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夫答十二學者問:重要的是潛力!中國奇蹟能否持續有待努力

2020-12-02 觀察者網

【觀察者網按】昨天,觀察者網頭條發布《十二學者與林毅夫商榷:「中國奇蹟」如何持續》一文,引發讀者強烈關切。本月初在滴水湖會議上,十多位知名經濟學者針對林毅夫、蔡昉、李周三人20年前的著作《中國的奇蹟》,及林毅夫的新結構經濟學和其主要言論,展開有序而嚴肅的商榷,林毅夫教授也做了詳細的回應。

雖然《中國的奇蹟》出版20年以來,中國的上升勢頭應證了此書的總體觀點,但無論在學界還是大眾傳媒界,關於林毅夫教授的爭議一直沒有停止過,他也時常被貼上「政府派」這樣的標籤。如今,宏觀事實的發展令各種貼標籤式爭論失去了意義,越來越多的有識之士意識到嚴肅理性討論和思考的重要性。林毅夫團隊的研究也需要與時俱進,需要富有建設性的意見。

觀察者網有感於這種不貼標籤的嚴肅討論之難得,精心編輯諸位學者發言以呈現給渴望真知的讀者們。在會議現場,面對十多位學人的商榷,林毅夫也欣然做了簡單回應。會後,他又在現場發言基礎上做了仔細的修訂和補充。經林毅夫教授授權,觀察者網今日首發。以下為全文:

今天非常高興,十多位同仁對我們三人所寫的《中國的奇蹟》這本書進行了評論。確實非常中肯,對我們進一步完善中國改革與發展的分析非常有幫助。在評論中,諸位提出了一些問題,我按照我的理解回應一下。

以常無心態研究中國,不以現成理論看中國

八駿講了,這本書的分析基本上是按照西方經濟學的範式,強調回到亞當•斯密研究問題的方法。確實,不管分析中國的問題或者是外國的問題,過去的問題、現在的問題或是未來的問題,我強調要從理性人的角度出發,按亞當•斯密的方法,去研究問題的本質是什麼,決定因素是什麼,以那樣的方法來做研究。

但是我也並不完全只是接受西方的那套範式,我個人還寫了另外一本書《本體與常無:經濟學方法論對話》,本體和常無是中國的哲學概念。本體在不同的時代、不同的狀況下,表現的方式是不同的,也就是老子《道德經》的第一句話「道可道,非常道」,道是本體,理論所描述的是作為本體的道,在特定時空條件下的表現形式,所以是「非常道」,這種表現形式因時因地而不同,是不斷變化的。所以,不能以現有的理論出發來看世界,而是要以「常無」的心態來觀察世界,才能真正把握作為本體的「道」這一中國的哲學概念。

從中國的學術發展來講,真正把佛教在中國普及化的是禪宗,禪宗實際上是把印度佛學跟中國的本土哲學、儒家「仁」的思想結合在一起,所以強調的是「大乘」,強調的是普度眾生,印度佛學更多的是強調小乘,個人的解脫,這是有差異的。儒學,到了王陽明之後發展成了心學,實際上是本土的儒學吸收了印度佛學的內涵,來探討人的心性。中國的學術要發展既要繼承本土學術的道統,也要吸收外來學術思想的精華。

不管從《中國的奇蹟》,到後來的《新結構經濟學》確實對西方的現代經濟學是有借鑑的,都是從理性人的假設出發來研究的問題的本質和決定因素。在我們的分析當中,不管是政府領導人還是企業的決策者,或是工人、農民,當他們面臨選擇的時候,他們總是從可選擇的範圍裡,選擇他們認為最好的角度來分析他們所面臨的問題和選擇。

我認為,這種「理性人」的假設是西方現代經濟學的本體,但是這樣的一個本體,在不同的國家、不同的發展階段,不同的發展和轉型過程中,什麼是最優的選擇?是不一樣的,我們應該以中國傳統哲學的「常無」的心態來直接觀察、思考這些決策的選擇,而不是從現有的理論來先驗地假設什麼是他們的最優選擇。《中國的奇蹟:發展戰略與經濟改革》,就是利用這種方法,完全以一種常無的心態,所構建起來的一個體系,而不是現成的理論出發來看中國的問題。

我們是試圖在認識了現代經濟學的本體--理性人的假設以後,以中國傳統哲學觀察現實世界所強調的「常無」的心態,來研究中國和發展中國家的發展及轉型問題。我們對中國的傳統文化和西方的現代經濟學,是既有繼承又有發展的。

八駿提出的第二個問題是:「要素稟賦及其結構是一個不以任何國家、任何人主觀願望為轉移的客觀經濟規律,會推動著經濟的發展,還是會受到外部條件的限制?」

理論所闡述的,總是在理想狀況下的最優,現實結果是否能達到理論所描述的最優,既會受到國際環境的影響,也會受到國內主客觀條件的限制。

建國以後直到改革開放前,我國在當時的主客觀條件下,採取了重工業優先發展的戰略,違背了要素稟賦所決定的比較優勢,而建立起來了一個完整的工業體系,但是經濟發展的績效不好。

改革開放後,推行雙軌制的改革,放開的那一軌符合比較優勢,經濟發展就快。另外一軌的經濟仍然違反比較優勢,所以,在快速發展的過程中,還出現了收入分配差距擴大、腐敗現象滋生等等問題。

每個國家若都能按照比較優勢發展,不僅有利於每一個國家實現穩定和快速發展,也有利於資源在國際間的最優配置,是互利雙贏的,是相互搭便車的,偏離了這個軌道,每個國家都要付出代價。對問題的認識是決定人類行為的因素之一,因此,要積極倡導傳播正確的理論,以形成社會的共識。

臺灣省政府並未奉行自由主義

張曙光老師是我敬重的老師,他的書評在國內是少有的,是真正把每本書都很仔細看了以後,才寫的有建設性的評論。他對我們的幾本書的書評讓我們受益良多。《中國的奇蹟》出來以後,他給了一個比較正面的評價,後來的幾本書雖然有不同的看法,但是,他提的問題很值得我們思考或進一步闡述。

針對今天的討論來講,張老師認為我主張未來20年中國能夠保持8%的增長,他對此有所質疑。華生已經幫我回復了,張老師講的時候我也插了一句。其實在各種著作和場合裡,我都是講中國從2008年開始有20年8%的增長潛力,需要克服很多困難,做出很多努力,才能把潛力挖掘出來變成現實的增長,而不是說中國必然會有8%的增長。

張老師對未來中國的發展提出了幾個問題,但是,那幾個問題似乎並不影響我們對中國未來增長潛力的判斷。

例如,他提到,日本從20世紀70年代以後遭遇到兩次石油危機,增長速度降下來了,中國未來也可能遭遇到各種危機的衝擊。但是我們判斷中國的增長潛力,根據的是日本在1951年到1971年的實際增長的情況,那是在石油危機發生之前。而且,固然未來中國的發展過程中也可能遇到各種危機的衝擊,但那些衝擊影響的是實際達到的增長率有多高,而不影響增長的潛力。

他談到中國臺灣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時,蔣碩傑強調市場自由主義,而中國政府現在還有許多違背市場自由主義的幹預,因此,臺灣過去的增長經驗不足以作為中國未來增長可能性的參照。

蔣碩傑確實強調市場自由主義,但事實是臺灣的政府一直發揮了有為的作用。包括臺灣過去一直有「四年經建計劃」,每個計劃有主導產業,還有一個大家熟悉的「臺灣工研院」,當臺灣從中等偏上收入向高收入經濟體轉型的過程中,工研院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這是大家津津樂道的。

臺灣有些學者比較強調自由放任的市場,但是政府並沒有完全按照學界的觀點來行事。其實國內的情形也是一樣,學界多數的觀點強調的是市場自由主義,但是在現實中政府還是發揮了相當大的作用。另外,政府作用的好壞,像張老師所提產權保護的問題等,可能影響的只是實際達到的增長率而不是增長的潛力。

 

「不能把馬當驢養」

我同意華生的看法,判斷清楚潛力有多大是非常重要。2012年在北大討論《新結構經濟學》時,我舉了一個例子,馬和驢小的時候看起來大小差不多,如果不知道馬的增長潛力比驢大,把馬當做驢來養,那麼,馬可能就只長得跟驢一樣大。

怎麼判斷一個國家的增長潛力?依據是增長的本質和決定因素。現代經濟增長的本質是人均收入的不斷增加,其前提是勞動生產率水平的不斷提高,勞動生產率水平的提高則有賴於技術的不斷創新、產業的不斷升級。

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有什麼差異?發達國家的技術和產業在全世界最前沿,技術創新和產業升級都只能靠自己發明。從過去100多年的經驗來看,發達國家人均收入的增長平均每年是2%,加上人口增長大約1%,也就是實際達到的年均增長率是3%。但是發展中國家的技術創新和產業升級,是在國際技術和產業的前沿內部來進行的,可以靠引進、消化、集成等來實現,具有後發優勢,經濟增長的速度可以比發達國家快。

我國改革開放後所以能夠實現年均9.8%的增長靠的是後發優勢,東亞的增長奇蹟靠的也是後發優勢。我對中國未來增長潛力的判斷依據的是後發優勢,也就是在我國和發達國家同一產業、技術差距所代表的後發優勢水平下,日本和亞洲四小龍實際達到的增長率來推斷我國的增長潛力。

這個潛力要發揮出來,確實就像各位所講的,要克服各種困難,創造各種條件,是否能實現當然會有很多見仁見智的地方,但是,了解潛力有多大,對未來前景的判斷和努力程度的決定是重要的。

比較優勢和比較優勢戰略有差異

汝銀談到中國的發展不能只用比較優勢解釋,我也同意,比較優勢的發揮需要有政府的積極有為的作用。這牽涉到後面幾位所談的,比較優勢和比較優勢戰略之間的差異。比較優勢是客觀存在的事實,但比較優勢不見得就會自發地變成市場上的競爭優勢,要變成競爭優勢需要有一系列的政府作用,包括要克服外部性和協調的問題。

我們在《中國的奇蹟》一書中談的是比較優勢戰略,就是政府如何發揮作用把一個國家的比較優勢從潛在的變成現實的。如汝銀所言,「僅僅只是依照要素本身的成本收益,沒有政府的補貼加以支持,」很難發展起來。

但是,政府的作用也有一個度的問題,如果想發展的產業違反一個地方的比較優勢,政府所需要給予的保護和補貼會很大。而且,就像改革開放以前那樣,靠政府的保護補貼即使能把這樣的產業建立起來,也不會有競爭力,需要不斷的保護和補貼才能存活,經濟發展績效也會很差。

所以,在《中國的奇蹟》和《新結構經濟學》裡我們既強調「有為政府」的作用,但同時強調「有效市場」的重要性,政府的作用在於為具有比較優勢的產業克服市場失靈,使其變成這個經濟中具有競爭優勢的產業,而非取代市場的作用。

汝銀所舉的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資時的 「三免兩減半」和土地優惠等政策,可以視為是對先行者外部性的補償,因為地方政府沒有貨幣發行的權利,又不能有財政赤字,在招商引資時所能給的土地優惠、稅收優惠相對於投資的資金而言是相當有限的,而且,是一次性或短期的。

既然補貼的資金數量和期限相當有限,招商引資來的產業企業若要賺錢並為地方經濟發展做貢獻,應該是符合當地的比較優勢,這種優惠是對先行者外部性的補償,有利於技術的引進和快速形成產業集群,有利於地方將「潛在的比較優勢」變成現實的「競爭優勢」。

值得吸納進一步豐富新結構經濟學

張幼文所長認為我們提的「發揮廉價勞動力比較優勢」的提法不準確,他認為我國發展的是「勞動力密集型產業」,出口的是「勞動力密集型產品」,而廉價勞動力指的是要素而不是一個產業,同時,他認為「比較優勢是自由貿易戰略,不在於哪種要素密集型產業」。他認為用「開放性發展模式而不是比較泛化的比較優勢原理去概括中國發展模式,可能更有啟示」。我想他的這些提法和我們的提法並無本質的差異,只是如何表述和側重點上的不同。

正富在肯定了《中國的奇蹟》一書的理論框架和貢獻後,對用動態比較優勢和結構升級來解釋中國的發展有保留,認為應該擴充,建議把地方政府的作用納進來討論,例如地方政府利用財政補貼創造投資成本的窪地和投資機會的高地,以及地方政府把招商引資的補貼當做投資行為來看,地方政府相互競爭,大家「幹中學,學中幹」不斷提升決策水平等,這些都是很有見地的看法。

在《中國的奇蹟》和《新結構經濟學》中的分析確實主要是圍繞著中央政府的行為展開的,對地方政府行為的分析不多,他的這些建議確實值得接納以進一步豐富新結構經濟學。

張軍指出《中國的奇蹟》一書的內容討論的主要是80年代的改革。這點我同意,這本書前半部談的是傳統計劃經濟體制形成的邏輯,後半部討論我國怎樣以增量的方式,漸進雙軌地向市場經濟體制轉型,討論的現象絕大多數是發生在80年代。1999年出的增訂版對90年代出現的現象也有些討論,但確實全書側重的是改革初期的微觀經營機制和資源配置制度的改革,對宏觀領域的改革只做了一些方向性的論述,而沒有具體的內容。

張軍所提的《中國的奇蹟》對中央跟地方的關係、財政體制、銀行體制等的改革討論有限。不過,這些問題的討論從我們這本書的理論框架來看,是可以包容進來的,也是值得加強的。討論這些問題並不會顛覆我們提出的「三位一體」的計劃體制,以及從「三為一體」向有效的市場、有為政府過度的分析思路。對他提出的這些問題的改革成敗確實值得再出一本專著來討論。

怎樣把增長潛力變成現實增長,值得再寫一本書

華生對我們提出的觀點,和對學界有關過去35年改革成敗原因爭論焦點的把握抓得非常準。

至於,對於未來的增長,他建議我多強調「增長潛力」而非「增長」本身,在這點上不管是我歷來寫的文章,或是在各種場合的報告,實際上都已經是按照他建議的那樣做的。不過,到了媒體的報導,尤其是標題,經常就「斷句取義」,把「潛力」兩字省略掉,許多對我的評論就圍繞著「8%的增長」而不是我本意的「8%的增長潛力」來展開,雖然我也一而再再而三地發表文章和做報告來澄清,但是,媒體報導我這些澄清的文章和報告時大多還是以「8%的增長」作為標題。甚至,當我最近分析未來幾年的國內國際形勢,建議在2015年和十三五期間合適的增長目標是7.0%-7.5%時,媒體的標題就成了林毅夫主張把經濟增長率從8%下調到7.0%-7.5%,而我過去從來沒有主張過吧增長率訂在8%。對媒體這種不負責任的「斷句取義」,我實在只能「徒呼奈何」!

關於,怎麼把增長潛力變成未來15、20年的現實增長?《中國的奇蹟》和重印版的長序中有一些原則性的討論,我們的建議是必須按照比較優勢來發展經濟這樣才會有競爭優勢,按照比較優勢發展經濟的前提是建立「有效的市場」,在這方面我們需要深化改革,把雙軌制遺留下來的各種扭曲消除掉;經濟發展是一個動態的結構變遷的過程,必然存在外部性和協調等市場失靈的問題,因此,也必須有一個「有為的政府」,來協助企業克服這些問題,經濟發展才能順利的進行。

這些討論還是相當原則性的,值得按華生建議的那樣,根據中國的實際狀況和需要克服的困難展開討論,形成一本新的著作。

 

強調市場忽視政府作用是不對的

韋森談的問題是一個老爭論。市場改革的重要性,大家是有共識的,現在要討論的問題不是說市場重要不重要,而是怎麼樣從一個以完全政府為主導的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型。這個轉型過程中,我覺得有兩點問題要討論。一個要討論的問題是轉型路徑是什麼,第二個是怎麼建立有效的市場,在有效的市場中政府的作用為何?

在《中國的奇蹟》這本書我們論證了漸進、雙軌的轉型:老人老辦法,給予違反比較優勢的舊的國有企業一定的轉型期保護補貼,維持穩定;放開傳統受到抑制的,符合比較優勢的產業,並因勢利導創造有利的條件,讓這些新產業能夠快速發展。我們認為這種轉型方式會比休克療法的轉型有效,現在比較我國轉型和蘇東轉型的績效證實了這個觀點。

另外,如果我們現在從雙軌併到單軌了,建立了有效的市場,經濟發展是不是依靠市場自發的力量就夠了?在這點上,從理論分析和各種經驗實證來看,市場的自發力量,不管是在收入分配問題上面,還是在動態快速發展方面都不足以達到社會的最優。

以市場經濟的楷模美國為例,其實,美國的政府並不是沒有產業政策,只不過它的發展階段和我們不一樣,因為它的產品、技術,都在世界的最前沿,所以對它來講,勞動生產力水平要不斷提高,技術不斷創新、產業不斷升級,它就必須自己做研究和開發。

在美國,產品的開發大部分是由企業來做,這點沒有錯,但是基礎知識的研究大部分是政府經由國家健康研究院(NIH)和國家科學基金會(NSF)來支持的。學界的討論經常只看到產品的開發是由企業來做,就忘記了美國政府在基礎科研上的大量投入。

由於,美國政府可以用來支持基礎科研的預算是有效的,因此,對基礎科研的領域和項目也必須有選擇的。選擇的依據是什麼?不同的新產業、新技術需要不同的基礎知識的突破,所以,不同的基礎科研,會對未來的產業、技術方向產生不同的影響。

美國今年出了一本很有影響的書《The Entrepreneurial State》,根據這本書的作者所做的研究,美國現在在國際上佔有優勢的產業,其基礎科研都是美國政府支持的,而不是企業自己出資去做的。

我們津津樂道美國兩大公司蘋果和谷歌,蘋果的能力是什麼?它能掌握市場的脈動,把現有的基礎科研的知識所創造出來的新技術,組合成新產品。但那些基礎的、前沿的知識和上遊的技術,都不是蘋果公司發明的,而都是政府支持出來的。谷歌也是這樣,它所用的基礎運算的技術,也是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資助而研發出來的。

也就是說,美國政府在基礎科研的資金並不是無限多的,對它支助的項目一定要有選擇,這種選擇就是產業政策的選擇,只不過因為發展階段不一樣,表現的形勢不一樣而已。所以,我同意韋森的看法,市場的重要性怎麼講都不為過,但是,強調了市場就忽視了政府的作用則是不對的。

制度是軟基礎設施

凱南對《中國的奇蹟》以及《新結構經濟學》這兩本書的理論框架和內部邏輯的認識很到位,對「後發優勢」和「後發劣勢」爭論的要點也有很好的把握。他建議在我的框架中把制度的重要性再凸現出來,這點建議我也同意。

制度在新結構經濟學中是作為軟的基礎設施,和硬的基礎設施一起決定了一個經濟體中的交易成本的高低,軟硬基礎設施和資本、勞動、自然資源一樣在每一個時點是給定的,但是,隨著經濟的發展是會發生相應變化的。

最近新結構經濟學出了一個增訂版,我在序言裡面也談到這個問題,增訂版裡我把1989年發表於《Cato Journal》的一篇論文「一個制度變遷的經濟學理論:強制性和誘致性變遷」增補為新的一章。那篇文章是25年前寫的,討論的思路與《中國的奇蹟》和《新結構經濟學》的理論框架是相融的。

也就是說,我從人是理性的這個本體,以常無的角度來看各種問題的時候,構建起來的理論是可以疊加的,不同時期的各種討論是可以組合成為一個內部邏輯自洽的,而不會相互矛盾的體系。

比較優勢戰略對大國未必是階段性的

潘英麗老師談了人口政策的重要性,我覺得這個可以討論,可以做更仔細的量化。我個人的感覺,過去30多年9.8%的增長裡,沒有20世紀50、60年代的高人口出生率,和80年代以後的計劃生育的生育率下降,增長率會下降多少?我想這個可以做仔細的量化研究。

蔡昉更有權威講這個問題,但重要的是同樣有很多像中國50、60年代那樣人口增長率很高的國家,包括印度、非洲,他們到現在還沒有像中國這樣的增長率。我們想研究的是為什麼1979年之前我們的增長績效不好,1979年之後增長績效是個奇蹟?這個問題大概不能用人口政策來解釋,這是我的第一個看法。

第二,潘老師提出規模效應的問題,是否因為我們是大國,規模效應比較大,分工比較細,所以,過去這35年能取得快速的增長?如果是,為何同樣是大國的印度發展的績效比我們差得很多?

第三,關於美元和黃金脫鉤,美國過度消費所提供的機會,這個機會確實有利於我們發展符合我國比較優勢的勞動力密集型消費品產業,但是,和我國處於同一發展程度而勞動力供給豐富的國家很多,為何只有我國抓住了這個機會來加速經濟的發展和轉型?

上述三個問題的答案其實是相同的,都是取決於我國政府從傳統違反比較優勢的趕超戰略,向符合比較優勢的發展戰略的轉型。

至於不從亞當•斯密的分工出發來研究增長,是否就必然以索羅增長理論為框架來分析問題?我想未必,索羅增長模型是一個單部門的經濟,沒有結構的概念,在《中國的奇蹟》和《新結構經濟學》中的分析,我們是區分不同產業的。

至於大國和小國,我認為,小國沒有辦法趕超太遠,因為補貼趕超產業的能力有限,所以,發展總體上必須符合比較優勢。但大國的發展按照比較優勢是否就是階段性的,像潘老師所認為的「僅僅適用於打破貧困的惡性循環」,超過了這個階段的發展是不是就能夠違反比較優勢?也未必。

實際上,從工業革命以後的第一個世界第一大國——英國,同時也是世界第一大貿易國,直到被美國取代它的地位。美國,一直到去年還是世界第一大貿易國,2013年我們超過了美國成為第一大貿易國。也就是對這些世界第一大國,貿易一直是重要的,不是次要的,這些大國在現代化的社會裡,都是在開放的國際環境中來發展它們的經濟。

固然,這些大國貿易在經濟中的比重比我國低,這可能和發展階段有關,因為英美兩國在作為世界第一大國時都是高收入國家,進入到高收入階段以後,服務業的比重增加,製造業的比重降低,服務業裡大部分是不可貿易產品,製造業裡面基本都是可貿易產品,我們現在貿易佔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比較高,和我們的發展階段是有關的,將來我們成為高收入國家,貿易的佔比會下降,但並不表示我們的經濟發展,尤其是可貿易的製造業和服務業,可以忽視比較優勢。

關於產業政策,是不是在發展的早期,產業結構相對簡單的時候產業政策才有作用?從我對韋森所提問題的回答裡已經討論了,顯然不是。進入到高收入階段,從本質上來講,政府還是要發揮重要的因勢利導的作用,只不過發揮作用的範圍和方式有所差異。所以,並不是到了高收入階段後要不要有產業政策的問題,而是產業政策也要怎樣與時俱進才能有效的問題。

至於,潘老師所指出的資本必須細化,到了高收入階段人力資本比固定資本更重要,對此,我完全同意。

 

計劃經濟和違反比較優勢是一體兩面

必亮對《中國的奇蹟》這本書三個優點的總結很好,至於他認為趕超的目標沒有錯,錯在趕超的手段違背了市場的規律。對於他的這個說法我部分同意,如果政府清楚認識到產業結構的內生性,把發展和發達國家同樣的產業作為經濟發展最終要達到的目標,從因勢利導當前具有比較優勢產業的發展著手,來加速要素稟賦結構的提升,能這樣,把趕超發達國家作為目的則是正確的,而且政府的因勢利導也必然是作為克服市場失靈的手段,而不是替代市場資源配置的作用。

不過,在現實中,絕大多數國家的政府對產業結構的內生性缺乏認識,把立即建設和發達國家同樣的產業作為趕超發達國家的目標,為了實現這種違反比較優勢的產業目標,必然要採取違反市場原則的手段。

其次,他認為「不按市場去搞比較優勢的話一樣會失敗」,對他的這個看法我也同意一半,原因是如果按照比較優勢去發展經濟,就不需要用計劃經濟的手段去搞。《中國的奇蹟》一書中我們討論了計劃經濟的「三位一體」機制的形成,所以必須有扭曲的宏觀政策環境、資源的計劃配置制度,和對微觀經營自主權的各種剝奪。是因為要發展的產業違反了比較優勢,優先發展部門的企業在開放競爭的市場中缺乏自生能力,所以計劃經濟的手段,和違反比較優勢發展目標是一體的兩面。

如果,要發展的產業符合比較優勢,企業有自生能力,政府要做的無非是克服在產業升級中的外部性和協調等市場失靈問題,政府是在市場環境的前提發揮作用,並不需要以扭曲各種價格和資源直接配置的方式來進行。

奇蹟能否繼續需要學人們一起研究

益平提問到產品市場基本都放開了,但是,要素市場存在嚴重扭曲的情況下對增長、對經濟結構、對消費的影響是什麼?對此,在《中國的奇蹟》和其後的一系列著作中我們是有分析的。

能得到低價要素的企業或產業,必然會使用那種要素更為密集的技術來生產,但是,對這種要素的需求必然求大於供,絕大多數的企業和產業得不到以「行政手段」配置的那種廉價要素,只能從市場上得到,那麼他們的發展就只能根據我國的比較優勢來進行。

最明顯的例子是,同一種產業中,國企能夠得到廉價的資金、外企和民企不能,結果發現,國企的勞均資本密集度最高,其次是外企,民企最低。這樣的扭曲的結果也使得我國經濟結構,和同等發達程度的國家比,資本的密集度高的產業比重較高。這種扭曲還導致了收入分配偏向大企業和高收入人群,造成收入分配不均和尋租、腐敗的滋生。由於低收入人群的收入比重降低,也因此抑制了消費需求。

但這種要素價格扭曲,是在雙軌漸進改革中,用來補貼違反比較優勢的資本密集型產業中,缺乏自生能力的企業的一種手段,在改革開放初期是一種「雪中送炭」,讓我國能夠在轉型過程中維持穩定。

但是,我國已經是一個中等偏上收入的國家,許多原來不符合比較優勢的產業現在已經符合比較優勢,其中的企業在開放競爭的市場中已經具有自生能力,這種要素價格扭曲的補貼現在已經變成是「錦上添花」,所以,應該按十八屆三中全會全面深化改革的要求,把這些要素價格的扭曲取消掉,讓市場在在資源配置上起決定性的作用。

至於益平問的,中國的奇蹟是否能夠繼續,要進行那些改革才能避免危機,甚至是經濟崩潰的發生?這些問題《中國的奇蹟》和其後的《新結構經濟學》提供了一些分析的思路,需要結合當前和未來的國內、國際經濟形勢的變化,繼續深入研究。

就像華生講的,我們可以再寫一本書來探討,我則認為這不僅是我們三個人應該寫的一本書,而是,需要各位學人一起不斷研究、交流、切磋和合作,書寫的一本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巨著,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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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林毅夫、楊小凱、張五常……誰是離諾貝爾獎最近的中國經濟學家?
    要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一是要看是否提出了具有原創性的理論,二是影響力和貢獻,一個重要標準是在世界核心期刊發表文章以及被引用的數量。1992年,林毅夫探討中國農業改革的《制度、技術與中國農業發展》的論文集獲獎,其中收錄的第一篇文章《集體化與中國1959-1961的農業危機》找到了中國歷史上那場大饑荒的根源:並非天災,而是農民退社自由被剝奪造成的。書中數篇文章發表於國際頂級期刊並被大量引用,為林毅夫贏得了聲譽。
  • 40問40答!帶您讀懂習近平總書記最新重要文章
    筆記君劃出重點,總結了「40問40答」,現推出上篇,幫助大家更好學習!  問1:為什麼要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  堅持和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是關係黨和國家事業興旺發達、國家長治久安、人民幸福安康的重大問題。
  • 訪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名譽院長林毅夫
    即日起,本報推出「權威訪談」專家篇系列報導,集中採訪經濟社會領域權威專家學者,緊扣經濟形勢、新發展格局、「六穩」「六保」等重大主題,分析闡釋趨勢走向,精準回應社會關切。 中國經濟未來增長的潛力在哪裡?近日,經濟日報記者就相關問題專訪了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名譽院長林毅夫。 新發展格局背後的經濟規律 記者:如何看待中央提出的「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背後深意在哪裡?
  • 林毅夫教授在南京大學商學院專題講座圓滿舉行!
    【MBA中國網訊】2019年11月11日,中國著名經濟學家林毅夫教授專題講座「新中國70年—現代經濟學的反思和新結構經濟學的自主理論創新」在南京大學商學院安中樓鴻意報告廳圓滿舉行。
  • 今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受爭議 林毅夫:我不贊成隨機實驗法
    在今日中國人民大學舉行的首屆中國發展理論國際年會上,北京大學新結構經濟學研究院院長林毅夫發表了看法。林毅夫表示,他並不贊成隨機實驗的方法,並表達了擔憂:「現在不做隨機控制實驗,文章就很難發表了,這就可能會把我們整個發展經濟學界的努力引到歧途上。」據悉,此次三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在減輕全球貧困方面採用實驗性做法,這一做法的背景是什麼?
  • 國有企業如何作答構建新發展格局實踐之問
    中國社會科學院國有經濟研究智庫領導和理事、學術委員,以及來自中國社會科學院、吉林大學、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山大學、中央財經大學等高校專家學者和中央企業與地方國有企業、國資部門代表150餘人參加了本次會議。
  • 「快問快答」張力軍
    最後,記者對張力軍做了一次「快問快答」的趣味採訪,要求他面對問題不假思索直接作答——  問:參加此次世界網際網路大會的目的?  答:宣傳我們的企業和產品。  問:通過這次會議,發展了哪些新朋友圈?  答:很多,有投資界的大佬、同業界的翹楚,當然也有新領域的合作夥伴。  問:網際網路領域,您最關心哪個問題?  答:在創新過程中,網際網路企業能否有一個寬鬆的發展環境。  問:使用網際網路產品有什麼偏好?
  • 中國經濟學家離諾貝爾獎有多遠? 4人曾獲提名
    據新民周刊  中國經濟學家的存在方式  「離中國人最近」的諾貝爾經濟學獎  2007年諾貝爾經濟學獎由裡奧尼德·赫維克茲、埃克裡·馬斯金和羅傑·梅爾森三位美國學者以「機制設計理論」獲得此獎項。  在李稻葵看來,改革前中國的制度就完全沒有能夠達到這個目的,「現在儘管也還沒有完全達到這個目標,但每個人都經過自己的努力,總可以獲得比以前多得多的回報了。」
  • 北京大學經濟學院「中國百家經濟學重要期刊主編論壇」隆重舉行
    黃桂田宣讀厲以寧題詞在主旨演講環節,北京大學新結構經濟學研究院院長、改革開放40年「改革先鋒」獎章獲得者林毅夫教授首先發表了題為「新中國成立70年和中國經濟發展奇蹟的解讀」的主旨演講。林毅夫指出,新中國成立70年,特別是改革開放40年,經濟發展取得了堪稱奇蹟的輝煌成就。改革開放前30年為中國發展奠定了完整的工業體系和雄厚的工業基礎。
  • 「中國不應建大加速器」——葛墨林院士答科技日報記者問
    問:超弦理論不能去測嗎?答:超弦理論在思維上有啟發,但它缺乏實際物理後果,沒提出很多可測的東西。我記得,弗裡曼·戴森(美國物理學家)15年前來南開,跟我說過,50年之內根本不可能去測量的東西,不要去搞。有人提出造大加速器去檢驗宇宙初期的奇點,這是我無法理解的。問:有意見指出,美國當年下馬超級加速器項目SSC,使物理研究中心轉移到了歐洲。您怎麼看?
  • 張維迎洋洋灑灑辯論全文:按照林毅夫理論去做將有災難性的後果
    林毅夫所有的理論都是以新古典經濟學的市場失靈為基礎的。這一點他自己也不否認。針對劍橋學者張夏準說他「太忠實於新古典經濟學」,「不能把自己從新古典經濟學的桎梏中解放出來」的批評,林毅夫辯護道:「新古典經濟學針對這一切來說是一個有用的工具,而不是一個制約因素。
  • 林毅夫在產業政策上的內在悖論
    林毅夫教授一邊認為「許多國家的產業政策失敗」,一邊又認為產業政策不可或缺,似乎存在著一些似是而非的矛盾。20多年前曾反覆閱讀林毅夫《關於制度變遷的經濟學理論:誘致性變遷與強制性變遷》,這是對我有過重大影響的經濟學啟蒙文章之一。這兩天又重新翻看這篇畫滿槓槓的文章,非常親切。林毅夫文中說「制度市場中不同的制度會發生競爭」,「國家發揮作用的目的就是把它的福利或效用最大化」。
  • 農業部就推進轉基因技術研究與應用答記者問
    問:我國為什麼要推進轉基因技術研究與應用?    答:轉基因技術是現代生物技術的核心,運用轉基因技術培育高產、優質、多抗、高效的新品種,能夠降低農藥、肥料投入,對緩解資源約束、保護生態環境、改善產品品質、拓展農業功能等具有重要作用。
  • 生態環境部就《核動力廠營運單位核安全報告規定》發布答記者問
    問:各核動力廠營運單位十分關心本規定的編制情況,能否簡單介紹下編制過程?  答:2012年至2019年,為了更有效地執行核動力廠建造階段事件的報告,組織開展建造事件報告制度的研究工作,編制了《核電廠建造階段事件報告指南及報告準則》,徵求各單位的意見。
  • 石正麗答Science問:「川普欠我們一個道歉」
    問:這一流行病對您個人和職業有何影響?答:這次疫情一方面讓我深刻認識到我們工作的重要性,一定要持續下去。這也是為什麼病毒溯源是一個極富挑戰的科學難題的重要原因之一,關於2019新冠病毒的源頭和傳播路徑,需要有開拓的視野,需要全球的科學家共同努力,需要時間。我們在湖北監測蝙蝠病毒多年,沒有發現武漢甚至湖北省的蝙蝠攜帶有和SARS-CoV-2親緣關係很近的冠狀病毒。我認為新冠源頭在湖北武漢的可能性基本不存在。您指的應該是雲南省墨江通關鎮那個蝙蝠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