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9月，原本只是個普通的風和日麗的下午，一大批大學生昂首挺胸的走入了英語四級的考場。等到這批考生看到了寫作部分的翻譯大題之後，不由得面面相覷，深蹙娥眉。
考試結束，有關這次考試的翻譯大題立刻在網上走紅了。
那麼，這次的英語四級翻譯大題，究竟考了什麼？
答案是——《紅樓夢》（A Dream of Red Mansions）。
實際上，《紅樓夢》不僅成為了九月考生的噩夢，其實它早就是中外各界翻譯家的難題了。倒也不是別的，只是這書寫的太好，在翻譯準確無誤的同時，還要做到用語文雅，屬實困難。
但更加困難的則是《紅樓夢》中時不時出現的雙關現象，舉例來說，甄士隱和賈雨村兩個名字，暗藏了「真事隱，假語存」的含義，試問，這兩個名字要怎麼翻譯，才能兼顧名字本身的含義和暗語呢？
如此一來，翻譯《紅樓夢》簡直就成了一場噩夢。
這些雙關語，外國人都怎麼處理了呢？
一、外國人對《紅樓夢》雙關翻譯的認識
所謂的雙關，就是利用詞的多義或同音的條件，有意使語句具有兩種意思，言在此而意在彼。使用雙關是一種高明的文字遊戲，而翻譯雙關更是如此。
傳統的翻譯理論認為，雙關這種文化現象，大致可以分為四類，一是同音同形，二是同音異形，三是同形異音，四是異音異形。很多翻譯家都認為，在翻譯雙關語時完全照顧音義兩部分，是impossible（不可能的），但總有一些翻譯者不信邪，想要有所兼顧，並保留雙關之意，他們認為I am possible（我有可能）。
讓我們來欣賞一下他們是怎麼處理《紅樓夢》裡的雙關語的。
二、地名雙關語
筆者所關注的譯本主要是楊憲益夫婦的譯本和霍克思與閔福德合作的譯本，以下直接稱楊譯和霍譯。實際上這兩個譯本也是《紅樓夢》最出名的兩個譯本。
這兩位的翻譯取捨很有意思，楊譯對所有的人名都譯音，對某些明顯有含義的雙關人名加註解，對部分含義明顯的地名譯意。而霍譯則對重要人名譯音，對丫鬟、下人等譯意，用註解寫明身份和關係，有雙關意的地名直接譯意。
讓我們具體來看。
1. 青梗峰/情根
青梗峰，從字面上來看，它可以是長著青菜的山峰，也可以是藍色而又梗直挺立的山峰，它的雙關暗指是「情根」。《紅樓夢》就是空空道人從此山上抄錄下來的。
這個地名，楊譯本是「blue ridge peak」，這三個詞的意思分別是「藍色、山脊、山峰」，也就是直接翻譯成了「青色梗立的山峰」。並加了註解，homophone for 「roots of love」（諧音「愛的根源」）。
霍譯本則是「greensickness peak」，這個翻譯非常有意思，peak是山峰之意，但greensickness原本指的是一種叫做黃萎病的病。這個翻譯可以說是讓人摸不著頭腦，既沒有翻譯出青梗峰本身的含義，也沒有翻譯出青梗峰的雙關意。
實際上，查閱相關資料之後才會發現霍譯的巧妙之處，greensickness在外國人的觀念中，也曾經被視作「少女病」，因此，這個詞不僅和女孩、情愛有關聯，本身和青也有聯繫，這個詞前面的「green」本身就是綠色的意思。如此一來，greensickness peak這個翻譯就非常巧妙了，以雙關譯雙關。
2. 十裡街
十裡街出城甚早，雙關暗語為「勢利街」，有批註曰：開口先雲勢利，是伏甄、封二姓之事。
這一地名，楊譯本是「ten-li street」，關於這個地名，很多人都會糾結，裡怎麼翻譯？一裡等於五百米，把一裡翻譯成五百米嗎？其實早期的時候翻譯研究會的人一般會採取直譯+注釋的方法。也就是直接把裡音譯成「li」，並且註明「1 li=0.5 kilometers（1裡=0.5千米）。」
時至今日，後人享福，就可以直接把裡翻譯成「li」了。
也就是說，這個有明顯暗語的地名，楊譯本是直接翻譯成了「十裡長的街」。
霍譯本則是「worldly way（世俗路）」，楊譯本直接翻譯本義，霍譯本則是翻譯了暗語。
3. 仁清巷
仁清巷的暗語是「人情巷」，而這仁清巷是甄士隱的住處，暗示了之後甄士隱家中遭火投奔勢力（十裡）親戚的情節。
在楊譯本中，仁清巷前後兩次出現，有兩個不同的翻譯，第一次是「lane of humanity and purity」（關於人性和純潔的小巷），也就是直譯了仁清巷。但第120回出現時，則是「renqing lane」直接進行了音譯。Lane就是小巷的意思，
同一個詞前後分別採用了譯意和譯音兩種方式，不知是否是楊憲益兩位先生的筆誤。
而霍譯本則是「carnal lane」，carnal在英語中既可以指肉身，也可以指肉慾。在此處既可以理解為人性，霍譯此處可以暗示之後發生的故事將從神界到人間，可以說很討巧。
三、人名雙關語
1.甄士隱
甄士隱是《紅樓夢》開篇的一位人物，諧音是「真事隱」，還有一位是賈雨村，諧音「假語存」。但開篇又明明白白的說了，假作真時真亦假，這真假變換之間，其實就是暗示《紅樓夢》似假實真，說真還假。
甄士隱，可以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諧音處。
楊譯本是「zhen shiyin（音同甄士隱）」同時註解homophone for true facts concealed（諧音：真相被隱藏了）
霍譯本則是「zhen shi-yin（音同甄士隱）」同時在序言中寫道zhens-another word-play-who are a sort of mirror-reflection of the jia family。（甄士隱這個故事是賈府的一個鏡像）
有的翻譯者會將甄士隱翻譯成Hidden Truth（真相隱藏），但如此翻譯，總感覺有點乾巴。
總之，楊譯本和霍譯本都沒有進行意譯，而是音譯加注釋，但霍譯本的注釋放在了序言之中。
2.嬌杏
嬌杏是《紅樓夢》中的一個並不那麼重要的角色，被賈雨村討來做了二房，半年後嫡妻病故，隨即被扶作正室。諧音「僥倖」。
嬌杏僥倖在哪裡呢？其實她就是多看了賈雨村兩眼，結果賈雨村念念不忘，自作多情以為嬌杏是一見鍾情的紅顏知己。
嬌杏就這樣「僥倖」的成了賈家太太。
這個名字，楊譯本是「jiao xing」，霍譯本則是「lucky（幸運兒）」。
可以看得出來這兩位翻譯的不同之處，對於重要的人名，雖然都採取了音譯，但楊譯本加入了注釋，霍譯本注釋較少，因為霍克思覺得注釋太多會影響讀者的閱讀感受。
而不那麼重要的人名，楊譯本同樣採用音譯，霍譯本則選擇翻譯雙關之處。
《紅樓夢》中的雙關語數量眾多，種類也十分驚人，包括詩詞歌賦、判詞對聯、酒令燈謎，但從地名人名分析，難免選材不足，分析有不足之處，因此本文能起些拋磚引玉的作用，於願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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