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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回頭一笑(木蘭湖)· 圖 | 網絡
清明小長假的最後一天,回老家掃墓。這個小村莊跟中國所有的村莊一樣,漸漸空心了,蕭條了。然而,村莊的特色還在:不緊不慢的忙。不管是三十年前還是三十年後,不緊不慢的忙著,依然是我們村不變的特色。
記憶中的清明節,很少有雨紛紛的時候,今年也一樣。看看天陰著,老天爺硬是強撐著,一會兒露個笑臉。三伯說:「清明要明,穀雨要雨。一年才有好收成。」看來,今年一定是好年成了。
小時候的清明時節,正是村裡人忙著耘田育秧的時節。仿佛一夜之間,經歷了嚴冬蕭瑟的村莊舊貌換新顏,門前那一片水田全變成了一排排秧圃,撒上剛發芽的稻子,在暖和的太陽裡曬上一天,然後用尼龍薄膜蓋上,靜等它們漸漸變綠,然後將薄膜撐起。
我媽還會在蓋好薄膜後,掐一支盛開的桃花插在田邊。於是水田立刻就生機勃勃了,村子也生機勃勃了。
野外菜地裡,野草瘋長,在種完大莊稼後,人們就在地裡扯草,挖地,準備下菜種了。「清明前後,種瓜種豆」,農時不敢耽誤。於是留在家裡的人少了,到處是忙著春耕的人。吆喝牛的聲音,水流進田裡的聲音,青蛙呱呱呱的聲音,小雞嘰嘰嘰嘰,母雞咯咯咯咯……各種聲音都忙碌起來。
午飯的時候,村裡大人小孩都端著飯碗聚集到村中大樹下,開始討論看得見的希望。三伯說:「秧是(種)下了,再看穀雨和立夏,穀雨要下,春旱沒啦,立夏不下,無水洗耙。」我明白,三伯說的是農諺,不然不識字的三伯是無論如何隨口說不出這麼押韻的句子。
農諺,可是農民在千百年的農業生產中總結出來的經驗?那時,沒有電視機,沒有網絡,不追求GDP,人們安安靜靜,看著禾苗蔬菜漸漸發芽,生長,安安靜靜守候著明天。他們看天,看雲,看人情世故,一天天,一年年,觀察、思考、總結,然後被一些文化人提煉,就變成了今天哪怕是不識字的三伯也能張口就來的韻律。
我靜不下來,一看見清明節家裡來了客人又要耽誤我們家幹活,就板著臉。以為不口出惡言家長就不會責罵。奶奶說:「這麼小的一個人,不能這麼不結人緣,你天天板著臉,客人就會難受。」
我不服氣:「我只是自己生氣,別人又不知道。」
奶奶說:「出門看天色,進門看臉色。你板著臉,別人就知道你不喜歡他,就不會再來了。」
「可是有人來了,我們的事就做不完。」
「今天做不完還有明天,慢慢地,總會做完。你那麼急著想做什麼去?一天長不大一個人,一口吃不成一個胖子。要學會慢慢來……」
「出門看天色,進門看臉色」「一天長不大一個人,一口吃不成一個胖子」,我的祖輩們活得多麼詩意又哲理!說這些話的人,一定有一顆恆定的心,不急、不躁,謹守規律,然後,成就一個村子的特色。
今年清明,老家還是忙。沒了青壯年參與的村莊,顯得沒那麼有力氣。不過沒關係,沒了春耕生產的青壯年,那群有恆定的心的老人們就開始種茶樹,清明節就成了採茶節。
依然有客人來來往往,掛著長槍短炮藉口掃墓實則是踏青尋鄉愁的紅男綠女們的造訪,絲毫影響不了村民的生活規律和他們強大的安靜的內心,他們放下一天的工作,拿出積攢了好久的特產來熱情招待相熟的不熟的客人。對於客人們表示謝意的紅紅的鈔票,他們不屑一顧,「來者是客」「喜歡再來」是他們的口頭禪。
我給我鄉親的是我們都曾熟悉的農事問候,鄉親給我的是滿滿的隨性和恆定。這,就是我的鄉愁之所在。回到鄉裡,我不急,我不躁。我們慢慢掃墓,然後在菜地採野豌豆苗準備帶回家吃掉,也許能將鄉愁吃進心裡。
我知道鄉愁吃不進心裡,就像採野豌豆苗這行為,在先秦時她有一個詩意的名字——採薇。先秦的採薇人被戰爭折磨得天各一方,仍然能在採薇時唱出「採薇採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止。靡室靡家,獫狁之故。不遑啟居,獫狁之故……」這該是要多麼強大安靜的內心才能做到?
我知道,鄉愁不在鄉下,能靜下心的地方就是鄉愁棲息的地方。我想慢下來,可是不能,一個叫城市的地方拿著一條看不見的鞭子像三伯趕牛耕田一樣,趕著我飛跑。
回到城市,我們家廁所忽然很臭,根據多年的經驗,我知道,廁所有臭味就是要下雨了,可是,我不能靜下心來像我的祖輩們一樣總結出「男燒(熱)天色女燒(熱)晴」這樣的天氣諺語。在這裡,我要計劃明天的工作,我要安排兒子的考試,我要想辦法跟有來往的客戶保持良好關係……
本文作者回頭一笑授權印象黃陂發布
關於作者 回頭一笑,黃陂木蘭湖人,現居武漢,以我筆寫我心,變的是時代,不變的是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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