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馬歡 實習生 葉佩君 盧希
自愛滋病被發現以來，這種致死性疾病被認為是無法治癒的。在過去數十年，醫學界為了探尋治療方法，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研究，卻始終找不到完全的治癒方式。然而，一位絕症病人奇蹟般重生的消息，讓那些絕望的患者又看到了一絲曙光。
走投無路的選擇
「柏林病人」蒂莫西·布朗是一位在柏林生活的美國公民，同時患有急性髓系白血病和愛滋病。在經歷了痛苦和漫長的治療卻看不到希望後，布朗一度被認為即將踏入墳墓。然而，一次骨髓移植治療的成功，不僅治好了他的白血病，也讓他體內的愛滋病毒神奇消失。
2006年春，德國柏林夏裡特醫科大學的腫瘤學家吉羅·胡特遇見了時年40歲的布朗。當時布朗已服用抗愛滋病病毒藥物4年，血液裡也已檢不出病毒，免疫系統看上去相當完好。但是，他有另一個問題：急性骨髓性白血病，這是一種正在威脅其生命的血液癌症。胡特嘗試對布朗進行了好幾輪的化療，但7個月後，白血病又復發了。
對布朗來說，治療白血病唯一的希望就是幹細胞移植。但移植工作要先於會殺死其免疫細胞的藥物療程，這個危險的過程稱為「消融」。雖然移植的幹細胞將來自免疫匹配供體，但患者本身的一些免疫細胞可能還保持著活力，因此排異反應仍然是一個風險。醫生必須用其他危險的藥物儘量減少排異反應。在患有該名男子同樣疾病的患者中，有1/3的人過不了消融這一關。
作為腫瘤學家，胡特本人不是愛滋病專家，但他知道，一般情況下，愛滋病病毒HIV會利用人體內CCR5與CD4，聯合作用，導致人體感染。不過，在一些歐洲人身上發現了一種基因變異，這個變異會讓人體內CD4細胞裡面缺少CCR5的受體，缺失宿主就不會感染HIV，也會使他們體內的CD4細胞對愛滋病病毒具有高抗性。這種突變叫「輔助受體CCR5- 32純合子突變」。
然而，這種變異基因只存在於20%的西歐人和10%的北歐人的身體中，其他地區非常罕見。
浙江感染病中心主任醫師朱彪說：「變異後的CCR5基因對愛滋病病毒產生抗體，早在2000年就被發現了。這種神奇基因，最早發現於歐洲某些漁島上的性工作者。此後世界各地的科學家都試圖從CCR5基因中人工分離出變異基因，遺憾的是，人工分離出來的變異基因並不穩定，無法正常導入人體體內。」
從理論上說，如果醫生能找到一個具有這種CCR5變異的幹細胞捐贈者，患者的身體也能控制剩餘的愛滋病病毒。「我告訴布朗，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也許我們會得到一個擺脫愛滋病的機會，」胡特回憶道，「布朗說，『我不關心這個，我沒有抗逆轉錄病毒藥物方面的問題。』他害怕的是他的白血病。」
治癒方法無法複製
2007年2月，胡特和他的同事對布朗實施了帶有變異CCR5的幹細胞移植手術。接著，布朗停用了抗逆轉錄病毒藥物，但他的愛滋病病毒水平依然檢測不到—大約兩個月後，醫生再也找不到布朗體內潛伏感染細胞的蹤跡。
一年後，布朗的白血病復發，他接受了全身輻射消融，然後又進行了第二次幹細胞移植。直到今天為止，這名患者仍然很健康，胡特和他的同事依然沒有檢測出他的愛滋病病毒水平。布朗的樣本甚至被發送到希利西亞努的實驗室和美國一些擁有最靈敏分析設備的地方，檢測結果和預測的無異。
布朗被治癒的消息成為醫學界討論的熱點。
作為布朗的主治醫生，胡特表示：「對於我來說，推倒『HIV不可治癒』這樣的信念極其重要，能夠做這樣的醫學研究，是最偉大的事情。」來自舊金山的免疫學教授傑李維則認為，布朗的例子表明了通過移植或者基因治療來抑制CCR5支撐細胞的重要性。
也有人持不同看法，懷疑者警告說，現在表面看來是通過破壞布朗的免疫細胞從而治好了他的病，但如果愛滋病病毒菌株以隱蔽的形式潛伏在布朗的體內，那麼它們總有一天可能重新浮現。
所以，儘管布朗的治癒案例看上去非常令人鼓舞，但對大多數感染者意味著什麼，依然是不確定的。「『柏林病人』震驚了整個領域，因為人們沒有想到在實際治療中可以達到這麼好的效果，」一名醫學專家說，「這種方法顯然不能在全部愛滋病病毒人群中複製，成本加上風險之高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但它確實表明，你可以在沒有其他副作用的情況下實現功能性治癒。」
從布朗的角度來說，整個治療過程十分痛苦和漫長。他遭受了兩次的復發、接受過兩次幹細胞移植，在將近康復的路上遇到了一次很嚴重的腦神經失調。這種神經病問題會導致短暫的失明和記憶問題。布朗如今仍在接受化療，以幫助他恢復動作協調和走路步態。
他的朋友們也發現了布朗人格的某些改變：他現在更加遲鈍了。在接受採訪的時候，當被問到帶著基因變異的病毒是否比帶著HIV病毒生活好時，布朗說：「也許吧，也許變得更好，但是我不會再想這樣的問題了。」他正考慮從柏林搬到巴塞隆納或者舊金山，盡情享受美酒與香菸。
「柏林病人」不等於所有病人
相較於布朗的治癒，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是：布朗本人的治癒經驗，是否可以應用於其他愛滋病患者？特別是那些沒有患白血病的患者？
在任何治癒HIV感染的方案中，最嚴重的挑戰都來自長命的免疫系統細胞，這些細胞需要在患者治癒前被清除。在「柏林病人」的案例裡面，CCD5支撐的吞噬細胞在38個月後無法檢測—這意味著化療已經破壞掉了這種長命的細胞，長命的免疫細胞已經被捐贈的細胞所代替了。
科學家們開始做出相關研究。
美國桑加莫生物技術公司設計出了「鋅指核酸酶」，這種酶可專門針對CCR5基因，破壞其功能。賓夕法尼亞大學基因治療專家卡爾·瓊恩，聯合桑加莫生物技術公司，正在開展一項從愛滋病病毒感染者身上採集CD4細胞的人體研究。研究中，CD4細胞會被感染上一種攜帶鋅指核酸酶的腺病毒，然後再重新輸回到病人體內。他們希望，通過將目標鎖定在幹細胞中可引起CD4增長的CCR5基因，來找到有效和持久治癒愛滋病的方法。
為了驗證這一想法，兩組小鼠接受了對照。第一組小鼠移植了人體幹細胞，第二組小鼠接受了帶有鋅指核酸酶的人體幹細胞。接著，研究人員使小鼠感染上愛滋病病毒。大量小鼠實驗表明，愛滋病病毒最初在所有的動物身上都是一樣的，但幾個星期過後，接受治療的小鼠的病毒水平發生了急劇下降。
帶有鋅指核酸酶的小鼠，成功壓制了免疫細胞內的CCR5基因，但同時愛滋病病毒也選擇性地殺死了CCR5受體完好無損的細胞。
目前，實驗證明接受治療的小鼠仍會受到感染，但在這樣低的病毒水平上，它們將不再遭受疾病帶來的痛苦。「『治療』並不意味著你必須徹底清除病毒，」一名實驗人員說，「你只需消除病毒帶來的後果，清除感染者體內的每一個病毒細胞是一項艱難的任務。」
科學家們也已經開始討論，如何努力地識別那些帶有基因突變的CCR5- 32純合子的捐贈人，並設法增加捐贈者的幹細胞供應。比如，如果帶有CCR5- 32純合子的母親生出了嬰兒，就可從嬰兒臍帶中取樣血細胞，幫助幹細胞治療。
當然，如果這種方法得以成功，其價格將會非常昂貴。
「長期存活的病毒攜帶者」
「輔助受體CCR5- 32純合子突變」目前只在歐洲人身上發現。對於其他人種的患者來說，是否還有抵抗愛滋病的希望？
來自美國和中國的科研人員發現，部分人體內的確存在一種能阻止愛滋病發作的特殊蛋白質。
目前，全世界有大約4000萬人感染愛滋病病毒，但自上世紀80年代中期以來，科學家發現，約有2%的病毒攜帶者竟然終身沒有發展成愛滋病，成為了「長期存活的病毒攜帶者」。這一現象表明，部分人對愛滋病病毒具有先天的免疫力。
這些研究人員將「未發病者」和「發病者」的免疫細胞進行對比研究後發現，凡是那些能免遭愛滋病侵犯的人，其體內都有一組名叫「alpha-defensins」的蛋白質，正是這種物質，對人體血液中所有種類的愛滋病病毒都產生了重要的抑制作用。當科研人員將這種蛋白從免疫細胞中分離後，HIV病毒立刻開始大量複製。
但令人沮喪的是，用人工合成的「alpha-defensins」同類蛋白，對病毒的抵抗力只有人體自然生成物的十至二十分之一—這無法用於臨床治癒愛滋病。
人類與愛滋病的鬥爭還將繼續。
本文來源：時代周報 責任編輯： 王曉易_NE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