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孟子》「民貴君輕」一章,不可忽略中間一句「社稷次之」—— 從古代政治中須體貼出一個「敬」字,人民與國家,均是有生命力的實體

2021-02-08 孔門之學

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犧牲既成,粢盛既潔,祭祀以時,然而旱乾水溢,則變置社稷」。(《盡心章句下》)讀《孟子》此章,往往把「社稷次之」一句給忽略了,一般歸納這一章主旨為「民貴君輕」。然而忽略中間這句話,不理清整章脈絡,就難以體會出孟子所要闡發的意思。民與社稷,社稷與君,疏通了其中的脈絡次第,再來讀這一章,就會豁然貫通。即使內心卑賤如朱元璋,也會坦然接受,決不至於勃然大怒,而搗鼓出一個《孟子》縮減本了。既然「社稷次之」對於解讀本章義理非常關鍵,首先要把「社稷」一詞的內涵給界定清楚。孟子曰:「君子創業垂統,為可繼也」。何為「垂統」?父作之,子述之,一「作」一「述」,承前啟後,繼往開來,讓第一代君王開創的事業代代承襲延續著,像完成一項接力賽一樣。《學記》曰:「善歌者,使人繼其聲;善教者,使人繼其志」。《中庸》云:「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王者無外,古人所謂繼天立極、承繼大統,沒有「大」而「全」,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統」。偏安一隅,不可言「統」,故劉備在臨終前託孤諸葛亮,留下遺言:「王道不偏安,漢賊不兩立」。此外,更應該從時間維度來理解「統」。統,體現出「一貫性」,某朝代作為一個「主體」,似乎具有綿延不絕的生命力。如漢朝為劉姓天下,唐朝為李姓天下,王莽篡漢,漢朝的「統」就間斷了。理解了「統」,也就理解了「社稷」,「社稷」是伴隨著家天下的王朝而產生的一個概念,如周室或漢室。在堯舜禪讓、天下為公的大同時代,無所謂宗廟與社稷。禪讓,對應「天下為公」,世襲,對應「天下為家」,故一說社稷,就是指權位世襲的王朝,孔子所謂「大人世及以為禮」。在孟子生活的戰國時代,「君」,或指一國諸侯,或指君臨天下的天子,「社稷」一詞相應也有這兩種涵義。二、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其正當性在於「民為貴,社稷次之」「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孟子以民心向背來看待朝代更替,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天子權位的合法性來源於民心的擁戴。民為邦本,從這個角度看,當然應該說「民貴而君輕」。「得乎丘民而為天子」,須注意,這裡說的「天子」,不是通過世襲而擁有天下,而是像商湯、周武一樣,是指第一代開朝之君。「得乎丘民而為天子」,這句話雖然直接點到「民」與「君」,倒不是論「民貴君輕」,其實是在論「民為貴,社稷次之」。以武王伐紂為例,周武王作為臣子,推翻前朝而開創了新朝,其正當性何在?可以參考孟子與齊宣王的一段對話。齊人伐燕,勝之。宣王問曰:「或謂寡人勿取,或謂寡人取之。以萬乘之國伐萬乘之國,五旬而舉之,人力不至於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孟子對曰:「取之而燕民悅,則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悅,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齊國與燕國都是萬乘之國,似乎勢均力敵,然齊國不到兩個月就攻下了燕國。「五旬而舉之,人力不至於此,不取,必有天殃」,齊宣王認為有上天護佑齊國,才能在這麼短時間取得這麼大的勝利,既然上天如此眷顧齊國,就應該把燕國給徹底兼併了。齊宣王私慾膨脹,卻假竊「天意」做為緣飾。「取之,何如」,可以想像,齊宣王那時的神態,他以期待的目光注視著孟子,多麼希望孟子能附和自己的想法。孟子知言,「詖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然而對於齊宣王火急火燎的急切心態,孟子不好直接潑冷水,故對於「天意」避而不談,而只說「民心」,曰:「取之而燕民悅,則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且不論齊國伐燕,還是回到武王伐紂。取之而民悅,以民心向背為根本遵循,武王推翻商朝而開創了周朝,這就是革故鼎新的合法性所在。如果在「民」與「社稷」之間做出取捨,應該是民心為「大」而商朝社稷為「小」,此即孟子所言「民為貴而社稷次之」。周公從殷商覆滅中吸取教訓,提出「敬天保民」的思想。要想維持周室的綿延長久,恰恰不能以姬周社稷為貴,而是要以民為貴。《易》曰:「謙謙君子,卑以自牧也」。孟子雖然以民心為依歸認可武王伐紂,但後面又說:「取之而燕民不悅,則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孟子為尊者諱,不太好直接點明,須體會言外之意。對於殷商,為何文王不取而武王取之?武王不葬而興師,後世對此頗有爭議。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這是在讚美周文王,孔子又相對於韶樂而點評武樂,曰:「盡美矣,未盡善也」。陽明先生指出:「文王在時,天下三分已有其二。若到武王伐商之時,文王若在,或者不致興兵,必然這一分亦來歸了。文王只善處紂,使不得縱惡而已」。三、「伊尹放太甲」的合法性,在於「社稷為重,君為輕」再看「社稷次之,君為輕」。相對於「民為貴」,社稷為其次,相對於宗廟社稷,某一代君王又為其次。如果在「社稷」與「君王」兩者之間權衡一下,分一個大小輕重,應該說社稷為大,為重,君王為小,為輕,「伊尹放太甲」就是一例。公孫丑曰:「伊尹曰:『予不狎於不順』。放太甲於桐,民大悅;太甲賢,又反之,民大悅。賢者之為人臣也,其君不賢,則固可放與?」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篡也」。太甲為君王,伊尹為臣下,上下尊卑有序,伊尹放太甲於桐,是犯上作亂嗎?孟子曰:「有伊尹之志,則可;無伊尹之志,則篡也」。孟子所言伊尹之志,這個「志」該怎麼理解?伊尹為臣,為何要流放太甲,為何敢於流放太甲?應該沿著這個思路去思考。伊尹雖流放太甲,但不是謀逆犯上,而是絕對忠誠於殷商的江山社稷。孟子曰:「有事君人者,事是君則為容悅者也;有安社稷臣者,以安社稷為悅者也」。像伊尹這樣的大臣,就是安社稷之臣。伊尹輔佐商湯建立了商朝,殷商的天下姓「子」。商湯駕崩後,太甲承繼大統,踐天子之位,則太甲為「主」,而伊尹為「臣」。但在江山社稷與某一代君王之間分一個大小輕重,必須是社稷為大,為重,而君為小,為輕。太甲桀驁不馴、胡作非為,危害到殷商大統的延續,他就失去了承奉宗廟的資格,對伊尹來說,他就不再為「主」。伊尹盡忠於商湯開創的大統,流放太甲是完全合法的,如果太甲不思悔改,可以廢其君位,從王室中擇賢另立新君。殷商的江山社稷在時間維度上體現出「一貫性」,猶如一串珍珠項鍊,代代承襲君位的君王則是鑲嵌在項鍊上的一顆顆珍珠。某顆珍珠壞了,必須換上一顆新的,否則前後兩顆珍珠串聯不上,項鍊就散了。某一代君王昏聵無能,危害到了「社稷」的傳承延續,他的王位就失去了合法性。在忠於「社稷」的前提下,大臣可以行廢立之權,廢其君位,改立新君,但新君必須出自王室宗親。《晉書》曰:「伊尹放太甲以寧殷,霍光廢昌邑以安漢,權定社稷,以清四海」。再看堯舜之間的禪讓,並不是如孟子的學生萬章所言「堯以天下與舜」這麼簡單。「帝位」本是上天降下的「神器」,雖說君臨天下,然天下為「主」而不為「客」,決不能在堯舜之間私相授受,故孟子曰:「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天子能薦人於天,不能使天與之天下」。對於堯舜禪讓的細節,孟子論述得很詳備:「昔者,堯薦舜於天,而天受之;暴之於民,而民受之;故曰,天不言,以行與事示之而已矣」。至於天如何受之,民如何受之,孟子進一步論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天與之,人與之,故曰,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前面已經指出,禪讓乃「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與權位世襲,承繼家天下的宗廟社稷意義不同,所以,對於堯舜禪讓,不能說「社稷為重,君為輕」。但孟子所言「天受之」與「民受之」,只是一事,君權神授,皇天無親、惟德是輔,與得民心而得天下,只是一理,故從堯舜禪讓的細節中,倒是可以體會出「民貴君輕」這層意思。四、周太王以小事大,從豳地遷往岐山,可謂重民而輕社稷「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民與社稷,社稷與君,孰重孰輕,孰大孰小,漸次而展開。可以參考孟子與滕文公的三段對話,把《孟子》「民貴君輕」章這兩層意思都包括進來了。滕文公問曰:「滕,小國也,間於齊、楚。事齊乎?事楚乎?」孟子對曰:「是謀非吾所能及也。無已,則有一焉:鑿斯池也,築斯城也,與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則是可為也。」滕文公問曰:「齊人將築薛,吾甚恐,如之何則可?」孟子對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去之岐山之下居焉。非擇而取之,不得已也。苟為善,後世子孫必有王者矣。君子創業垂統,為可繼也,若夫成功,則天也。君如彼何哉?強為善而已矣。」滕文公問曰:「滕,小國也;竭力以事大國,則不得免焉,如之何則可?」孟子對曰:「昔者大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幣,不得免焉;事之以犬馬,不得免焉;事之以珠玉,不得免焉。乃屬其耆老而告之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吾聞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二三子何患乎無君?我將去之。』去邠,逾梁山,邑於岐山之下居焉。邠人曰:『仁人也,不可失也。』從之者如歸市。」「或曰:『世守也,非身之所能為也,效死勿去。』君請擇於斯二者。」(《梁惠王下》)齊楚兩強爭霸,滕國是個小國,夾在中間,該如何自保呢?滕文公問計於孟子,孟子前後給滕文公指出兩條道路供其選擇:其一,「鑿斯池也,築斯城也,與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其二,可以效仿周太王以小事大,棄城而走,以空間換取時間,遷徙到別處另謀發展。朱子注曰:「蓋遷國以圖存者,權也;守正而俟死者,義也。審己量力,擇而處之可也」。朱子又引楊氏之言曰:「孟子之於文公,始告之以效死而已,禮之正也。至其甚恐,則以大王之事告之,非得已也。然無大王之德而去,則民或不從而遂至於亡,則又不若效死之為愈」。須注意,孟子給滕文公指明的第二條路,「世守也,非身之所能為也,效死勿去」,這裡面就蘊涵著「社稷為大,為重,君王為小,為輕」這層意思。朱子注曰:「土地乃先人所受而世守之者,非己所能專,但當致死守之,不可捨去,此國君死社稷之常法」。朱子以「效死勿去」為「正也」,認定效仿周太王遷國以圖存為「權也」,可謂知「跡」而不知「心」。孟子不厭其煩,對滕文公講述周太王受狄人侵擾,從豳地遷移到岐山這樣一段歷史典故,用意何在?周太王受到狄人的侵擾,從豳地遷移到岐山,非擇而取之,確實是「不得已也」。事之以皮幣、犬馬、珠玉,皆不得免,周太王意識到,「狄人之所欲者,吾土地也」。在決定遷徙前,周太王召集民眾說:「吾聞之也,君子不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朱子註:「土地本生物以養人,今爭地而殺人,是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也」。孟子以「苟為善,後世子孫必有王者矣」來評價周太王,太王迫不得已遷國以圖存,但關鍵是要通過太王的「言」與「行」,體會其發心。試想,周太王久居豳地,施行仁政,愛民如子,假如太王覺得豳地乃「世守也,非身之所能為也」,決定「鑿斯池也,築斯城也,與民守之,效死勿去」,民眾一定會雲集響應,與周太王生死與共。周太王如此抉擇,固然是以社稷為重,以君為輕,但民眾既然願意與自己共進退、同生死,這同時也是以社稷為「重」而以民為「輕」。然而周太王說「君子不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不願意讓民眾做出犧牲,而寧願自己從從豳地遷移到岐山。周太王在社稷與民之間做取捨,重民而輕社稷,這正是在踐行「民為貴,社稷次之」。由此可見,太王雖然只是一個部落首領,但已經具有了王者的格局、氣度與胸懷。故孟子曰:「苟為善,後世子孫必有王者矣。君子創業垂統,為可繼也,若夫成功,則天也」。如果滕文公向周太王學習,則是「強為善而已矣」,朱子理解為「權也」,是錯誤的。「二三子何患乎無君?我將去之」,民眾依賴於土地而生存,這是很現實的問題,周太王對自己的臣民持開放的態度,並沒有要求民眾也跟隨自己遷移。遭遇強敵入侵,允許民眾受時勢所迫而投靠敵方。然民眾覺得太王如此仁義,「不可失也,從之者如歸市」。誠如楊氏所言:「然無大王之德而去,則民或不從而遂至於亡」。試想,民眾如果不跟隨太王遷移,姬姓部落一散,社稷也就隨之消亡了。根據太王所言「君子不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以及「二三子何患乎無君?我將去之」,可以判定,太王放棄「豳」這塊土地的同時,也在放棄民眾,其實是在「民」與「社稷」這兩者之間最終做抉擇。所以,「不以其所以養人者害人」,與其說太王愛民勝過愛土地,不如說太王以民為重而以姬姓社稷為輕。周太王愛民,勝過愛土地,愛社稷,不忍心發生戰爭,所以選擇主動退讓,把土地讓給狄人,客觀上避免了敵我雙方的流血犧牲,這正是「仁者以其所愛及其所不愛」。而與孟子同時代的梁惠王,與周太王恰恰相反。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愛及其所不愛,不仁者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梁惠王以土地之故,糜爛其民而戰之,大敗,將復之,恐不能勝,故驅其所愛子弟以殉之,是之謂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也。」梁惠王「以土地之故,糜爛其民而戰之」,把老百姓送到戰場,攻城略地,就是為了實現稱霸天下的野心,如齊宣王所謂「將以求吾所大欲也」。結果魏國四面樹敵,大敗而歸,「東敗於齊,長子死焉,西喪地於秦七百裡,南辱於楚」。梁惠王以之為恥,為了報仇雪恥,不得不驅其所親愛子弟以殉之,孟子所謂「不仁者,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也」。孟子對曰:「有。惟仁者為能以大事小,是故湯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故太王事獯鬻,勾踐事吳。以大事小者,樂天者也;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智者能以小事大,孟子舉了兩個例子:太王事獯鬻,勾踐事吳。「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孟子為何不說「畏大」而說「畏天」,「畏天」二字吃緊!勾踐事吳,「畏」吳國也,唯太王事獯鬻,才是真正意義上的畏天。「畏」非畏懼,而是敬畏,太王畏天而敬天保民,所以不願意因土地而與狄人開戰。五、「敬,德之聚也」,研究古代政治,最關鍵是體貼出一個「敬」字「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理解古代政治的運作機理,孟子這句話是非常好的切入點。相對於「民為貴」,社稷為其次,相對於宗廟社稷,某一代君王又為其次,從中須體會出「人民」與「國家」的主體性,均是在時間維度中延伸的有生命力的「實體」。某一代君王承繼大統登上帝位後,他如果把江山社稷看得比自身更重要,就有了自覺的擔當,從而生發出敬畏之心。中興之君,還想著把先祖開創的事業發揚光大,讓宗廟社稷延續得更長久,進而在「社稷」與「民」之間權衡一下,又要以民為貴,敬天保民,做一個明君,廣施仁政,惠澤天下。反之,如果某代君王把先祖開創的江山社稷拋到腦後,對於民眾必然也是高高在上,作威作福。《中庸》云:「愚而好自用,賤而好自專」。暴君昏君,總以為自己最大,專橫跋扈,頤指氣使,胡作非為,賊仁賊義。一步步淪為獨夫民賊,他的統治不會長久,江山社稷很快就要傾覆。家有宗祠,國有社稷,家與國同理,都是在「時」中延續的「實體」。一個人在家能孝敬父母,在外必然能敬業樂群,與人團結協作,和睦相處。古人為什麼特別強調「孝」?《中庸》曰:「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孝」,把個人融入到家族的綿延中,才能真正把一個人立起來,從一個感性的自私的人,轉化為一個有理性、有擔當的人。一個人,他胸中裝著父母與祖先,慎終追遠,在外面就會遵紀守法,決不敢胡作非為,連累父母,玷汙整個家族的名聲。「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從孟子這句話中,須讀出一片敬畏之心。研究古代政治運作,最關鍵是體貼出一個「敬」字來。《左傳》云:「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以治民」。我國是社會主義國家,堅持四項基本原則的關鍵是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唯有堅持黨的集中統一領導,國家定於「一」,才能守護好社會主義的道統,以人民為中心,真正保障人民當家做主的主體性地位,使紅色江山代代相傳,永不變色。國無「統」不立,國之有「統」,如人之有精神。人失去精神,丟掉靈魂,就沒有了主宰,如酒囊飯袋,似行屍走肉。國家不是一個客體,不是數量意義上的集合體,如擁有多少土地與人口。國家有「統」,國脈得以延續,中央集權以統率地方,頒布的政令可以貫通到基層,惟如此,才具有面免疫力,能有效抵禦外邪的入侵。反之,中央政權失去一以貫之的「統」,國家,就不能作為一個有生命力的「主體」而挺立起來,必然被跨國利益集團秘密操控,淪為壟斷資本榨取利益、奴役民眾的「狩獵場」。程子曰:「凡言善惡,皆先善而後惡」。知道了什麼是「善」,才能理解什麼是善之缺失——惡。研究古代政治運作,從中體會出「德性」,才能看出當今西方民主政治的邪惡。亞里斯多德認為,先有整體而後有部分,先有整個的圓,然後才有一段圓弧,而不能顛倒次第,認為圓周是由一段段圓弧累積疊加而成。十五的月亮圓滿無缺,人們對此有了概念,初二三看到天空懸掛的月牙,才不會大驚小怪。把糖餅烙成圓形,腦海中先有了「圓」的概念,如果糖餅被人偷咬一口,才能及時察覺到「缺失」了一塊。同理,理解了古代的政治如何運作,知道了一以貫之的「統」對於維繫天下國家的重要意義,進而復原政治的本來「面目」,才好看清楚西式民主政治的詭詐、虛偽與罪惡。程子曰:「夫民,合而聽之則聖,別而聽之則愚」。對於民眾,如何能合而聽之,這就需要修養內在的德性了。堯詢於芻蕘,舜好問而好察邇言,都不過是外在的形式,今人不可簡單學習模仿,須從王者之「跡」中體會出「盛德」。《學記》云:「是故古之王者建國君民,教學為先」。「君民」與「建國」對應,「君」在這裡是做動詞用。君,能群也,能以德性把群眾(「群」與「眾」)凝聚在一起,由「多」歸於「一」,讓「人民」作為一個實體而得以復活,就稱為「君」。反之,則如曾子所言:「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古人說宗廟社稷,今人說國家,區別何在?國家這個概念比較抽象,很容易把「國家」當作一個客體來對待,如一提到國家,就想到有多少土地與人口,每年的國內生產總值有多少,淨是在數量上分別計較。古人說宗廟社稷,她是一個活生生的實體,有「體」與「統」,政權體現在「時間」的延續中,具有綿延不絕的生命力,須要恭敬奉持。高貴的君子,生活在「理念」世界中。對於有德性的君子來說,「國家」與「人民」,均是具有生命力的「實體」。以德配位,德惟善政,政在養民,權力意味著責任與擔當,為國盡忠,為民謀利,乃是君子本分。卑賤的小人,生活在「感性」世界中。它們追名逐利,只看到廣袤的土地與眾多的人口,視國家為一客體,貪圖個人榮華,擁有了權力,就頤指氣使,逞強好勝,為所欲為。如竊國賊袁世凱大言不慚:「哪裡有人民,我只看到一個個現實的人」。政治家必須是君子,他們胸懷祖國,心中裝著人民,則以人民為大,永遠懷著一顆敬畏心。內心卑賤的政客都是小人,不知有人民,只看到零散的群眾,把國家拋到腦後,眼中只盯著政府的權力。政客竊取權力,登上高位,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它們沽名釣譽,作威作福,必然把國家踩在腳下,民眾成為奴役的對象。古人說道統、正統或大統,今人東施效顰,假借湊泊,美其名曰「法統」。但西方所謂民主政治實行三權分立,上層建築自我分裂,相互制衡、內鬥不已,國政不能定於「一」。既然沒有「一」,「體」沒有立起來,哪裡有「統」?統者,一貫也。而且古人所言「統」,為「主」而不為「客」,承繼大統,必須盡責擔當,恭敬事奉,以百姓之心為心,「德惟善政,政在養民」。中央政權,在時間維度上體現出「一貫性」,傳承的不僅是權位,同時也包涵德性與威嚴。西方民主實行多黨競爭,輪流坐莊,相互攻訐,政客眼中只有權力與利益。每次大選後,新政府上臺實現政權更迭,如玩擊鼓傳花的遊戲那樣隨意散漫。前後兩屆政府之間沒有一個「統」來維繫「一貫性」,前任與後任之間沒有認同,出臺政策不具有連續性,而是各行其是,甚至變著花樣迎合選民、討好選民。所謂民主,其實是打著人民的名義招搖撞騙,是跨世紀的大騙局;所謂法統,不過是一個空名,或者說是欺世盜名、遮蔽罪惡的馬甲。資本主義民主政治,假民主,真獨裁,讓人類政治徹底腐敗變質。透過現象看本質,行政、立法、司法三權分立,相互掣肘,多黨競爭,相互攻訐。西式民主政治是個大舞臺,紛紛擾擾,熙熙攘攘,吵吵鬧鬧,都是在演戲,政客必是演技一流的演員。無論是政府官員,國會議員,還是法官、檢察官,背後都有一根根暗線在牽引著。這些暗線,用肉眼當然是看不見的,得用「思想」去觀察,各條暗線殊途同歸,都操控在資本家手中。這麼來看,西方民主政治似乎也有一個「統」,但這個「統」是黑色的,是腐敗而罪惡的。巨額財富與隱秘的權力代代世襲,形成一個個山頭,彼此又結成團團夥夥,串通一氣,狼狽為奸,禍國殃民,危害世界。而各國政府卻有一定的任期限制,如河水逝者如斯,川流不息。跨國利益集團與各國政府之間的關係,正如「鐵打的營盤流動的兵」:一個是主人,一個是奴才,一個居後臺操控,一個在前臺打工。政府頻繁變動,政客輪番登臺亮相,流動不息,示人以民主的假象,不變的,卻是黑暗的專制與罪惡的獨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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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孟子從國家長治久安的角度出發,提出了"民貴君輕"的思想,認為人民的利益是最重要的,國家和君主的地位次於人民,君主不應該凌駕在民眾的利益之上,維護人民的利益是政權興衰的關鍵。    孟子周遊列國,宣傳"民貴君輕"的思想。在一次和梁惠王的談話中他說,讓人民發展農業生產,豐衣足食,設立學校,讓民眾都懂得孝順父母,友愛兄弟,民風淳樸,才能夠更好地治理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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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子主張統治者不能一味窮奢極欲,不管人民死活,而必須對勞動人民的利國程度有一定的限制,這就叫「取於民有制",還要給老百姓一定的基本生活條件,叫作「制民之產」。孟子同齊宜王、魏惠王等人論政時,多次說過,治民產業的事不可忽視。老百姓沒有固定的產業,就不會有安分的善心,沒有安分的善心,就會胡作非為。因此,聰明的君主制定人民的產業時,一定要保證他們上能奉父母、下能養妻小,好年頭吃得飽,壞年頭餓不死。
  •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孟子與孟子思想概述
    現在保存下來的《孟子》一書,可能是孟子學生們的筆記,記載了孟子的觀點與政治活動。是我們了解孟子思想最直接的材料。孟子生活的時代,是戰國時代學術思想最活躍的時代,墨家思想與楊朱學說最為流行。墨子以宣揚孔子學說為己任,排斥楊墨。據《孟子》書中記載,「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吾為此懼,閒先聖之道,距楊墨,放淫詞,邪說者不得作」。
  • 傳統文化進校園之孟子之民本思想
    孟子民本思想的核心是民貴君輕。民貴君輕是傳統社會最美麗的政治花朵,是傳統社會關於君王與民眾、統治者與被統治者關係最清醒的認識,這表明孟子是傳統社會最先進的政治思想家。孟子首次在價值判斷上把民眾放在社稷和君王的前面,既是其性善論的必然結果,又是其政治學說的重要基礎。
  • 古代有個敢說話的人,被稱為「聖人」
    原創 :大道榮升 原載:榮升社科 今天(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很多人知道這句話,它是出自《孟子》的《盡心章句下》。 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為大夫。諸侯危社稷,則變置。
  • 孟子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下一句才是精華
    孟子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下一句才是精華。[原文]孟子曰:離婁之明,公輸子之巧,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師曠之聰,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以「師曠之聰」聞名於後世。六律:「律」為定音器(竹管)。「六律」意指古代的六個音律:即指黃鐘、太簇、姑洗、蕤賓、夷則、無射「六陽律」與大呂、夾鍾、仲呂、林鐘、南呂、應鐘「六陰律」,合稱「十二律」。六律是我國古代的一種律制,古樂的十二調。十二調是按照樂音的高低的標準,從低音算起,十二個音階中,排列奇數的六個調叫律,排列成偶數叫呂,因而又合稱「律呂」。
  • 讀後感範文:再讀《孟子》感悟
    小時候,耳濡目染的便是「孟母三遷」「孟母斷機」的故事,因此更喜歡讀《孟子》。孟子(約公元前372年-公元前289年),名軻,字子輿,鄒國(今山東鄒城東南)人,戰國時期哲學家、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儒家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與孔子並稱「孔孟」。
  • 為什麼稱孟子為亞聖?他對儒家學說的貢獻有哪些?
    後世之人就用「孟母三遷」來表示應該選擇好的客觀環境,要接近有教養的人才能學習到好的習慣,也說明環境能改變一個人的愛好和習慣。第二個故事說:有一次,鄰居家磨刀霍霍,準備宰殺一口豬。孟子感到很好奇,就跑去問母親:「鄰居家在幹什麼?」孟母回答說:在殺豬。」孟子又問:「殺豬幹什麼?」其母笑著隨口說:「是給你吃啊。」
  • 孟子中國古代著名思想家、教育家,戰國時期儒家代表人物
    孟子(前372年-前289年),名軻,字子輿(待考,一說字子車或子居。按:車,古文;輿,今字。車又音居,是故,子輿、子車、子居,皆孟子之字也)。漢族,戰國時期鄒國人,魯國慶父後裔。孟子繼承並發揚了孔子的思想,成為僅次於孔子的一代儒家宗師,對後世中國文化的影響全面而巨大,有「亞聖」之稱,與孔子合稱為「孔孟」。中國古代著名思想家、教育家,戰國時期儒家代表人物。
  • 南懷瑾先生:孟子的「民為貴」並非「民為主」
    大家都知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句話,這是孟子所提的一個政治哲學上的大原則。「貴」的意義,在這裡是「重要」,人民是最重要,最基本的;好比是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孟子在後面有所解釋。孫中山先生所主張的三民主義思想,便和這個原則,有非常密切的關係。 第二:「社稷次之」。「社稷」是什麼呢?這是一個抽象的名辭,是國家的象徵。
  • 《孟子》兩章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翻譯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孟子》 【原文】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三裡之城,七裡之郭,環而攻之而不勝。夫環而攻之,必有得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   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   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
  • 統編新版選擇性必修上冊《人皆有不忍之心》教學設計課件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愛人者,人恆愛之;敬人者,人恆敬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樂民之樂者,民亦樂其樂;憂民之憂者,民亦憂其憂。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也。2.教師小結:孟子——民貴君輕不愧聖,性善氣正真完人。
  • 君子之道與為君之道什麼聯繫?二者如何兼顧?孟子早已給出了答案
    導語:亞聖孟子的君子之道與為君之道有什麼聯繫?二者如何統籌兼顧,孟子早已給出答案,入世之臣,君子不做王,道德領袖中國兩千多年的歷史基本上都是遵從儒家學說的君子之道進行繁衍和發展的,尤其是從漢武帝之後的封建歷史,儒家學說成為了封建歷史的正統學術,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政策讓儒家學說的地位不可撼動。
  • 中國錯過孟子一千年,比丟了一萬件國寶還可惜
    他強調國家的核心是發展農業,體恤民眾,關注民生,他在《寡人之於國也》中說:「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飢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進一步,孟子提出「民貴君輕」的主張:「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意思是說人民放在第一位,國家其次,君在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