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擔當。時代洪流中,潮水的冷暖會有起伏,浪頭的方向會有變化,但總有一些精神和感召,歷久彌新。
截至今日,我國今年已痛失24為院士。他們是勇往直前的戰士,用忠誠振興民族的希望;他們是不懼風雨的豐碑,用智慧鑄就國家的未來。他們用熱血振興中華,他們用一生為國奉獻;他們是國之脊梁 ,他們應當被銘記。
起舞願公壽,未可願公還。
全息能源《追風·頌》 已故院士緬懷特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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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我們也曾是尋夢的一代。我的人生之路就像一片帆船,一直追逐著那盞雖然模糊,卻一直存在的燈塔……」
7月23日,中國首次火星探測任務「天問一號」探測器順利發射升空。為了讓更多人見證這一全球矚目的時刻,央視新媒體全程直播了「天問一號」升空的過程,數十億人在屏幕面前圍觀了升空盛況,共同見證我國正式邁向深空探測的這一偉大壯舉。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兩個月前的5月20日晚,中國火星探測計劃首席科學家、中國科學院院士萬衛星,因病搶救無效,於北京逝世,與世長辭。他62歲的生命,定格在「天問一號」升空之前,定格在中國第一次奔向火星的前夕。
萬衛星為中國首次火星探測作出了開拓性貢獻,然而命運弄人,他最終未能親眼見證「天問一號」的發射。
1978年,作為中國恢復高考的第一批77級大學生,萬衛星考入武漢大學空間物理系就讀電波傳播專業。後考取當時我國第一位空間物理學院士李鈞先生的研究生。研究生期間,主研電離層測高儀頻高圖反演電離層運動剖面和研究電離層擾動分析,研究論文成功發表後,國際著名電離層專家美國洛厄爾大學瑞麗希教授看到研究成果,來國內訪問時表示願意邀請並資助萬衛星到美國攻讀博士學位,這在當時對年輕人來說是無疑是巨大的誘惑。
當時,李鈞先生表示,我們國家還落後,還需要新一代的年輕研究人才來發展,年輕人腳踏祖國大地,一定能在祖國電離層科學事業上開闢一片新的天地。在李先生人格魅力和敏銳的科學創新能力的吸引下,萬衛星放棄了出國攻博的機會,心無旁騖,從碩士、博士到工作,在李先生門下,專心投入電離層科學研究。
正式畢業後,萬衛星進了中科院武漢物理研究所,跟著李鈞先生開展電離層科學研究,開始了探索「電離層」的漫漫人生徵途。
1994年4月5日,是萬衛星永生難忘的日子。他陪同導師李鈞先生出差途中,先生心臟病突發,溘然長逝,年僅64歲。此時,聲重波研究課題組發展的重任正進行到關鍵時刻,恩師卻突然離去。先生未竟的事業,只得讓萬衛星接過來,做下去......
萬衛星挑起了中科院武漢物理所電離層學科發展的重任,勢必為國家空間探測事業開拓出一片新天地。萬衛星培養出了一批批新人,突破研究中的瓶頸,走出了困境,各種新的電離層觀測手段在臺站建立起來,武漢電離層研究室迎來了李鈞先生逝世後的又一個春天。
在祖國科學事業不斷發展和中科院學科調整的契機下,2004年2月,萬衛星把武漢電離層團隊帶到北京,進入中科院地質與地球物理研究所,回到了40多年前創建武漢電離層觀象臺的研究所,成立地磁與空間物理研究室。
2008年,國家決定布局火星電離層研究,此時開始,在之後的短短10年間,萬衛星團隊實現了中國行星物理學從無到有的跨越。作為室主任,他帶領大家,在一個更大的平臺上,推著中國空間科學事業的發展。
在萬衛星的領導下,團隊不斷取得新突破:2008年,團隊在中科院地磁臺鏈基礎上,建成了第一個中國空間環境綜合子午臺鏈;2009年在三亞建立了中國大陸首臺VHF相干散射雷達;2011年開始,他帶領的電離層團體,連續多年在國際空間物理頂級學術刊物JGR和GRL的電離層學科上發表最新的技術可言論文,按單位排名,全球論文數第一;2015年,萬衛星提出以低緯電離層與磁層耦合等重大科學問題為目標,牽頭申請成功國家基金委重大科學儀器項目(部門申請),開始三亞相控陣非相干散射雷達的研製和建設,實現我國地基空間探測技術的跨越發展和突破。
2000多年前,屈原寫下《天問》長詩,170多個問題,從天地初分,日月星辰,一路問到歷史興衰,蒼生社稷。萬衛星是湖北人,同屈原是老鄉,和屈原一樣,為了向上天提出最有價值的問題,而窮思極想。深空探測承載著人類對宇宙的好奇,以及尋求判據的希望,火星作為地球的孿生兄弟,一直是人們心中的應許之地,藏有太多科學的秘密,也是萬衛星一生的追求所在。
2016年,中國正式批覆首次火星探測任務,中國火星探測任務正式立項。萬衛星作為中國火星探測計劃首席科學家主導該次任務,萬衛星挽起袖子,打算將畢生所學悉數貢獻。
當今的深空探測和行星科學,早已不滿足於到星球表面看一看,逛一逛,中國已經掌握了把探測器送上火星的技術,但飛上火星之後應該做些什麼,問些什麼,這是作為火星探測計劃首席科學家萬衛星必須回答的問題。
萬衛星接受採訪時說:「進行深空探測,進行火星研究,主要目的是為了探索我們未知的領域,補充人的知識庫,與此之外,對我們人類自身現在面臨的生存環境,也有很多比較上的意義。我非常希望通過我自己的工作,能夠發現一些人類現在還沒有發現的現象,能夠研究一些現在人類還沒有接觸的領域,能夠得到一些人類現在還不了解的新知識。讓人類的知識寶庫裡面增加新的內容,對我們來說是最大的幸福。」
相對於發達國家,中國行星科學起步較晚,要走出一條中國特色的行星科學強國之路,談何容易,即便萬衛星向來是一個行事平和、不疾不徐的人,心裡也是著急的。他曾在文章裡寫下自己的憂急:「儘管中國仍未超過美蘇在第一次探測熱潮時的技術成就,但世界行星科學水平已經遠超當年,這決定了中國無法直接照搬任何國家的經驗留給我們的時間很短,然而要走的路又很遠。」
為了加速我國深空探測之旅,萬衛星就像他的名字那樣,成了一顆繞著火星急速飛轉的「衛星」。他的好友兼戰友寧百齊回憶說:「即使我們辦公工作在一層樓,由於他經常在外開會出差,也很少見到,常常是電話交流,見面需要事先預約才能找到。」
相對於宇宙的漫長空間,人的一生實在太過短暫。
2017年,單位體檢時萬衛星被醫生當場「扣留」下來。入院後,這位「國寶」級別的科學家從未向醫院和醫生提出任何要求,從未詢問過自己的病情,大多數時候,萬衛星在自己的病床上繼續著自己未競的事業。
萬衛星有著所有科學家該有的理性精神,向來不善表現感性情緒,但有關於火星探測計劃的相關進展卻始終牽動著病床上的他的心。4月,九三學社中央常務副主席邵鴻來到萬衛星病床前告訴他,火星探測項目有名字了——「天問一號」。萬衛星難得地露出了笑容。後來,病況持續惡化,在拔掉呼吸機管子後,萬衛星躺在床上萬分艱難地對自己的大弟子丁鋒說出了三個字——「七月份」,然後是長長的一聲嘆息。現場所有人心中都知道,此時他唯一的牽掛是7月份「天問一號」將要發射。躺在病床上的萬衛星,最大的遺憾是未能親眼目睹「天問一號」發射的那一天,哪怕遙遠的火星,是他窮極一生的嚮往,他也深知他等不到了。
談及萬衛星,其同事紅著眼眶說:「萬衛星一生為一大事來,回想起來,他這一輩子事業上就做了一件事,心無旁騖地就做了這麼一件大事。」葉大年院士得知萬衛星逝世,無比惋惜地說,「國家是要把他當帥才用的。現在正要『帥』呢,真可惜……」
生活中的萬衛星太平凡了,質樸的穿著、敦厚的性格,一心紮根科研,不喜拋頭露面。因為很少在媒體上曝光,即便是天文愛好者,也大概率不認識他。
萬衛星留下的遺憾,太多太多了。如今,「天問一號」順利升空、三亞非相干雷達即將竣工,無數的藍圖待展,主帥卻已不在......
「夜光何德,死則又育?」這是屈原《天問》的第十七問:月亮何德何能,消亡之後,又能化育新生?
斯人已去。萬衛星夢想中的那條中國特色行星科學強國路,還好走嗎?
「請放心,自有後來人。」他的同事說。
「放心,一切都在正軌。」他的學生說。
如今,萬衛星的學生們正如當年失去恩師的萬衛星一樣,挽起衣袖,接過萬衛星留下的旗幟。但不同的是,過去數十年間,萬衛星培養出了一支國際水準的年輕團隊,現在我國空間物理研究領域早已旌旗遍野,獵獵飄揚。
END.
2020年,我國已痛失24位院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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