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浩強
7年前,獲得國際信息學奧賽金牌的高中生範浩強,毅然加入一家AI創業公司,只是因為——「挺酷的!」
如今,穿著卡通T恤衫、牛仔褲、運動鞋,留著小平頭,範浩強坐在位於北京中關村融科資訊中心的曠視研究院,儼然一個標準的網際網路公司程式設計師。他的職業——算法研究總監,讓很多人好奇。
說到AI,大到無人駕駛、智能家居,小到辦公樓裡刷臉打卡、智能識別等,大多數年輕人都有過體驗。AI正在成為像水電一樣的基礎設施,催生了很多新崗位。近日,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市場監管總局、統計局正式向社會發布了13個新職業信息,其中10個與人工智慧相關。
「AI是一棟漂亮的大樓,我們就像施工現場的一個大包工頭。」範浩強笑著打了一個比方。25歲就成了曠視研究院算法總監,帶領近百人的研發團隊,即使在「天才」輩出的中關村,他也是一個傳奇。清華大學「姚班」成績第一、用商用算法拿到4個國際頂級會賽冠軍……然而,站在AI的塔尖,他並不認為自己的成功是因為所謂的天賦。
「他說搞AI挺酷的,我想了想,是挺酷的」
「傳統的軟體開發,一般的程式設計師就能搞定,但AI算法的開發工作量更大,需要更多人參與進來才能搞定,編程能力是最基礎的,最重要的是要對數學算法有一定認識。」範浩強說。
高盛發布的《全球人工智慧產業分布》報告統計,2017年全球新興人工智慧項目中,中國佔51%,數量上已經超越美國。但全球人工智慧人才儲備,中國只有5%左右。
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記者查閱招聘網站發現,各大科技公司對於「算法研究員」求才若渴,學歷碩士起招,通常會加注「博士研究生優先、發表過國際頂級會議或期刊論文優先」。高門檻匹配的是相應的高報酬,一名普通的算法研究員薪資水平每月兩萬元起步,高級算法研究員的薪酬可高達每月7萬~10萬元。
在曠視研究院,有博士、碩士學位者人才濟濟,總共曾獲ACM信息奧林匹克金牌70塊。因此範浩強打趣自己說:「本科學歷,畢業兩年,在貴司也就這樣吧。」
這位言談間透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平靜的年輕人,身上有很多醒目的標籤。上小學和初中時,他就是奧數比賽領獎臺上的常客。2011年7月,上高一的範浩強作為中國隊的4名參賽選手之一,在泰國芭提雅以599分(滿分600)的成績奪得第23屆國際信息學奧林匹克競賽(IOI)金牌第二名。
同年10月,清華大學信息學總教練唐文斌作為聯合創始人創辦曠視。他向範浩強發出了邀請。
「他就說搞這個事情的人挺酷的,我想了想,是挺酷的!」於是,還沒進入大學的範浩強成了曠視的6號員工,走上了創業路。
同學們忙著備戰高考的時候,範浩強被保送至清華大學,並通過「二次招生」考試考進了清華大學「姚班」——計算機科學實驗班。
他一邊在「姚班」學習,一邊在曠視工作。在半工半讀的情況下,一直保持了全班第一名的成績。在大一軍訓時,他就完成了一篇ICCV論文(計算機視覺國際頂級會議之一)。
2017年,範浩強本科畢業,伸向這位「天才少年」的橄欖枝很多,他也曾考慮是否去做「計算機理論研究」。但最後,他還是選擇了「要在這塊兒搞出行業裡最牛的技術」。在他看來,「這個時間點上,AI就是最大的事情,商業化落地是最重要的一環。」所以他依然留在曠視,為打造服務於各商業領域的AloT作業系統,以及建構具備連接物聯網設備能力的生態系統添磚加瓦。
「爬上一座山頭,發現前面還有一座山」
「『一窮二白』的時候我們堅持認為能做出天下最好的人臉識別,別人都覺得是『天方夜譚』。」回想創業初期的困難,範浩強仍然感慨不已。
曠視當初選擇做人臉識別,在業界被認為是一件「不靠譜的事」,學術界不看好,物質條件也非常匱乏,「公司沒有建自己的機房,都是租借人家的,一度出現丟失數據的情況」。
當時「訓練」一個算法,需要把人臉識別的網絡拆成多個部分在很多機器上去訓練,然後再把結果拼起來,相當於手工的多級訓練,當時在論文裡他還會寫上:再多一層就訓出來了。「現在聽起來都很荒謬。」範浩強笑道。
即便是最困難的時候,範浩強也覺得,技術是沒有瓶頸的,「技術提升的過程都是見招拆招,克服困難、總結經驗,把它沉澱成基礎設施,然後再往上攀爬」。
真正的難題在技術之外。比如當他們第一次成功做出「人臉識別」後,市場在哪裡,賣給誰。現在,這個最大的問題變成了「怎麼把行業和技術結合起來,完成升級」。
「在曠視最『可怕』的就是so what(那又怎樣),你的人臉識別天下第一了,so what?你為1億人刷臉了,so what?」作為AI商業化落地的先行者,他們前面沒有樣板,「只能不斷爬上一座山頭,發現前面還有一座山頭」。
如今,範浩強的工作時間以168個小時為單位計算,每周他要處理的事情,不再是單純的技術工作,他需要帶團隊。以前他只需要純做算法,現在要懂硬體、懂產品設計,最近他甚至在學習財務管理。他不知道將來還要懂點兒什麼。
角色轉變的過程很難。早在2012年,曠視科技就成立了創業公司中鮮見的研究院。一開始,算法研究員都是「單兵作戰」,隨著研究院不斷壯大,對組織化有了更大的需求。但是誰來做這個事情?範浩強環顧四周,發現除了自己,要麼就不具備客觀條件,要麼就還沒做好準備,「我想了想,好吧,這件事就我來幹!」
「頂級程式設計師」範浩強找到了一套適用於這個團隊的管理邏輯,他稱之為「人類語言編程」。「計算機出bug(漏洞)了,程式設計師要加班處理,不是說把他自己的思維灌輸給計算機,而是他改造自己的思維符合計算機。做團隊工作也是一樣,不是把你的思維強加給一個成員,而是去用他們的思維邏輯改造自己,每個人的成長環境不一樣,這時候要把你的思維帶入到他的思維中去」。
範浩強說起自己最有成就感的一個瞬間,是在一個基於深度學習的算法用在了人臉識別的門禁產品中,並且在不同光照條件下性能也大大提升的時候。
對於他來說,那模型的準確率只是長了幾個點,並沒有很驚豔。但是做產品的同事告訴他,用這個模型後,識別性能相對於其他模型而言,對光照條件的改變適應性更強,範浩強真切感受到那些辛苦敲出來的代碼產生了具體的、肉眼可見的價值,「那感覺挺對的,不光只是刷刷榜,學術界開心一下,它真的帶來了impect(巨大影響)」。
「弄斧要到班門」是最重要的邏輯
7年時間,範浩強以「拔節的速度生長」。
他和團隊一起為曠視在人臉識別、人臉檢測方向拿下了多個頂會級比賽的世界第一。曠視由此在計算機視覺領域一舉成名,「人臉識別」也逐漸成為現實,應用在各類場景之中。在今年的CVPR NTIRE真實圖像降噪挑戰賽上,曠視科技以絕對優勢拿到了Raw-RGB組冠軍。
如今站在AI的塔尖,範浩強並不認為自己的成功完全因為所謂天才。
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很「極客」的人,「我身邊很多人都習慣以極客精神對待每一件事。比如很多玩耳機的同學,會親自去測一測導線電阻多少,音質有沒有損失,有的人甚至自己焊晶片」。
有一段時間,範浩強沉迷於研究用手機在北京拍星星一次最多能拍多少顆。於是他時常半夜跑出去,記錄北京夜晚的星空。冬天最冷的時候,他披著大棉襖闖進乾燥的寒夜,拍下最多的星星。雖然最後他並沒有數清楚,因為星星的分布密度比他想像的大,但是這個執著的想法讓他見證了許多個有美麗星空的夜晚。
最近,他開始研究公司各個辦公室晚上人都走了、燈都熄了的時候,能拍到什麼。「這是research(研究院)辦公區凌晨4點的樣子。這些燈都是鍵盤上的指示燈投到了牆上造成的。」他興奮地拿出手機,翻出那張「得意之作」:深夜的辦公區,一排排電腦安靜地立在辦公桌上,四周圍繞著紅色、綠色、橙色不同層次的光。「人眼是什麼都看不見的,需要設備和算法。我拍了一晚上,代碼寫了一周。」最後他通過算法將那些「夜晚的主角」在照片上還原出來。這是屬於範浩強的「魔法世界」,他精通於此,更熱愛於此。
對於如今想要進入AI領域的年輕人,範浩強說,今天的AI和10年前的AI已經不一樣了,「現在的AI已經不是萊特兄弟時代了,而是生產野馬戰鬥機的那個時代」,需要的人才能力已經有了質的改變,可能更需要吃苦耐勞、務實的人,他們不僅要具備紮實的編程基礎能力,同時想真正做出改變世界的東西,還需要在數學上有較深的理解,對算法結構要了如指掌。但無論怎麼變化,他始終相信,「弄斧要到班門」是最重要的邏輯,「要不停地去尋找自己覺得最強的那一批人,去向他們看齊」。
他說,「成功就是信仰+堅持,如果你相信你能做天下第一,並且你每天都為之努力,就會有很多人願意去幫你,和你一起去成就它。」(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記者 李翀 實習生 金文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