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顧士雲,崇明區建設鎮人,1952年出生。1970年應徵入伍,1973年退伍同年任村黨支委兼16隊隊長。1974年擔任大隊黨支部書記,1977年12月參加首次高考,1978年5月入讀上海師範學院政教系,1980年7月畢業後到建設中學任教。1985年1月擔任學校黨支部書記。1998年11月轉任學校校長。2009年8月離任後擔任崇明區教育局黨建和教育方面的督導工作。目前在區人社局委託的揚帆評估中心擔任成人培訓的督導工作。本文經授權後發表,轉載請聯繫本公眾號編輯授權(微信:anxinlu)。
崇明地區農村喪葬習俗演變散記之五
二千年後喪葬習俗的攀升與回歸
二千年後的頭十年,崇明地區農村喪葬習俗在沒有引導、沒有節制的情況下,又經歷了新一輪的攀升,這種攀升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是喪事的周期有所延長。一般人家只要死者不是上午死的,都搞擱四朝。所以多擱一天,既有親屬想多看一天的心理要求,也有喪事夥倉過大,需要充分準備的客觀要求。由於出現了專業的喪葬物業出租,搭撐、借還臺子、借還炊具等幫工不需要了,所以慰親羹飯後的吃餛飩還臺子的習俗簡化了,但有些地區卻在慰親羹飯後加一天請客,表示周年羹飯的請客,原先喪葬習俗中流行的七數羹飯、六十日羹飯、百日羹飯、節氣羹飯到二千年後全部不搞了,但慰親羹飯和周年羹飯還是沿襲了。許多人家為了圖省力,利用喪事中的臺凳、炊具、夥倉、廚工等,再搞一天請客,以替代周年羹飯時的請客,這樣,又使喪事宴請無形中又延長了一天。
二是喪事的禮樂形式更加繁瑣。為迎合喪事上的賓客要求,為增加銅管樂隊在喪事中的競爭力,不少樂隊班子在銅管樂的基礎上增加了民樂,一套班子,兩套設施,輪換吹奏,既增添了喪葬禮樂的藝術性,又增加了樂隊的競爭實力,最先開始搞銅管樂和民樂混合演奏的樂隊因此舉而增加了不少吹奏生意。有的地方又時興做喪葬道場,出現了一批職業道士。有一個學校一個未畢業的初中生,混跡道場後拜師學藝,後來自己開業做道場,收入不菲。有一次,他跟自己的初中老師攤底牌:葬禮上念經的東西,是自己為了謀求職業而拼命背出來的。再說在這種場合,只要儀式規範,誰還留心你念的是什麼經?
三是喪事的發化(戴孝)範圍的不斷擴大。喪事上的白圄腰,白扎頭髮的滿天飛。不少人家以多發化為榮,白圄腰、白扎頭,一備就是幾百條,多的人家五六百條,七八百條都不稀奇。稍有點沾親帶故的,都要發圄腰、扎頭。整個喪事場合,擠擠壓壓的都是穿白戴孝人。所有參與喪事的人都要發毛巾,親戚按家裡人口發放,鄰裡和朋友按夫妻發放,哪怕鰥寡孤獨者,一律發兩條毛巾。一次喪事,發放一千多條毛巾是不足為奇的。與此同時,超過九十歲的高齡老人故世,喪家對送人情者回贈毛巾的同時,贈送壽碗一隻,以示福壽同享。
四是作為喪事禮金的人情標準不斷提高。這種提高基於三個因素推升:情感因素是你以前送我多少,這次人情我要客氣一點;物價因素是現在物價提高了,喪事開銷大了,所以人情要提高一點;檔次因素是這次喪事素飯檔次提高了,所以人情也要相應增加。十年中,鄰裡人情由三、四十元提高到了一百多元,一般的同事和朋友人情由五十元提高到了二、三百元,親戚人情由五、六十元提高到了四、五百元,女兒女婿的人情由一、二千元提高到了四、五千元。而女兒女婿的人情在喪事人情帳上具有標杆意義,這支人情的厚薄帶動著其他親戚人情的高低定位。在這種情況下,人情原有的救急救窮意義消失了,代之於的是人脈和金錢的炫耀。
五是喪事中的朋友人情有了變味的感覺。本來,朋友家裡發生了不幸的事情,作為朋友前去弔唁慰問,這是非常正常的禮尚往來,尤其在一些曾經患難與共的朋友之間,這種關愛之情是非常珍貴的。而這種人情也是有一定規格的,高了會為難朋友,低了難以體現真情。但在二千年後,朋友人情範圍不斷擴大,標準不斷推升,總額不斷增大,範圍上朋友的朋友,不是朋友的朋友都來了,只要你有一定的地位,掌握一定的公權力,各式各樣的人都會以朋友的名義趕來送人情。標準上朋友人情由原先的一定規格變成了無規格,你愛送多少就多少,想送多少就多少,從幾百元開始一直到數千元,數萬元不等。總額上,有些人家的朋友人情總數佔到了整個喪事人情的一半以上,超過了親戚人情。我記帳過的喪事人情,朋友人情,動輒就是幾千元或上萬元,有的在公開的人情外,另外贈送高檔菸酒和紅包,喪事人情的悼念慰問之情變成了直接的利益輸送。朋友人情送得如此之高,難怪坊間有一老者曾調侃說:要是我當×長,買兩個爺來熱麻(殯葬)嫌寬使了,意思就是保證能賺錢。
六是喪事素飯的檔次越辦越好了。人們用攀比的心理辦素飯,素飯的豪華程度常使喪家感到臉上有光,大家最怕辦得不好被人家議論。開頭是十個冷盤兩個湯,雞鴨魚肉唱主角,後來在此基礎上加幾個熱炒,使大量的高檔菜上了素飯桌,如果丟開豆腐和豆腐乾這兩個菜,豪華的素飯一點也不亞於平常的婚宴檔次,大量的剩菜被白白地倒掉,令人十分痛惜!一次喪事,夥食開支幾萬元是不足為奇的,多的甚至七、八萬,十幾萬。每當親戚鄰裡家吃素飯時,連寵物都免費享福,不少人把剩菜中的精檔菜打了包帶回家餵狗餵貓。
七是奇葩的喪葬習俗繼續在變異出新。能哭會悼的吊化娘子成了專門職業,不少吊化娘子削尖腦袋要打聽喪事信息,要纏著喪家自薦代哭服務,要請知心朋友介紹代哭服務,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在利益面前,假惺惺的眼淚也值了錢!更為奇葩的是,父親或母親故世後,做女兒的要從娘家帶一點糖果和糕點回家發給隊裡鄰居,據說是為了討個口彩,吃了糖果能甜甜蜜蜜,吃了糕點能高高興興。但我一直想不通,父母死了,做女兒的怎麼能高興起來?甜蜜起來?如果說傳統的喪葬習俗還有一點文化內涵的話,而這種奇葩的喪葬習俗毫無文化內涵可言。這是文化的悲哀!民風的恥辱!
二千年後的第二個十年,崇明地區的喪葬習俗在繼續攀升後得到了有序的引導和合理的節制,開始了趨向於簡單、節儉、科學、理性的回歸,尤其是第二個十年的後期這種變化更是十分明顯:
一是喪事的周期明顯縮短。一般喪事不超過三天,大殮當天晚上請客親戚鄰裡,吃發財餛飩,表示喪事完結。第二天雖然也燒總臺,但不再大規模地請客筵席了。
二是喪事的禮樂形式得到了簡化。銅管樂和民樂的吹奏被停止了,道場儀式被取締了。村裡專門為喪家提供了播放哀樂的放唱設施,並配有專人,從燒床柴那天下午開始到大殮為止,全程提供無償服務。
三是喪事中發化(戴孝)範圍縮小了,送人情的回禮簡化了,穿白戴孝的範圍被限制到了近親之間,白圄腰、白扎頭不再滿天飛了。送人情後回贈禮品毛巾和壽碗被小紅包代替了,喪家省掉了好多麻煩事,送人情者得到了實惠。
四是喪事中出現了不少素飯照辦、人情免受的好的典型。與有的人家仍在推升喪葬中的請客受禮,大吃大喝之風不同,好多人家開始了簡辦喪事,不受人情的嘗試。喪事在形式、規模和費用方面得到了自覺的限制。
五是喪事中的陳舊習俗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止。不少村裡作出規定,對不搞迷信喪葬,不燒紙轎子、紙房子的喪家,對不超過三天辦完喪事,對喪事後不搞大規模宴請的喪家,給予物質上的褒獎,助推了喪葬新風的形成。
六是把喪葬習俗的變革同生態島建設結合起來,提倡綠色辦喪事,制止了各種變異的喪葬習俗。送葬車上亂扔花圈、亂撒黃草紙的現象基本上得到了制止,亂扔花圈的行為甚至受到了大家的譴責,送葬路上隨處仍花圈、草紙滿天飛的現象不見了。
七是喪事後,在朋友同事間大規模的宴請之風得到了改變。過去喪事之後,喪家為答謝朋友同事圈的弔唁慰問,經常在大飯店高規格、大規模地組織宴請。現在好多人家以紅包或禮卡的形式,把朋友同事送的人情款部分或大部分給予回贈,省卻了招待宴請,改變了浪費奢靡,受到了大家的歡迎。
八是抗擊新冠病毒肺炎後,鎮村領導為防止疫情傳播,對崇明農村地區喪事的招待範圍,招待規模作出了限止的規定,助推了喪葬新風的形成。疫情期間的喪事更加簡單,更加節儉了。許多喪家自覺把吃素飯的範圍限制在近親之間,一般的親戚就不報喪了,生產隊內部,除必要的幫工外,不再請吃素飯了,整個隊或幾個隊卷在一起吃素飯的現象不見了。原來一頓幾十桌,上百桌的素飯被限制到了五、六桌,七、八桌,在喪事簡辦,不請吃素飯的情況下,對親朋好友,鄰裡同事的人情禮金作了友情的處理:有的人家統一給送人情者回贈一百元的紅包;有的人家,根據人情禮金的多少,統一減半回贈;還有的人家乾脆貼出了「疫情期間,喪事簡辦,親朋好友,人情禮金一律免受」的告示,在不辦素飯的同時,謝絕了所有的人情禮金。千百年來,流行在崇明地區的「送人情,吃素飯」習俗第一次被畫上了休止符號。疫情期間助推的喪事新辦,雖然不能代表喪葬舊俗的全部終止,但卻預示了喪葬新風的重新啟動。
崇明地區農村喪葬習俗六十年來的演變,既從一個角度反映了社會經濟的發展和人民生活的改善,又從另一方面折射了鄉風民俗的延續與變革。喪葬習俗作為一種社會的文化現象,既有它的歷史遷延性,又有它的人為變異性。人們在繼承歷史上的喪葬習俗的同時,也可以進行人為的變異,各種不倫不類的喪葬習俗和目前出現的喪葬新風都是人為變異性的表現。我們應該繼承喪葬習俗中尊宗祭祖的合理內涵,消除不良習俗,克服消極變異,推進積極變異。近年來,崇明地區農村喪葬新風的出現,正是在政府部門的組織引導下,依靠人民群眾自覺警醒而產生的積極變異。事實證明,只要堅持科學的輿論宣傳和積極的組織引導,崇明地區農村喪葬習俗就可以沿著合情合理,科學規範,簡樸有序的正確軌道演繹發展。心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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