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美國科學家宣布發現引力波以來,「諾貝爾哥」郭英森的視頻和一篇「下崗工人5年前首提引力波遭無情打壓」為題的文章在微信朋友圈裡病毒式的傳播。文章為郭英森的學問大聲叫好,稱應該為嘲諷、忽略郭英森首提「引力波」而向他道歉。
對此,專家們指出,儘管應當從人格上尊重像郭英森一樣的民間科學愛好者,但「民科」們普遍沒有受過基本科學訓練,他們大多拋家舍業、不務正業,腦海裡對科學的想像和各種偽科學、迷信以及傳統糟粕相雜糅,對科學精神是一種戕害。而值得提倡的則是公眾參與到科學活動中去,讓「公民科學」取代「民科」。
「民科」不是民間創新的代表
上世紀八十年代,大量的業餘科學愛好者開始進入科學哲學研究者的視野。2000年以後,網際網路逐漸興起,「民科」才成為人們對這個群體的稱呼。
「愛好科學,就像一個人愛好樂器、書法等一樣,可以作為個人生活的調劑。」 中國科學院大學人文學院教授王大明告訴《中國科學報》記者,「民間科學愛好者,指的是不在學院派科學範疇內,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業餘人員。」
民間科學愛好者的確有從業餘走向專業的案例。例如,華羅庚的數學之路始於金壇中學的庶務員,愛因斯坦則在專利局的崗位上完成了量子論。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一直在包頭九中擔任物理老師的陸家羲,成功解決了組合數學中的「寇克滿女生問題」。
「但是,絕大多數的『民科』沒有走上真正的科學之路。」王大明表示。長期從事科學哲學研究的王大明對像郭英森一樣的業餘科學愛好者並不陌生。早些年,他曾在辦公室接待過一個自稱發現了「絕對論」的人。「跟他多聊了幾句後,他竟然覺得我成了他的知己,每天都來找我,帶著一種強迫的語氣要我接受他推翻了相對論。」
就是因為這樣,「民科」概念的內涵也在現實中更加精確。在王大明看來,這群人通常沒有科學基礎,沉浸在自己的想像中,對推翻科學經典理論有一種強烈的非理性情緒,偏執而狂妄。「往往個人生活卻非常潦倒。」他說。
王大明指出,科學研究中鼓勵不迷信權威,但挑戰權威則需要更紮實的工作。「創新源自量力而行、腳踏實地的工作,而不是脫離實際的走火入魔。」
不過,王大明強調,我們仍然應當從人格上尊重他們,不能因為他們身上存在的某種問題就對其進行譏諷和蔑視。「而民科對科學的強烈興趣,也值得我們從正面去引導和鼓勵。」
對民科說「不」
「他的發明如果能夠成立的話,我們的物理都不用學了。」節目裡,方舟子對民科郭英森的介紹如是評價。
對於民科在科學範式上的缺乏,不少科學家都有過切身感受。高能物理所研究員張雙南就是其中一位。由於熱衷科研也熱衷於科普,張雙南成了民科們青睞的對象。他的郵箱裡,時常會收到民科發來的郵件;學術會議上,他經常收到民科遞來的「報告」;還有幾次,民科直接在他辦公樓下等著和他見面。
長期與民科交流的經驗讓張雙南選擇「不見」,不是因為「看不起」,而是因為「真的很無奈」。
「很多民科都是拋家舍業地在做這件事,卻不願去學習或真正做研究。一見面,他們就會一直跟我說他們的想法,聽他們說下去,時間上會耗不起,趕他們走的話又太不禮貌。」張雙南說。
如今,張雙南總結出了「一分鐘辨『民科』」的辦法。「看他們是不是在自圓其說。」張雙南說,科學研究需要有邏輯,有定量分析,有實證研究,而「民科」一般有邏輯但缺少定量和實證。
「不少民科覺得科學家是在嫉妒他們,所以拿論文託我給他發表時會提出讓我做第二作者,以後平分諾貝爾獎。」說到這裡,張雙南覺得既好笑又無奈,「其實,這是一種科學妄想症,屬於心理疾病。」
對於這樣的「民科」,張雙南會勸他們回歸正常生活,但成功的並不多。
一段時間前,張雙南通過郵箱認識了一位30多歲的女性民科,這位民科常常產生幻覺,說感受到了暗物質、暗能量,於是放棄工作每天寫「報告」。經過張雙南的幾次勸說後,她的「症狀」減輕了,但時不時還是會發郵件說自己又感受到了暗能量。
「年紀輕的,還有可能勸回來,但很多年紀大的,就勸不回來了,他們根深蒂固地認為自己將『為中國至少拿下一個諾貝爾獎』。」張雙南說。
在張雙南看來,正是當下的社會文化出了問題,才使得「民科」這麼「蓬勃」。
「不少公眾很敬佩『民科』追求科學的理想和精神,但其實『民科』堅持的並不是科學。」張雙南說,很多「民科」的堅持,不僅無益於科學無益,還會將「民科」本人搞得眾叛親離、生活艱難。
期待公民科學蓬勃發展
「民科」飽受爭議的同時,不少人卻在期待「公民科學」蓬勃發展。據哈佛大學研究員、科學網博主邵鵬介紹,公民科學是指由學界之外的非專業人士,也就是大眾志願者所進行或部分參與的科學活動,「通俗的說,就是公眾參與的科學」。
據悉,歷史上「公民科學」與「民間科學」有著不小的淵源。「從文藝復興到19世紀,在現代科學共同體——職業科學家群體出現之前,幾乎所有的科學家都可以稱為』民間科學家』。」邵鵬告訴《中國科學報》記者。
但隨著科學的發展,學科分工越來越細,研究工作的專業性也越來越強,未經訓練的普通人逐漸難以勝任科學研究工作,便出現了專門從事研究工作的職業科學家群體,公民科學也逐步與民間科學分道揚鑣。
如今的公民科學,更多的是有職業科學家對研究項目進行設計和監督的研究活動,而普通公眾多是在其中從事數據採集、大規模數據處理等工作。。
美國的天文觀測活動,便是公民科學發展的一個典型案例。邵鵬告訴記者,美國變星觀測者協會等科學團體自20世紀初便開始鼓勵民眾觀測天文現象,並分享觀測數據,以用於教育或為專業科學家的研究提供材料。
在邵鵬看來,類似的公民科學的發展,不僅有利於普及科學知識、提升全民科學素養,同時藉助「群眾的力量」還可以實現由少量職業科學家及政府決策機構難以完成的任務。當今社會網際網路和移動終端的普及,讓民眾參與科學研究有了更便捷的工具,也為公民科學的多樣化發展提供了可能。
此次引力波研究引出的民科「諾貝爾哥」,將民科與公民科學推到了輿論前沿,也令從事科學研究工作時堅持科學精神、遵循科學範式的必要性更加凸顯。
「雖然民眾愛好科學、探索科學、參與科學值得鼓勵,但在今天,嚴肅的科學研究已經是專業性非常強的工作,還是要經過專門的訓練,掌握所需的技能。這和其他職業是一樣的道理。」邵鵬強調,普通大眾參與科學研究也要尊重學術研究工作自身的規律。
公民科學,又稱為「公眾科學」,包含了非職業科學家、科學愛好者和志願者參與的科研活動,其涉及範圍涵蓋了科學問題探索、新技術發展、數據收集與分析等多個方面。
例如,2007年,在中科院植物研究所的倡導下,中國自然標本館(CFH)正式創建運行。生物多樣性保護是植物所的重要科研方向之一,然而,由於生物多樣性的調查與監測工作十分龐雜,僅靠科學家很難完成。CFH的創建就是為了能夠讓更多的人加入進來,幫助研究。
目前,CFH的收穫已經十分可觀。隨著志願者不定期地把拍攝到的植物、鳥類、菌類照片上傳,平臺每天都有2000~3000張照片入庫,目前圖片總數已超過400萬張。
不過,與歐美先行國家相比,中國目前開展的公民科學活動往往局限於鳥類和植物監測等方面,在其他公眾可參與的科學項目上則乏善可陳,進而影響了中國在相關領域科學研究的廣度和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