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劇本《小武》
作者 : 賈樟柯
序場(用抓拍的素材,在後期剪接時增加的內容)
公路邊,不知名的一家人在疲倦地等車。父親默默抽著煙,女兒蹲在地上低頭打盹,處在青春期的兒子舉目四望。
畫外音,趙本山的說唱:
點就有呀,六六六六六
哥跟小妹的感情厚
五魁手呀,別脫扣
孤獨寂寞多難受
四喜四喜兩將就
讓我一次愛個夠
哥倆好啊,八路通
革命的小酒整三盅
天天醉啊,頓頓蒙
喝出一個亞洲雄風
……
一、洪南村外公路邊,上午
小武站在公路邊等車。
早晨八九點鐘,太陽剛剛升起。初春的田野裡有一層淡淡的薄綠。遠處寸草不生的山坡下是村辦煉鐵廠的全景,兩座高大的煙囪在冒著濃厚的煙霧。
小武穿著一條肥大的草綠軍褲,一雙平底兒板鞋露著白邊,舊西服搭在肩上。他用火柴點著公主牌香菸,猛吸幾口。他顯然對公路上還不來車有點兒不耐煩。
遠處煉鐵廠的高音喇叭在放著歌曲,幾面紅旗向東飄擺。
汽車由遠而近的聲音。
小武伸出胳膊,一輛風塵僕僕的東風牌舊式客車停在了路邊。
司機助手把頭伸出窗外大聲吆喝著:去哪兒?
小武:進城。
二、客車上,上午
車門「轟隆」一開,小武剛一上車,汽車就開動了。小武伸手拉住欄杆,露出手臂上的刺青:一條小龍和依稀可見的四個字「有難同當」。
車裡人沒有坐滿,但行李很多有些擁擠。陽光從窗戶上斜射進來,空氣裡的塵土在狹小的空間裡蕩漾。
司機的助手很費力地從副手座兒上跨越著地上的行李,走到小武身邊。
助手:師傅,買一下票吧!
小武沒有看助手一眼,徑直找了一個空位坐下,旁邊是個戴鴨舌帽幹部式的乘客,乘客下意識地往裡坐了一下。
助手跟了過來:師傅,買一下票。
小武抬起頭看著助手,沒有馬上回答。
助手握著票的手停在了空中。
小武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是警察。
助手猶豫了一下,一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小武身邊的乘客把頭扭向了窗外。
窗外,公路兩邊的白楊樹剛剛抽出了綠芽,廣闊的田野依偎在遠山的懷抱裡,天氣顯得有些溫暖。
小武:幾點了?
幹部樣子的乘客伸出胳膊。
小武伸手拉住他戴表的胳膊,臉湊過去看時間。
小武身體舒展地靠在靠背上。
幹部乘客又把目光推到了窗外。
前面車窗上掛著的毛澤東像在跳動。
小武閉上了眼睛。
車裡很安靜。
小武的手熟練地伸進了旁邊幹部乘客的衣兜兒裡,掏出了錢包。
乘客還在向窗外眺望。
窗外,木材廠、預製板廠在視野裡遊動,這已是汾陽縣城的邊緣。
三、汾陽縣城西門口,上午
客車還未停穩,小武就從車上跳了下來。
車門「轟隆」一聲關上,客車向遠處開去。
這裡是縣城的三角地,一些開往外縣的小客車在等著乘客。進城農民的機動三輪車和穿城而過的高檔轎車交匯在一起。木蘭輕騎、自行車和人流縱橫交錯,一片混亂。
小武向前走了幾步。來到路邊的郵筒邊,將剛才扒到的錢包打開,取出了錢物,然後將幹部式乘客的身份證扔進了郵筒。
前面不遠處,有一群人圍在陽光下看牆上的告示。
小武湊了過去。
白色的告示上工工整整地印著縣法院的通告,上午11點將在體育場召開公判大會,一些不法分子將要受到嚴處。小武在通告上尋找到自己所熟悉的名字:鄭鋼鐵、李二寶……
小武離開津津樂道的人群,一個人站在十字路口發呆。暖暖的陽光照著他。
路邊的有線廣播裡反覆播送著省政府關於開展「嚴打」鬥爭的通告,城裡的人們依然平靜地走來走去,混亂又有秩序地往來。
一輛自行車從他身邊駛過,騎車的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叫更勝。
更勝回頭,看到了小武。
小武還在發呆,也不知道他是在聽嚴打的廣播,還是在想著其他事。
更勝一隻腳撐在地上,回頭喊道:小武!
小武回過神來。
更勝:小武,你幹嘛去呀?
小武:到古樓底。
更勝:走吧,我騎車帶上你。
小武緊跑了幾步,跳上了更勝的自行車後座。
四、縣城中央街道,上午
更勝用力蹬著自行車:對了,有件事!
小武:怎麼了?
更勝:昨天有個孝義人來給我送貨,走的時候錢包給人拿了。錢不要緊,給弟兄們花吧,可是裡面有身份證,不好辦,身份證不好辦,看能不能幫著找回來。
小武:昨天什麼時候丟的?
更勝:天快黑的時候。
小武:在哪兒丟的?
更勝:車站那一帶。
小武:我給你問問吧!
更勝:行。
小武不說話。
更勝也沉默。
自行車穿行在陽光中的街道,兩邊剛剛開張的店鋪一掠而過。
更勝:小勇這會兒混得很油,昨天又在電視裡看到他了!
小武:嗯!
更勝:聽說還去了趟韓國!
小武:啥韓國,北朝鮮。
更勝:嗯,反正聽說他出了趟國。
五、靳小勇家院子裡,上午
一臺簡陋的M9000攝像機對著節目主持人,節目主持人手持話筒,表情豐富地用標準的普通話說著:各位觀眾,明天我縣著名企業家靳小勇先生將要舉行婚禮,我謹代表汾陽電視臺「螢屏點播」節目組向靳小勇先生表示祝賀。
靳小勇穿著一身西服,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目視攝像機鏡頭:謝謝!
主持人:靳經理,明天是您新婚大喜之日,有眾多的觀眾朋友要通過我們的欄目為您點播節目,恭賀新婚之喜。請您為我們的觀眾講幾句話。
靳小勇:汾陽的各位父老鄉親,親朋好友,首先感謝大家對我多年的關心和幫助,值此本人結婚之際,我謹向多年來關心汾陽恆通商貿公司的各位領導、朋友表示感謝。我公司決定,捐款三萬元,用於汾陽縣的希望工程。
主持人:好,我們的「螢屏點播」節目現在開始,首先是汾陽縣糧食局的二虎、有生、建云為靳小勇先生點播一首歌曲——《心雨》。
採訪結束。
靳小勇雙手做揖:哎呀,感謝感謝,感謝!
女主持人:別這麼客氣,應該的。
靳小勇:走,走,裡邊坐。
攝像師:算了吧,算了吧,車在外面等,還有別的採訪呢。
靳小勇:不要著急,喝上口水。
女主持人:真的不了,你快忙你的吧!
靳小勇從兜兒裡掏出幾張紅色卡片,翻了翻挑出了兩張:這是二位的請柬,明天一定要來喝酒。
女主持人看著卡片:喜酒是一定要喝的。
靳小勇向屋喊道:二寶,快,快,他們要走了。
二寶從屋裡出來,給女主持人和攝像師一人塞了兩條煙。
二寶手裡還餘著兩條煙,一邊往門外走,一邊說:這兩條我去給開車的師傅。
兩個人推辭。
女主持人:快不用麻煩了,你留著明天婚禮上待客吧!
靳小勇:咳,做的就是個煙的買賣,還能沒弟兄們抽的兩根煙?
攝像師:那我們走了。
幾個人向院門外走。
六、街上,上午
靳小勇把電視臺的人送到門口,一輛印有「FYTV」(汾陽電視臺)字樣的麵包車停在外面。幾個夥計正在滾著圓桌進門,還有幾個人都在為婚禮忙碌著。
靳小勇:回去告訴李臺長,十二萬分的感謝!
女主持人:一定轉告!
司機也從車窗外伸出胳膊揮了揮手。
幾個人揮手道別,麵包車向街口駛去。
二寶小心翼翼地說:對了,剛才你媽問我,有沒有給小武發請柬。
靳小勇:小武?
二寶:嗯。
靳小勇不耐煩:老太太怎麼想起他來了?
二寶:剛才老太太問了我一聲。
靳小勇:哎喲,忘了。
二寶:那我叫人告他一聲去。
靳小勇一邊往院子裡走,一邊揮揮手說:算了,算了,那麼多人,他來幹什麼呀?
七、古樓底邊,小吃攤裡,上午
粗木製造的桌子邊,坐著四五個年齡身份不一樣的人。他們看起來是熟人,一邊吃飯一邊聊天。
中年男人:他老子正好回來,回來一看,兒子手上一手血,就知道不好。那鬼對他爹說,反正事情我已經做下了,你看著辦吧!他老子害怕,怕把自己也給殺了,就說,這樣吧,我去找個小平車來,咱們趕快把東西弄走。
青年:他老子是幹什麼的?
中年男人:聽說原來在火柴廠,後來去了介休。
……
店主在陰暗的角落裡拉著風箱,他抬頭向帳篷外看了一眼。
小武走了進來。他是這裡的熟客了。
店主:來了?
小武答應了一聲,坐下。
陽光從外面照進來,使白布顯得透亮耀目,一縷光線從上面的縫隙中灑落而下,將一條亮光投射在粗木桌子上。
小武坐在白布前,掏出煙點上。
店主:今兒還是面?
小武:打上個雞蛋。
店主:荷包?
小武:行。
旁邊幾個人還在談論著。
中年男人:這鬼算是又趕上了,趕上了嚴打,今天非槍崩不可。
青年:我聽杏汾商場的人說,昨天武警去買了幾副墨鏡,還有口罩、白手套。
……
小武埋頭吃著飯。
這時,外面進來兩三個十五六歲的孩子,一下圍坐在了小武身邊。他們是三兔、權有、志剛。
小武:六寶,再弄上三碗面。
店主六寶忙活了起來。
旁邊那群人吃完了,起身結帳走了。
小武看著這幾個人走出帳篷,開口說話:冬冬呢?
三兔:沒來。
小武:沒出事兒吧?
三兔:沒事兒。
權有接過話來:沒事,昨天晚上我還在他家耍了一會兒呢。
小武:昨天是不是挑了(偷的)一個孝義家的皮子(錢包)?
三兔:孝義家?
小武:在車站上。
權有:我挑的。
小武:身份證呢?
權有:扔了。
小武:尋回來。
權有吃驚地問:咋啦?
小武:他是更勝的朋友。
三兔見四下無人,掏出一疊錢扔在桌上:這是昨天的。
小武數也沒數,抽出一張五十的,轉身扔給店主:六寶,給你。
店主:哎呀,多了,多了。
小武回過頭來,店主也便不再推辭。
小武指著桌子上的錢:你們分了吧,這幾天天氣不好,不用下地了。
三兔:沒事吧?
小武:你問我,我問誰?
志剛見誰都不動筷子,急不可待地說:吃飯吧。
小武點點頭,幾個人埋頭吃飯。
八、街上,上午
「FYTV」的女主持人採訪正在街上進行普法活動的幾個法院人員。
一個法官模樣的幹部很不熟練地拿著話筒:這次活動主要是為了普及新《刑法》,這個新《刑法》……
另一邊一個情緒激動的中年人正在向一個法官訴苦,一邊說,一邊揮舞著雙手:240元,10000錢才給了我240元,這是怎麼回事嘛!
九、街上,中午
已經是中午時分,馬路上陽光充足,人來人往。
小武和三兔、權有、志剛沿街而行。
路邊的有線廣播還在播出「省政府關於嚴打鬥爭的通告」。
小武:聽見了沒有?
三兔等人:聽見了,聽見了!
小武:這幾天你們誰也別逞能,別再弄個頂風做案,不值得。
三兔等人連連稱是。
到了十字路口,小武摸摸身上已經沒煙了,問幾個徒弟,也都沒帶煙。街對面有一個煙攤。
小武:去,買盒煙。
三兔橫跨馬路。
寫有「FYTV」字樣的麵包車停在馬路對面離煙攤不遠的地方。
三兔向煙攤走去。
女記者和攝像師拿著話筒,攝像機在尋覓什麼,司機和賣煙的說著什麼,顯然是要把煙出手。
三兔走得越來越近。
小武和權有、志剛在馬路這邊說笑著。
突然女記者手持話筒走向三兔,攝像機開機,拍攝著。
三兔沒搞明白怎麼回事,還在往前走,女記者伸手抓住三兔。採訪話筒指在三兔的嘴邊。
女記者:小同學你好,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三兔好像一下子沒有了思維,眼睛呆呆地望著攝像機鏡頭。
周圍一下圍滿了旁觀的群眾。
女記者:小同學,你知道今天全省在開展什麼活動嗎?
三兔的臉通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街那邊,小武迅速地越過馬路,走了過來。
女記者:你知道什麼叫嚴打嗎?
三兔在人群中啞口無言,木然地看著話筒。
小武在人群外緊盯著三兔。
女記者有些失望,把話筒舉到圍觀的一個中年人嘴邊,又開始了同樣的問題。三兔還愣在人群中。
小武伸手抓住三兔的衣服,半推半拉地擠出人群。
三兔迷迷糊糊地跟著小武過馬路。
十、回春藥店,下午
更勝雙手抱著孩子。
藥店裡沒有顧客,陽光從窗戶上均勻地灑落,藥櫃在陽光的照射下顯示出很好的木質。外面熙熙攘攘的聲音,電視裡正在播放一部有關戰爭的電視劇。
小武臉上帶著笑容,摸著孩子的臉:來,給叔叔笑一個。
更勝擺弄著孩子的胳膊,低頭看著自己的女兒:小莉莉,笑一個,笑一個,給叔叔笑一個。
小莉莉手捧一個大芒果,一下把臉埋在了父親懷裡,然後不時回頭偷看小武一眼。
小武伸出雙手拍了拍:來,來,小寶貝,叔叔抱一抱。
更勝隔著櫃檯,把孩子遞了過來。小武笨拙地接住孩子,抱在了懷裡。
孩子伸出雙手,擰著身子要找父親。
小武一下把孩子舉在空中,抬著頭朝孩子做著鬼臉,孩子慢慢地笑了起來,嘴裡「呀,呀」地發著聲音。
小武:弄出個這東西來也挺好玩的。
更勝笑笑,眼睛緊盯著自己的孩子。
小武舉著莉莉晃來晃去。
更勝把尿布墊在了櫃檯上,小武把孩子放在了上面。
更勝:找著了嗎?
小武:什麼?
更勝:身份證,孝義家的。
小武從西裝口袋裡取出身份證遞過去:差點兒忘了。
更勝接過身份證看看,把身份證放在櫃檯上:這兩天別弄了,這麼緊。
小武:停了,不做了。
更勝:為什麼不學著做買賣呢?你看靳小勇,這會兒可耍大了,聽說又要在西門外起樓了。
小武搖搖頭:我沒他那腦子。
更勝:這會兒的買賣有膽子就行了。
正說著,外面一陣響動,一下進來七八個公務人員,派出所的警察郝有亮跟在後面。
更勝:這是要幹什麼?
公務員:你是老闆吧?
更勝:嗯。
公務員:我們是城建局的,今天會同工商、稅務、公安聯合辦公,咱們汾陽要建市了,這你也知道,撤縣建市,城建也要跟上,所以這一片房子,這一片房子都要拆遷。
……
郝有亮看到了小武,小武假裝沒看見郝有亮,在逗孩子。
更勝在和城建局的人談話,丈量藥店的平米數。
郝有亮走上前來:梁小武。
小武:呀,郝老師!
郝有亮:見了我的面也不打個招呼?
小武:沒看見。
郝有亮:不理我?
小武:不是,不是,我是沒臉見你。
郝有亮:現在幹什麼呢?
小武:瞎弄點兒買賣。
郝有亮:聽見廣播了嗎?
小武:聽了,我現在這麼本分,沒事的。
郝有亮掏出根兒煙點上:本分點兒吧,本分點兒好。你看你們原來的一夥子,現在差不多都改好了。你看看人家靳小勇,啊,經理,是大老闆,是縣勞模。
小武:他機遇好!
郝有亮:這不,明天就要辦事了,新媳婦長得跟倪萍似的,老婆也娶上了。你呢,對上象了嗎?
小武詫異地:什麼,明天他結婚?
郝有亮:對啊,這不,還給了我一個紅片片。
郝有亮從兜兒裡掏出了一張紅色的請柬,小武接過來看了看。
更勝的老婆這時從後院出來,又是遞茶,又是上煙,幾個公務人員坐在店裡和更勝談事兒。
小武將請柬還給郝有亮。
郝有亮看著小武。
小武站起來胡亂打了幾聲招呼,便一個人走出了藥店。
其他的人在和更勝談拆遷的事兒,郝有亮喝了兩口茶,看到了櫃檯上的身份證,順手拿起來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十一、南薰樓下面,下午
吳胖子眯著眼,正在對準黑球。
吳胖子正要打球,小武從一旁走過,一下子把黑球從桌面上取走。
吳胖子把杆兒交給別人走過來。
小武:靳小勇結婚你怎麼不告訴我?
吳胖子:他沒告你?
小武:沒有,你怎麼不告我一聲?
吳胖子:他結婚,又不是我結婚。
小武:少廢話,他有沒有告你?
吳胖子沉默了一會兒說:告訴我了。
小武不說話。
吳胖子:他肯定是忙,顧不上。
小武蹭地一下站起來,向遠處走去。
吳胖子追上來:他不告你,還省一份禮錢呢!
小武回頭把黑球丟給吳胖子,叫道:你別多說了。
十二、靳小勇家院子裡,下午(因感覺視點分散,實拍時修改)
靳小勇站在院子裡在指揮人搭篷布,打爐子,放桌子。小勇見到小院裡還是很混亂,就大聲訓斥著夥計。
(二寶從屋裡出來:小勇,你媽叫你。——刪去)
(靳小勇搓搓手上的泥,回了屋裡。——刪去)
改為:
這時小勇的手機響了。
小勇:喂,怎麼了?
十二A、街頭公用電話,下午(實拍時增加的場次)
吳胖子在打電話。
吳胖子:我覺得你還是告訴小武比較好,因為結婚這是大事。不要把這禮短下……這對我來說無所謂,是不是?我把話說到就對了。
十三、(靳小勇家,下午——實拍時修改)
改為:靳小勇家院門外,下午
(靳小勇的媽在炕上拿著一張紅紙折起來,在剪「喜」字。
靳小勇進來。
母親:該告的人都告了嗎?
靳小勇:告了!
母親:小武呢?
靳小勇:你別操這份閒心了。
母親開始嘮叨:媽說這話準保你不高興,不管小武現在怎麼樣,你們是朋友,以前對你不賴,現在你要結婚了,這個禮,這個禮咱們不能缺。
靳小勇不說話,低頭擦著皮鞋。
母親:你倆可不一樣啊!
靳小勇在系襯衫袖口的扣子。
母親:你聽見了沒有?
靳小勇:淨瞎鬧,明天來那麼多人,都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你讓我怎麼弄啊。
母親:我不嫌丟人,你把他叫來吧。
靳小勇:你還要怎麼樣呢?是不是明天想一個客人一個客人地跟人家說,你的兒子當過小偷,原來也是三隻手?
母親:你以為別人不知道啊?
靳小勇:知道又怎麼樣?知道又怎麼樣?
母親嘆了口氣:由你吧,由你吧!
靳小勇:我沒時間跟你費話了,一車煙還在軍渡扣著呢!我得去找人。
母親還在嘮叨:咱別缺了禮。
靳小勇拎著外套走了出來。——刪去)
改為:
靳小勇在院子前的空地上一邊打電話,一邊走來走去。
靳小勇:明天來那麼多人都知道他是做什麼的。你叫我咋弄呢。你是不是想讓明天的客人想起我也當過三隻手。是這意思不是?行了,行了。我的一車煙還在軍渡扣著呢。我還得趕緊找人去。就這樣吧。
十三A、街頭,自行車鋪前,下午(實拍時增加的內容)
小武在嚴打的廣播聲中,默默吸菸。《霸王別姬》的音樂聲起。
十四、巷子裡,黃昏之前
《霸王別姬》的音樂聲中,靳小勇提著手提電話從自己家的院子裡心事重重地出來。
靳小勇一邊往外走,一邊往身上穿西服,然後努力地整好領帶,系上扣子。他的衣著一絲不苟,神情嚴肅地走在巷子裡。
十五、家用電器店前,黃昏
音樂仍在繼續,唱詩班似的有宗教感的音樂聲中,小武靠在路邊的電線桿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行人。
小武的目光中,街上各色人等匆匆忙忙地往來。音樂無比悲情,馬路上有一種蒼生如鵲的感覺。
家用電器商店外擺著一個貨攤,各種各樣的音響、錄音機在展銷。一對男女在試聽一臺錄音機,這時觀眾知道了音樂的出處。
小武振作了一下精神,將西裝脫下,掛在左手上,向那對男女身邊靠近。
買錄音機的男女在對錄音機品頭論足。
小武的手伸向了女買主的衣兜。
突然,售貨員伸手關掉了錄音機,音樂戛然而止。
小武一驚,伸進女買主衣兜兒裡的兩隻手指迅速撤出。
音樂停止後,露出了有線廣播中的聲音,正在播放有關全省開展的嚴打的新聞。
小武連忙裝做在挑錄音機。
售貨員:行不行?
女買主:讓我們再聽一聽。
小武重新靠近了女買主,偷出了錢包。
音樂聲中,小武若無其事地走入人群,混跡於人群。
十六、僻靜的小巷,傍晚
夕陽已經西下,天還沒有黑。
藍色的天光中,小巷幽靜深長。遠處有幾個小孩子在跳皮筋,依稀傳來他們的兒歌聲。
小武吹著口哨從公共廁所(實拍時改為將身份證投入街邊信箱)裡出來了,沿著胡同向大街走去。
小武口哨吹的曲子,正好是前面錄音機裡的音樂。
十七、街口的信箱旁,夜晚(實拍時刪去)
街上,華燈已經初放。
小武走到一個信箱旁,看看四下沒有人注意,從兜裡掏出五六個身份證,迅速塞進了郵筒,然後若無其事地走開。
小武剛走開,一個穿著郵電制服的小夥子便騎車過來。他掏出鑰匙,打開郵筒。
十八、郵局,天剛黑
寬而高的櫃檯後,一個郵電職工在蓋郵戳,「嘭嘭」的聲音在空蕩的營業大廳內迴響。
一雙手在翻看著一撂身份證。
郝有亮把身份證放下,旁邊有人給他點上煙。
郝有亮抽了一口,又把桌子上的身份證攤開。
郵局的人:上午12點開了一次信箱,只發現了一個,剛才一下子這麼多,都在三皇廟巷那個信箱裡。
郝有亮陷入沉思中。
十九、更勝的藥店外,夜
更勝的藥店外有人在爆米花。乙烯燈把小攤照得很亮。
藥店已經掛上了門板。
小武推了推,門虛掩著,便走了進去。
二十、藥店裡,夜
店裡掌著幾盞電燈。
更勝一個人在燈下認真地用小秤稱著中藥。
小武走了進來,返身把門插上。
更勝:有事?
小武不說話,從裡面的兜兒裡掏出有零有整一大堆鈔票。
更勝把秤往櫃檯上一丟:你不要命了?
小武沒有理會他:給我換成整的,一百一張的。
更勝情緒激動:不知道這兩天緊嗎?你怎麼又去弄了?
小武不願多解釋:我急著要錢。
更勝:你急著要錢也得考慮形勢,這,這,不行跟我說一聲,我借給你。
小武:跟別人借就沒意思了。
更勝:怎麼了?你媽病了?
小武搖頭。
更勝:出事了,要躲幾天?
小武:不是,不是。
更勝:那怎麼了?
小武:小勇明天結婚,我得給他上點兒禮。
更勝:什麼?
小武:上禮!
更勝:上禮值得嗎?
小武低下頭不說話了。
更勝點了點錢,打開自己的錢櫃,把零錢放進去,又抽出幾張一百的給了小武。
更勝:靳小勇告訴你了?
小武胡亂答應了一下,把錢整在一起。
小武:給我張紅紙,包一下。
更勝去找紅紙,小武看旁邊放著一桿秤,便把錢放進去稱了稱。
更勝:又不是金子,稱它幹啥呀?
小武:那年我倆身上帶著四毛一分錢,從汾陽一直逃到北京。我倆晚上瞎聊,我說等他結婚,我要送給他兩斤十塊一張的錢。那時候沒有一百的大票,大團結就是最大的了。
更勝:那你也犯不上冒這個險,靳小勇又不缺你這幾個錢。
小武看看胳膊上的紋身: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我倆不一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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