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寫過一首詩,名叫《讀老子》,內容為:「言者不知知者默,此語吾聞於老君。若道老君是知者,緣何自著五千文?」
大概意思就是說,知者不言,言者不知,這句話是老子親口說的,可是如果老子是智者,是得道的人,那為什麼他還要說呢,為什麼還有留下老子五千言呢?
老子在《道德經》中開篇即言:「道可道,非常道。」大道,如果可以用語言描述出來,那就不是真的大道了。
可是儘管老子明白這個道理,他仍然還是選擇用自己的語言,把他對大道的感悟,儘可能準確恰當地記錄了下來,傳於後世,這是為什麼呢?
同理,佛教禪宗的宗旨便是:教外別傳,不立文字,以心印心,見性成佛。這說得很明白啊,禪門以覺悟為根本,不立文字,不以言傳以心傳。
按理說,禪宗留下來的文字應該最少才對,可是縱觀佛家流派以及佛教發展史,你會發現,禪宗留下來的文字和公案卻是最多的,這又是為什麼呢?
通常意義上講,喜歡談經論道的人不是智者,是還沒有明白的人,真正的智者都是沉默的,這是沒錯的。
因為真正開悟的人,真正得道的人,他不需論也不需說,而且還可以很自信地講,他內在真實的感悟,勝過一切的高談闊論。
真理不辨自明,懂不懂自己心裡清楚,所以他也懶得和誰去辯論,甚至連話都不想說,他只會專心的提升自己的修為,然後遇見有緣人交流幾句,就足夠了。
其實很多真正達到高境界的人,他就是這麼一個狀態,就像老子這樣的隱士,就像很多佛門裡的高僧。
你要是按照佛門裡的大小乘標準來看,你就會覺得這人的境界,還只是落於小乘,因為你大乘是需要的普度眾生的啊。
可是,大俗與大雅難辨,大乘行到極致,其實和小乘在外在狀態上,基本沒什麼兩樣,只是在內在狀態上有著天壤之別。
那是一種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愛不愛的無為境界,對善惡、是非、對錯,都持一種中性的態度,所以佛家大乘的最高境界,和道家的無為境界是相通的。
無為,不是毫不作為,而是知道與明白,世間萬物的運行過程中,包含著自正的特性,而不妄加幹涉, 為而不妄為。
世間萬事皆有因果,或迷或悟只需選擇,有緣者不點自悟,無緣者萬言難覺,又需要刻意的去做些什麼呢?
你之所以能覺悟,不是因為某個人給你點撥了某句話,而是你自身的福報與慧根具足了,所以你才遇到了某個緣分,然後你就因此醒悟得度了。
而不是因為,佛普度眾生,菩薩普度眾生,所以你因此而得度了,佛菩薩再厲害,他也只是個外緣。
一個人能覺悟,從根本上來說,是因為他內在福報因緣具足了,所以佛菩薩的話,他才能聽得進去。所以佛說:「度盡一切眾生,實無一眾生得我滅度者。」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佛門中的普度眾生,也只是菩薩的一個修行法門,它還不是根本,學佛的人發菩薩心救一切眾生,救了一切眾生,但心中不應存有「這一切眾生是我救」的念頭。
如果思想上有「我滅度一切眾生「的想法則是著四相,著於六塵粗物,有求佛果之心了。
所以再回到最開始討論的話題,真正覺悟的人,真正得道的人,他都是很沉默的,就是這個原因。
當然他也不是完全沉默,而是一種處於無為的隨緣,他不是刻意去做,而只是在合適的時機,扮演了一個恰當的角色,僅此而已,這才是不著法相,不著功德相,反而會有功德。
那麼,老子留下五千言,禪門留下諸多經典,也都是一種隨緣,不立文字的同時,也不離文字,知者不言的同時,也言之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