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金剛經》卷末的這四句偈文,常被影視文學引用,初讀還是在金庸小說《天龍八部》裡,經虛竹之口說出,當時不過十來歲,就很為震懾,雖然不明其意,卻感受到人生無常的那種大虛空。
後來讀到南懷瑾先生的《金剛經說什麼》,了解到「境界」,這是個常用詞,正因為常用,所以我們不會下功夫去理解它的意思。他舉了個例子:一個人年老時,前方的路已走得差不多,總喜歡遙想往事,有時候在哪兒坐著突然回想起過去的某個瞬間,還搖頭一笑,回味其中。
他這個獨坐沉浸的情緒,就是境界的一種,很難把這種感覺完全去分享給別人,這種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體悟,謂之境界。
就像年少的我,被「夢幻泡影、如霧如電」引發的情緒感受,一方面是混沌的境界,另一方面,是鳩摩羅什的文字般若所造成。
隨便問個人有沒聽過「般若波羅蜜」,大概率都知道,但具體問「般若」是什麼意思,恐怕也多茫然。這個詞是梵文譯音,就像我們從英文直譯過來的「沙發」,再比如「功夫」譯成英文「kung fu」,它發源於一個語言,翻譯成另一個語言卻沒有對應的指代,只能翻音。「般若」在古梵語中是指超凡入聖的大智慧。
文字般若就是一個人在文字書寫上的大智慧。同樣的描述,有人寫的就是不動人,有人寫的就讚嘆不已。鳩摩羅什翻譯的《金剛經》便具有這種文學大境界,即便不懂佛法的平常人,也能為之吸引並有所感悟,當然,這一切都構建在鳩摩羅什自身的悟道和超然上。
俗塵渺渺,耽於勞碌,我們多數人修身都難,更遑論修性修心。但內心深處總有一種渴望,一種對超脫現實瑣碎生活的寧靜嚮往,驅動我們想去探索這難以言表的精神訴求。
不懂佛的普通人,能通過《金剛經》自渡嗎?
《金剛經》之所以盛行,最為重要的緣由是因為它「接地氣」。咱們理解的「佛」都是出世大成,有無上大智慧,渡人於困厄的,因為敬,自然對佛法相關的一切都望而生畏、戰戰兢兢,認為咱們普通人離這些「高深的大道理」很遙遠,更讀不懂。
但《金剛經》開頭講什麼呢?「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它寫佛在飯點的時候,帶著弟子們到城裡去化緣吃飯,「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吃完了飯,收好了袈裟和飯缽,打水洗過腳,然後才鋪好打座的地方坐下來。
從我們生活中最基本的吃飯講起,《金剛經》不渲染佛的各種神通,說他和普通人一樣,也是餓了要吃飯,腳髒了要洗,東西也要自己收拾的。南懷瑾評說:
「平常就是道,最平凡的時候是最高的,真正的真理是在最平凡之間。真正仙佛的境界,是在最平常的事物上。所以真正的人道完成,也就是出世、聖人之道的完成。」
禪宗五祖曾說過,想要成佛悟道的,專心念《金剛經》就可以,就算是不認識字的、看不懂的人,會念一句「摩訶般若波羅蜜多」就可以了。
陳壽在《三國志》中有寫一句名言:「書讀百遍,其義自見」,就像我們平常臨經帖,真正通讀佛經的行家有多少呢?但不妨礙我們在描摹的過程中,慢慢澄淨內心,感受到一種空靈的力量。之前的負面情緒也在這個過程中得到舒解。
南懷瑾說他中學時期的一個事情,說他那會不知為何喜歡念《金剛經》,至於什麼意思他一點也不知道,就是沒來由地想讀,有一回又讀到「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時,忽然就覺得自己沒有了。後來抗戰時期,他出門在外,掛念家中安危,亦是每晚都要給父母念《金剛經》、《心經》才能安然入睡,因為這個願力,才支撐他度過那艱難歲月。
個人覺得,經不在於讀本身,而是在於被願力所激發的本能的「真、善、美」,因為有這個向善的初心,所以願意去不斷地提升自己對於生命的感知和理解,去自我觀照,修正言行。經文本身只是一個媒介、一個加持,就如同《壇經》裡所說的:「自性若悟,眾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眾生」,一個人想要成為什麼,勢必要有成為什麼的恆心,由心而生,感召自我 ,才能正心、篤行、慎言。
南懷瑾其人:「我的一生,一無所長,一無是處。」
南懷瑾的身份標籤很多:教授、國學大師、學者、哲學家、宗教家、武術家……種種成就集大成於一體,鮮有的奇人。央視曾在南懷瑾先生辭世三周年時,製作播出記錄片《先生·南懷瑾》,其中第一句評價便是:「上下五千年,縱橫十萬裡,經綸三大教,出入百家言」。
南懷瑾生於溫州樂清的一個耕讀世家,十三歲時因家中境況不濟而肄業,在家廟裡自修了幾年。家廟隱於人跡罕至的深山,清靜無爭的學習環境,不僅打磨了心性,亦為他遍讀國學經史打下了基礎。
南懷瑾並非真正的學院派,沒有個光鮮的文憑。他早期的人生閱歷跌宕起伏,幼習武、少學文,青年壯志從戎,盛時學佛訪道,曾隱於深山,後講席授業,於陋巷中艱難謀生,亦在商海中風雲叱吒,人生浮沉、種種歷練,厚積薄發,最終出書講學,聲名鵲起。
困難的時候,他與妻兒六口人住在菜市場一間搖搖欲墜的小屋,一邊抱著孩子一邊沉浸著書,《楞嚴大義今釋》和《楞枷大義今釋》就是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完成的。
他的學生張尚德教授憶起南師當年窘迫的經濟狀況,感嘆即便在那樣貧窮的情況下,「和他談話,他滿面春風,不但窮而不愁,潦而不倒,好像這個世界就是他,他就是這個世界,富有極了!」
終其一生,南懷瑾都致力於對中華傳統文化的傳播與復興,在佛學禪宗、文化推廣、政治經濟上都有所貢獻,以己之力,回饋社會。經商有成後,他曾自費出資興建金溫鐵路,一切收益都還路於民。
看南懷瑾的傳奇一生,就會想起王陽明的《傳習錄》裡有一段:「初種根時,勿作花想,勿作實想。懸想何益?但不忘載培之功,怕沒有權葉花實?」他所有的成就,在人生各種經歷中就鋪陳好的,一切明心淨性的錘鍊都是自然過渡到「大成」的這個終點。
咱們傳統文化的精髓不離「儒、釋、道」三宗,長期浸淫此間研習並分別著書立說的南懷瑾,將三者的境界融會凝練為一句:
佛為心,道為骨,儒為表,大度看世界;技在手,能在身,思在腦,從容過生活。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南懷瑾稱之南師當之無愧。木秀於林,爭議亦是相對的。不少專業人士從學術角度評論,他們覺得南懷瑾至多只算「文化名人」,難譽「大師」,方舟子直言不諱地稱他為「信口開河的『國學大師』」。作家李敖更是不留情面:「在我看來,南懷瑾根本就是個騙子」。
對於這類置喙,南懷瑾倒是很坦然,他晚年對自己的評價便是:「我是個非常普通的人,我的一生,只有八個字:一無所長、一無是處。」
蘇東坡《和子由澠池懷舊》有一句:「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身外名徒爾,人間事偶然,南懷瑾的胸襟境界應如是,就如同《金剛經》所說的「不住於相」,像他這般清風朗月的人,外界的批評與讚譽又擾他分毫呢?
結語
對於普通人而言,讀《史記》也好、《論語》、《詩經》也罷,都樂於看注釋的版本,因為閱讀層次的原因,注釋為白話文反而比強行硬看文言版在理解上更實用。
包括佛學入門的《金剛經》,對於修行的人士來說,可知其理、明其意,有所覺悟。但對多數人來講,它是有閱讀門檻的。孟子說:「使先知覺後知」,南懷瑾通過簡易平和、通俗易懂的語言,將深奧難懂的經文講淺白、講透徹,令所有心嚮往之的人都能聽懂,能有所悟,就是受益於普羅大眾的功德。
當多數的學者將《金剛經》這類學問講高深、講晦澀,讀得人云山霧罩、不明所以時,南懷瑾卻簡單化、平實化,不豎立起一個門檻,來區分人和人境界、學識的高低優劣,這才是佛家所言的「平等」。
最後,以南師那句名言收尾「人如無貪,天下太平;人如無嗔,天下安寧。願天常生好人,願人常做好事。」
遇見一本好書,就是遇見更好的自己。《金剛經說什麼》推薦給愛讀書的你。如果你正好想深入了解《金剛經》,或在讀經的時候有不明的疑惑,可以一看南懷瑾的解讀。這套書是袖珍的版本,方便攜帶,平時可以利用碎片時間閱讀,這裡只作個人薦讀,一切隨心。#南懷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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