,我神情木然地站著——這裡的路在房在壩在船在人在,可世間最美味最珍貴的長江鰣魚銷聲匿跡了。記得我最後一次取到鰣魚是在患直腸癌的母親去世前的1982年春,價格我清清記得是每斤九角三分,我讓她老人家最後一次與家人共嘗了南通人認為至肥至鮮的長江鰣魚後離開了我們。
歷來,我們南通天生港、蘆涇港、任港、姚港、狼山一帶出產的鰣魚是遠近聞名的。孫渠先生在《貢品鰣魚》一文裡曾說:「在通州還遺留一個官場慣例:凡江邊捕得第一尾鰣魚必先送總兵,總兵不受再送知州,又不受,最後送訓導(即儒學裡的學官,稱為「老師」),教諭受而食之。年年以此為常。」民國時大生公司董事陳葆初「在蘆涇港獨當一面。鰣魚上市,成為他送人的好禮物。有一次他請專員葛覃,泛舟江心,看漁民捕鰣,並在船上帶了名廚師做好準備,鰣魚起水,隨即烹煮下酒。」起水船鰣是當時南通最高檔案的菜餚。孫渠、管勁丞先生在《鰣魚的故事》裡稱:「辛亥革命後,形勢改變了些,第一二尾不是送往鎮守使署和縣知事衙門,而是先送給張氏兄弟倆,名義是孝敬,當然還是照舊領賞……」「當鰣魚盛產期價格不太貴,就有較多的人家要買些嘗嘗,而魚重至少也有四五斤,攤販迎合要求,便分段出售,整尾出售的仍有。他們賣整尾的時候用柔軟的柳枝作為繩索,穿腮系住,銀鱗翠葉,看上去很有畫意。可是魚販子這樣做,用意卻在假借柳條有一定的重量,混充鰣魚來多賣幾個錢。」
而且,孫渠先生還記錄了一則趣聞軼事:「自本市西被閘(在躍龍橋南)開通外江,曾有人在師範校旁濠河內釣得鰣魚一尾,長三寸許,時已初秋,為僅見之事。」珍貴的鰣魚的消亡就是因為對水質極其挑剔,那時竟然遊到南通人的母親河濠河裡來了,說明數十年前濠河水質很好。
魚中貴族入骨鮮
上世紀五十生代,我特喜愛聽著名揚州評話家王少堂的《宋江》等,他對鰣魚的特性有段生動描述:「鰣魚生得最嬌。它最愛身上的鱗呀,它一離了水,見風見光,隨時就死了(李時珍《本草綱目》言「一絲掛網即不復動」,故有「惜鱗魚」別稱),活鰣魚很不易吃到。鰣魚稱為魚中的貴族,她自身中有一種獨特的個性(對水質要求很高),鰣魚雍容華貴、典雅清高,世人難得一窺其鮮活美貌,所以她那麼得人喜歡的原因。」據載,周總理曾說:「鰣魚就是吃個鮮嘛。」有一年春節,徐悲鴻夫婦派人為齊白石送上長江鰣魚與粽子,並囑咐烹製時「不必去鱗,因鱗內有油,宜清蒸,味道鮮美」。(徐悲鴻對齊白石的知遇之恩110412 中國美術館)
徐悲鴻對齊白石的知遇之恩110412 中國美術館
著名美食家沈宏非說:「鰣魚之鮮美不僅在鱗,而且是一直鮮到骨子裡去的,也就是說,鰣魚的每一根刺都值得用心吮吸。」更準確地說,「值得用心吮吸」的不是鰣魚的刺,而是鰣魚的顴骨。鰣魚的顴骨,漁民稱之為「香骨」,是越嚼越香,越嚼越有味的,故有「一根香骨四兩酒」之說。資深報人談正衡是安徽人,行過船、捕過魚、下過放、行過醫、教過書,他稱鰣魚「通體銀鱗閃光,滑潤如玉。堂嬸做的是帶鱗的清蒸魚,配以筍片、香菇,撒幾莖嫩蔥,端的是風姿綽約,清妙可人。浸透脂肪的鱗片,入口稍嚼即化,那時肚子裡極清寡,故對腴美豐潤的滋味感受尤深。春天的新筍滿蓄清靈之氣,與鰣魚的鮮肥相互提攜,當是大美至味。」我們南通民俗文化專家王宇明在《衣胞之地》一書裡也說:「鰣魚帶鱗燒又肥又鮮又嫩,世上沒有比它再好吃的東西了。」
從明代萬曆年間起,鰣魚即成為貢品進入了紫禁皇城。至清代康熙年間,鰣魚已被列為「滿漢全席」中的重要菜餚,可見其名聲之大、身價品位之高。清康熙年間,鰣魚被宮內授予「鱗品第一」。袁枚在《隨園食單》稱烹飪鰣魚應做到「有味使之出,無味使之入」,以達到原汁原鮮滋潤絕美的最高境界。長江鰣魚熟後有三個層次可品,第一層魚鱗閃閃發光,入口豐潤,富含膠原蛋白,對皮膚滋養有好處;第二層是魚鱗下面的灰色肉質層,口感綿密,富含不飽和脂肪酸,可降低膽固醇;第三層為白色魚肉,魚肉細膩且蛋白質豐富。有外地人在南通看到剛剛出鍋的清蒸鰣魚,久久不忍動箸也不知如何下箸,原來是大片銀色鱗片附身,有老者率先示範先輕輕撥開鱗面取出一兩片,含入口中吮吸一番後吐出,即「鰣魚吃鱗,甲魚吃裙。」滿嘴腴香又不肥膩,然後就可慢慢品嘗下面的魚肉了。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更有名句:「江南鮮筍趁鰣魚,爛煮春風三月初」足見珍貴無比。我們南通的張謇先生於1925年寫了首《鰣魚》詩:「護鱗忘惜命,恨骨笑饞人。豪賈先探汛,窮儒候過春。江星漁列火,盤雪膾銷銀。慎勿嫌今貴,酬資麥飯貧。」詩中將漁人和美食家聯繫起來寫。漁民在江上拼著老命捕鰣魚,他們心懷怨恨譏笑那些吃家饞嘴貓。富商早在打聽鰣魚汛,窮困書生想吃買不起,只是等待春天早過去。夜晚江上漁火在閃爍,就像天上繁星落水面;嘗鮮者餐盤盛滿雪白的鰣魚肉,他們為此花費了高價錢。千萬別嫌現在鰣魚貴,貧困漁民拿了賣魚錢,只捨得買些麥子煮飯吃。詩中足見鰣魚的珍貴鮮美、捕魚人的辛苦和張謇先生的同情心。
保護物種留後世
南通古諺說「寧吃鰣魚一口,不吃草魚一簍」,是鮮量級別大不相同啊!幾十年過去了鮮鰣的肥厚鮮香我至今念念不忘。南通還有句俗語「鰣魚宿(變質)了,連狗都不吃。」所以乘鮮嘗是第一要素。香港著名美食家蔡瀾先生說:現在「如果真有人能從長江裡捕獲到一二條鰣魚,那也不能吃,吃了就是違反野生動物保護法,除非他爸比李剛還牛叉。而人工養殖的鰣魚與野生鰣魚最大的不同是,後者常年在海洋裡活動,只有在產卵的時候才會出現在內河裡。所以,鰣魚雖說是長江特產,但有海魚的特徵,否則不會那麼好吃。刀魚,河豚,同樣如此,都屬海歸一類。」
「長江徑流量大,(過去)鰣魚生殖群體也大。1962年前,長江鰣魚年產量在300-500噸,1971年為70噸,1974年達1575噸,創歷史最高紀錄。」(《簡明水產詞典》1983年版)由於過度捕撈、江水汙染(鰣魚對水質要求很高)等,至20世紀80年代初明顯減少且成不了漁汛,80年代中期已很難捕到。南通以前盛產鰣魚,清光緒《通州直隸州志》載「鰣出沿江各港」;清代《海曲拾遺》稱:「鰣以出有時而名,江北自任港四方沙交夏出,泰邑沿江一帶較多。」清代姜長卿的《崇川竹枝詞》曰:任家港上渡姑胥,絲網船多一半居;最好生涯梅子雨,春江穿柳賣鰣魚。」
而今野生長江鰣魚被列入《中國瀕危動物紅皮書》,成了比大熊貓還珍稀的動物。我的南通長江鰣魚之思並非現在再想吃到它,而是想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應保護這一珍貴物種,讓子孫後代能見到它,已成了刻不容緩的大事,否則我們這一代人即是鰣魚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