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憶文革被打舊事:為何知識分子有補償我沒有

2020-12-05 搜狐網

  在偶然發現22張「文革」時期「現行反革命」犯人登記表後,作家導演徐星開始了孤身一人的尋訪拍攝。他幾乎走遍浙江農村,先後找到表格中12位老人,傾聽記錄這些底層農民因言獲罪含冤入獄的故事。年過古稀的老人和徐星講得最多的兩個詞,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而他們對過往的回憶,也令險些湮沒的歷史在膠片中凝住

  2014年3月29日,周六,杭州凡人咖啡館。下午兩點,導演徐星的紀錄片《罪行摘要》將在這裡放映。

  活動開始前,徐星一直守在門外。

  一輛車停下,他快步迎上去。

  三個老人從車中探出身,徐星邊和他們嘮著熱絡家常,邊伸手扶他們下車。大概是怕老人碰到頭,徐星把手很自然地搭在了車門框上。

  為了這次放映,老人們坐了幾個小時的車從浙江建德趕來。他們是《罪行摘要》一片的主角——「文革」時含冤入獄的農民胡俊錄、程德華、翁志渝。

  然而,徐星在片中記錄下的面孔,遠不止這三人。

  2011年,徐星在北京宋莊結識了畫家賈和震,賈在「文革」中因「現行反革命罪」在浙江衢州十裡豐農場勞改十年。

  賈是「牆報犯」,負責寫牆報、編畫刊,謄抄「文革」期間「犯人登記表」也是其工作之一。這些登記表記錄了犯人的姓名、年齡、家庭出身、簡要犯罪事實,等等。當年在獄中,賈曾利用登記表背面偷偷作畫,並在出獄後將它們帶了出來。

  徐星因此得以見到22份「犯人登記表」,表格中的「犯人」大都是農民,來自浙江不同地區。他們所犯罪名五花八門:用氣槍污衊毛主席寶像、冒名「借刀殺人」書寫反革命信件、妄圖顛覆無產階級專政、對黨和社會主義制度不滿,等等。

  這些在今天看來匪夷所思的罪名,卻讓這22個農民被判7年至20年刑期。

  十裡豐農場成了他們青春乃至人生的埋葬地。

  看到這些登記表,徐星覺得應第一時間找到這些人。他們是誰?獲罪背後有怎樣的隱情?出獄後又有怎樣的人生?

  「多年來對『文革』的反思,底層受害者通常不被提及,尤其是農民。他們沒有顯赫的身份、沒有名聲、沒有學識,他們因『反革命罪』被判入獄,但進就進去,出就出來,沒有解釋、沒有補償。數量龐大的農民的故事正消失在浩大的歷史之中。」徐星說,希望自己做些事,能填補這個空白。

  因此,也就有了之後三年他孤身一人的探訪拍攝旅程。徐星尋人、拍片,最終用鏡頭記錄下14個老人的故事(翁志渝、程德華的名字並沒有出現在22張「犯人登記表」中,但他們作為胡俊錄的同案犯,被徐星一同記入片中),並將120個小時的拍攝素材濃縮至135分鐘。

  「為了文化大革命的需要,我們成了模特」

  年逾古稀的胡俊錄、程德華、翁志渝,並不在乎建德與杭州之間,來回幾百公裡的舟車勞頓。杭州放映會現場,他們說自己感激徐星,不為別的,就為這個北京來的扛攝像機的大個子男人,是唯一願意坐下來聽他們嘮嘮「過去事兒」的人。

  幾十年來,他們的人生如被塵封一般,藏於歷史的暗角,無人問津。藉由徐星的鏡頭,老人們的故事才露出冰山一角。

  在「犯人登記表」上,胡俊錄的罪名是:與李春生臭味相投,攻擊社會主義制度,參加啟蒙核心領導小組反革命集團,妄圖顛覆無產階級專政。翁志渝、程德華的名字雖未出現在22張「犯人登記表」中,但他們和胡俊錄為同案犯,屬一個「反革命集團」,而李春生已於幾年前去世。

  「反革命集團」究竟從何而來?

  原來,胡俊錄他們幾個當年由於出身不好,被劃為「黑五類」,因不堪歧視和看不到未來,幾個「五類分子」決定成立一個生活互助小組,「誰家有事,可以湊點錢相互幫襯」,但不知被誰告發,幾人因此獲罪。

  翁志渝回憶,1968年6月的一天,他忽然被扣住關了一夜,第二天被押到批鬥會,身邊不遠處,是挨鬥的胡俊錄、程德華。

  下臺後,他們被五花大綁關在不同房間。公社幹部要求他們坦白都有哪些反動言論、反動行為。幾個人一頭霧水,不知從何交代。之後,他們便被送進新安江看守所,分別關押審問。

  1970年宣判時,胡俊錄、程德華發現,自己被莫名捲入一個叫做「啟蒙核心領導小組」的「反革命集團」,他倆和翁志渝、李春生一樣都是集團骨幹。

  胡俊錄、程德華心裡的疑團,只有翁志渝能解開。因為「啟蒙」二字,正是他為自己和同伴捏造的罪名。

  當年在新安江看守所,翁志渝被提審後,審訊員一直追問:「你們有組織、有綱領、有紀律、有對外聯繫,名稱有吧?」

  翁志渝講「沒有」,審訊員就用槍把子在他腦袋後面狠敲一下。不說,再敲。如此情形,翁志渝覺得,對方是一定要問出個名稱來。

  想到這裡,他開始每日冥思苦想,目的是給自己和同伴憑空想出個罪。這個罪不至於讓大家判死刑、判無期徒刑,但沒有罪就得天天挨打。他們幾個早晚會被打死。

  翁志渝想,叫「反共救國軍」,那準得槍斃;叫「勞動黨」,基本還是槍斃。但這些詞都是他從報上看來的,自己也搞不清什麼意思。

  最終,同樣是從報上讀到的「啟蒙」一詞,在一次審訊中,被翁志渝「供認」為小組名稱。

  打他的審訊員聽到「啟蒙」停了手,但不解其意。翁志渝解釋說:「小孩子,六七歲沒念書,去學校受教育,叫啟蒙,就是不要懵懵懂懂。」

  「那你這個啟蒙是什麼意思?」對方問。

  翁志渝索性把藏在心裡的疑問說出來,在他看來,當年大喇叭天天唱「中國出了個大救星」,《國際歌》又唱「從來就沒有救世主」。同樣是唱歌,一個說大救星,一個說從來就沒有救世主,那中國是不是個人迷信?於是,面對審訊員的追問,翁志渝說,啟蒙就是不要搞迷信,不要搞個人崇拜。毛主席就是個人崇拜。

  審訊員聽後大驚失色,狠狠打了翁志渝一下,並喝道:「你這傢伙真反動,槍斃你!」

  翁志渝想,槍斃就槍斃吧,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但他並沒被槍斃,只是很快被定了罪——「啟蒙」之後被安上了「核心領導小組反革命集團」幾個字,他和胡俊錄、程德華、李春生作為該集團首犯,被投進十裡豐農場。

  如果不是徐星來拍片,出獄後的程德華和翁志渝恐怕很難出現在同一個場合。多年來,程德華對翁志渝始終有怨氣,覺得如果不是他編出「啟蒙」,他們也不會被莫名扯進什麼「集團」。但翁志渝卻覺得,他們當初躲也躲不掉,「那時候我們已經被鎖定了啊」。

  拍攝時,徐星一直試圖調解二人關係。他把他們拉上飯桌,好酒好菜擺得滿滿,他自己則充當和事佬。兩個老人最終抱在一起,翁志渝老淚縱橫,口中念著:「我們是老朋友,我們真是幾十年的老朋友啊。」

  也許自始至終,程德華的心裡是同意老朋友那句「我們被鎖定了啊」。因為談及往事時,他曾這樣說:「為了文化大革命的需要,人為給我們炮製了這麼一個事件。反正我們是個模特。」

  「我不是要賠償,但工錢總要給我」

  多年來,翁志渝都覺得委屈,因為老朋友一直誤會他。他說自己當年是一心保護程德華、胡俊錄的。當初他和李春生打過招呼,他倆是光棍,責任儘量他們挑,照顧那些有老婆孩子的。「可李春生死了,死無對證。」翁志渝說得無奈。

  但人生更深一層的無奈在於,當最終事與願違,任何美好的初衷都顯得不足為道。

  被釋放後的翁志渝在老父親的帶領下做起苗木生意,村裡有個年輕姑娘追求他,成了他的老婆。程德華卻過得慘澹,出獄後他脾氣暴躁,一次吵架後老婆被他打跑。

  「他(程德華)後來的性格有個人的原因,但根源在哪裡?」在徐星看來,幾十年前的那場無妄之災已牢牢刻進老人的血肉裡。

  程德華生活的拮据時時閃現在徐星鏡頭中。比如生病,他會找最便宜的藥片。對他而言,生死之間,已沒有深不見底的鴻溝。七十多歲的他常說,早就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人,還有什麼可怕。

  一開始拍攝,徐星就和程德華這些老人說過,自己什麼也幫不了他們。憑他一己之力,沒法替他們平反伸冤或是解決問題,他只是希望他們的經歷能被人知道。話雖如此,拍攝完成,徐星還是自己掏錢,給程德華買了20年的農村合作醫療保險。「別的我幫不了,如果他活到90歲,這個保險也夠了。」

  既是被冤枉,這些年,老人們不可能沒有想過賠償。他們也抱怨,為什麼工人、知識分子都有補償,就農民沒有?「越沒有反抗能力的人,承受的壓力越大。西方有句諺語,窮人的稅是最高的。」徐星感慨。

  提到賠償一事,程德華說,當年他們幾個被放回家後,試圖找過當地政府,政府給出的回應是:現在國家被「四人幫」破壞得厲害,全國都這樣。國家有困難,你們要體諒。等國家好了,會慢慢處理。

  但一等就是幾十年,程德華他們仍舊沒等來一個說法。

  拍攝時,老人給徐星出示了一紙文件,上面寫著:胡俊錄、程德華,你們的賠償申請已收到。按原1980年9月以當時的政策法律,給你們平反。現沒有收到對原平反的按《國家賠償法》予以賠償,請諒解。落款為:浙江省建德市人民法院。時間:2010年4月8日。

  「我現在不是要賠償,但我十年在監獄裡每天工作12個小時,農忙時工作16個小時,工錢總要給我,哪怕一天算一塊錢,扣去吃飯,得給我工錢吶!」杭州的放映會上,程德華有些激動。

  「有耶穌和我們同在,什麼事情都不怕」

  程德華講話時的「直」,和他到今天仍有些孩子氣的脾氣有關。和他相比,徐星鏡頭中的有些老人,則顯得膽怯且謹慎。

  當年因被朋友誣陷,被判「參加反革命集團,參與策劃反革命暴動,對黨和社會主義制度不滿」,入獄7年的徐興林就和徐星說,從監獄出來快50年,他一直不敢交朋友。「不要交,徹底交不得」,老人一再強調。

  除了對交朋友這件事耿耿於懷,其餘的一切,徐興林似乎又已看開。「政治這東西,說你是你就是。對於我們農村的人,我們這樣的人,政府管不了這麼多的事情。」

  對著鏡頭聊了自己的故事後,徐興林和在深圳做珍珠生意的兩個女兒通了個電話。「從此後,老人再不接受我任何採訪。包括我把片子拍完,送回去給他,老人也說不要看。說女兒罵他了。」不僅如此,徐星也先後接到那兩個女兒打來的電話,警告他,不許再騷擾她們的爸爸。徐星覺得有些悲哀,當下一代急於追求更好的生活時,父輩所經歷的委屈與苦痛,似乎可以被輕易地甩開扔掉。在他們眼中,天空始終沒有出現過霾。

  同樣讓徐星悲哀的是,反觀片中那些當事人,曾經的恐懼如今依然清晰地寫在他們大多數人臉上。

  比如初和老人接觸,徐星發現他們幾乎都有一個下意識動作,就是講話前立正站好。「為什麼?因為監獄裡和看守說話,都要立正。」

  但徐星有一套和老人熟絡的方法。通常就是放下攝像機,和他們聊天。談談生活,談談日子,談談老婆孩子,談談吃飯喝酒,談談村幹部腐敗……

  交流之後,老人們會相對放鬆。林品新就是坐在自家門口新刨出的番薯堆旁接受的徐星採訪。

  林品新是22張「犯人登記表」中獲罪最重的,判了20年,罪名是「冒名借刀殺人,書寫反革命信件」,被抓那年他25歲。林品新承認,自己的確寫過一封信,主要是對「文革」有疑問,具體內容,他已記不清。

  但這個只讀過小學的農民,就為這封信,成了「重犯」,在十裡豐農場的第一年,他每天戴著56斤的腳鐐下地勞動。

  徐星鏡頭裡的林品新並不是個善於交談的人,他甚至有點木訥,每個問題都要想很久,似乎這樣才能組織好語言。他會撩起褲腿,把曾經戴著重鐐、已經變形的雙腳給徐星看。而這熬進皮肉的人生細節,或許已強於任何語言。

  林品新說,他想讓自己的膽子變大一點。「信耶穌。就是信耶穌。有耶穌和我們同在,什麼事情不怕。」他對徐星說。

  拍攝時,林品新87歲的父親忽然闖入鏡頭。他挑著一個擔子,裡面全是番薯,徐星走過去掂掂,大概有100斤重。「林品新的父母都八十多歲,依舊種地、挑紅薯,住風雨飄搖的木房子,窗戶都沒有。至於老婆,早就離他而去。」

  在尋訪中徐星發現,這些當事人在被打成「現行反革命」後,接下來的處境就是親人和他們劃清界限。老人們和徐星講得最多的兩個詞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但其實不能怪妻子們,尤其是她們當中年輕有幾分姿色些的。她們因丈夫服刑,政治地位低下,任人宰割,任人欺凌,無力反抗,她們在村子裡的遭遇,我真的無力描述,我甚至都無法面對。」徐星感慨。

  但周明夫的妻子是個異數,她執拗地等回了丈夫。

  周明夫當時是村裡一名會計,他的罪名是「拿氣槍污衊毛主席寶像」。據他回憶,會計室有一把槍託已經漚爛的氣槍,有一天他們幾個年輕人拿槍擺弄著玩,第二天就來人把他綁了,說他玩槍時瞄了毛主席像。當時屋裡就三個人,周明夫說,他知道是誰舉報,但他不願提名字。

  「農民其實都很寬厚。」徐星說,自己問他們,「當年是誰揭發你、打過你,如果那些人還活著,他們就不說,都在一個村子裡,怕傷和氣。『文革』時,能把敵人揭發出來就是忠心,大部分人都在漩渦中,所以很多老人理解揭發批鬥自己的人。」

  周明夫便是如此。當老人看著徐星拿來的寫有他罪名的「犯人登記表」時,雖也忍不住說「真可笑」,但他還是覺得「都過去了」。「那時候文化大革命,人都是沒有心的。就是誰壓倒誰。別人身上墊一下,自己就高一點。現在的年輕人都不相信。」

  不知過去,就沒有未來

  徐星說,當拍完一個老人的故事,他自己拿著機器獨自往回走時,眼眶常常是溼的。

  做藝術的人,或許註定敏感且敏銳。

  在沒有拿起攝像機前,徐星被人稱作「作家徐星」。上世紀80年代他創作了小說《無主題變奏》,由《人民文學》雜誌刊發,被視為中國當代文學由傳統轉入現代的標誌性作品之一。此後,他赴德國講學居住多年,1994年回國至今。

  即便收穫了名聲,但在物質上,徐星似乎一直沒有特別富裕過。他笑說自己是最底層的「三無」人員——無房、無車、無工作。

  但徐星卻有大把力挺他的朋友。《罪行摘要》拍了三年,花了18萬,很大一部分錢都是朋友無償贊助的。

  而在後期剪輯製作時,兩個年輕人——科影廠導演於莫浮、騰訊網張慧聰,一直利用周末休假無償幫徐星的忙。「不僅是助手,我和他倆現在都成了非常好的朋友。」徐星說,從這兩個有理想且正直的年輕人身上,他也更多看到了未來的希望。

  拍片時,錢是徐星最大的心魔。「吃什麼,怎麼住,都要考慮。」進村進鎮徐星不敢叫計程車,都是坐農民的摩託。有時,為了相差一百元的房費,他會拖著行李拿著器材走上好幾公裡。「不為別的,就是擔心沒錢了,這個事情做不成了。」

  偶爾,58歲的徐星背著30公斤的裝備走在雨後泥濘的山路上,也會感覺疲憊不堪,甚至有點軟弱。他會在心裡發問,自己一個「三無」人員做這些是為什麼?這難道不是國家該做的事嗎?但想著想著他又會嘲笑自己。「我的命運和這樣一件事情碰撞了,結合到一起,我很驕傲。我命裡註定有這個光榮,我可以享受這個光榮。」

  讓徐星享受的,還有老人們回饋給他的信任與真誠。

  《罪行摘要》杭州放映會,趕來的胡俊錄、程德華、翁志渝一下車就遞給徐星一個塑料桶,裡面裝的是他愛喝的建德蕎麥燒酒。「有時我想,天天和他們坐著喝蕎麥燒也挺好。」

  但徐星停不下來。他說自己推崇中國傳統文化中對「士」的要求,「這會告訴你如何成為精神上的貴族,就是要參與社會生活」。徐星不喜歡空喊口號,他覺得人應當知行合一,踏實做事,真真正正行於路上。

  《在路上》是影響過徐星的小說,也是他人生狀態的某個註腳。

  作為成長於「文革」時期的人,11歲時,徐星父母被下放到不同地方,他隨母親到了西北一個小縣城。那是他第一次出遠門,30多個小時的火車,加上兩天一夜的卡車山路讓他第一次接觸到民間。民生的貧窮破敗凋敝荒涼,「文革」派性中人們的粗俗野蠻盡入他童年的眼底。

  半年後,母親為了能讓徐星受到稍好的教育,把他送回北京。此後,為看母親,徐星一年出門兩次,一路上,他所看到的和在學校裡聽到的完全不同。目之所及的飢餓貧窮,讓12歲的徐星早早成了一個懷疑論者。

  16歲時的一場單相思式初戀,讓徐星寫出了一封對時局充滿懷疑的匿名信,或說情書。但就是這封字裡行間充滿著對「文革」不滿的信件,非但沒有讓徐星收穫愛情,反而把他送進了拘留所。2007年,徐星完成了以初戀為線索的紀錄片《我的文革編年史》。

  片中另一位主人公,則是當年慘死在學生手中的北師大女附中副校長卞仲耘。卞死後,丈夫王晶垚用盡所有積蓄買了部120相機,拍下妻子布滿傷痕的遺體。徐星當年採訪到王晶垚,老先生對著鏡頭說:我要記錄歷史,這是人類歷史上空前的暴行。

  面對一種說法——「文革」中沒有無辜的人,都是互害。徐星覺得,這話一定程度上是事實,「但如果你看看今天的一些地方官員如何瘋狂地將GDP作為政績,你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文革』時會炮製出那麼多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社會底層的『階級敵人』。」

  在徐星看來,不知過去,就沒有未來。而他多年所做的,不過是記錄歷史,記錄過去。

  如果說,歷史是一個客觀的進程,歷史的記憶卻是人為的構建。歷史若被曲解、閹割、遺忘,則意味著一個民族集體記憶的扭曲和中斷。而徐星覺得,「常常是一個有力量的細節,就能戳穿層層覆蓋歷史的謊言。」

  這些年常有人問徐星,為何願意花時間、精力,和底層沒有話語權的人打交道?為什麼要記錄他們的故事?為什麼不能過得輕鬆一點?

  3月29日杭州那場《罪行摘要》放映會上,現場展板印著徐星的一句話,「我期望以後的年輕人,不再生活在謊言中,這就是我拍下去的動力。」

相關焦點

  • 錢理群|擔憂「革命勝利了,知識分子卻毀滅了」是世界知識分子歷史...
    他在上書裡也有明確的說明:「抗戰期間我在農村間與一般農民相處有十年之久,深深知道中國的抗敵工作都是大多數農民做的,當兵的是農民,納糧的是農民」,這和毛澤東關於抗日「實質上是農民的抗日」的說法是一致的。廢名由此又得出兩個結論:一是農民是民族復興的力量與希望:「中國是有希望的,因為中國的農民有最大的力量,他們向來是做民族復興的工作的。歷史上中國屢次亡於夷狄,而中國民族沒有亡,便因為中國農民的力量」。
  • 王蒙稱當年無法挑戰文革 但絕不歌頌極左
    《這邊風景》也不例外,它沒有寫到「文革」,但它的話語表達受了「文革」的影響,我無法超越時代,批判「文革」、挑戰「文革」。在那個荒謬的時代中,我沒有歌頌極左,還嘗試批評極左、控訴極左,用毛主席起草的「二十三條」來批評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中的「形『左』實右」。  「文革」結束,中國青年出版社想出版這個長篇小說,我花了兩個多月的時間改稿完成。
  • 憶看譯製片的往事
    我第一次看譯製片,就看到了建國初期首部譯製片,成了我看電影記憶中的趣事。記得在上世紀60年代中期的有一年,舉辦了反法西斯戰爭勝利紀念電影展,我接連看了《攻克柏林》《最後階段》《第三次打擊》《華沙一條街》《多瑙河之波》等蘇聯和東歐國家的譯製片,增添了對革命歷史的了解,受到了愛國主義、英雄主義及反對戰爭愛好和平的思想教育。
  • 知識分子為何難講真話?
    令人感到擔憂的是,美國建制派幾乎掌控了所有的媒體勢力——傳統電視廣播、報刊出版商、社交媒體和科技巨頭,以及眾多高校知識分子。思想市場為何變成集體行動的壟斷勢力?知識分子在這場鬥爭中為何喪失話語權?這是自由競爭的結果,還是知識分子不說真話?本文從經濟學的角度探討思想市場及知識分子的難題。
  • 「文革式批判」與「批評的倫理」
    「文革」在政治層面結束,語言層面並未結束騰訊文化:看到您在《明報月刊》發表的的文章《駁顧彬》,早前也看到顧彬先生對中國現當代文學的批評,我發現批評雙方都在使用一個詞,就是「文革」式批判語言。對您的批評,顧彬有疑問說「劉再復為何對我發動『文革』」?對此您怎麼回應?您的批評是「文革」大批判嗎?
  • 費孝通:堅守知識分子風骨與情懷
    他在一次座談會上呼籲改善知識分子的生活條件,他說:「在住房方面,我們老年知識分子大概還沒有完全解決,可是中年知識分子嚴重得多……我們知識分子有理由要優先解決,因為住房也是他們的工作場所。現在中小學教師晚上要等孩子睡了才能改作業,沒有空間呀!」
  • 農村拆遷有補償嗎?補償標準是多少一平方米?
    農村的拆遷是有補償,而且有相關的補償標準可以參照。每平米補償3300元?不是所有的都補償3300元,具體補償標準請看下文。1、2018年農村拆遷補償標準如下圖,不但農村房屋有拆遷補償,農村的餐費,廁所,豬圈,水井等等附著物也是有補償的。
  • 王國法院士憶高考 ‖ 高考改變我的人生軌跡
    1得知高考恢復,心底夢想重燃我的家在山東省文登縣小觀農村,父親在國營水產公司工作,母親是農民。母親雖然是文盲,但卻一直特別支持我們姊妹讀書。1977年6月,我高中畢業回鄉務農,這是農村中學畢業生的唯一選擇,當時設想如有機會找一個「亦工亦農」的工作就是我的最高理想了。
  • 小聊一下知識分子在各個朝代都是什麼樣的待遇
    那種知識分子或者說現在的文青都有那種與自己的時代不相容的感覺,要不然文人的氣質從何而來呢......,開句小玩笑,不要把我當成噴子。其實知識分子古往今來對於國家來講都是梁柱般的存在,在相對閉塞的古代也是一樣。自古武打江山文坐殿,以武打下土地,以文在這個土地上建國。如果沒有這些文人,這些知識分子,那麼打下土地幹什麼用呢,難道是畫個圈在裡面跳舞嗎。
  • 沒有電燈時代,農村農民在漆黑的夜晚是怎麼過?
    世界開始有電燈大約在一百五十年前,而我們中國第一盞電燈是在清朝光緒五年,農村更晚些,延遲到文革期間,六幾年的事情。那麼,我們就有一種思法,中國農村的農民,在沒有電燈之前,到了漆黑的夜晚是怎麼過呢?我們特意邀請一住老阿伯講述沒有電燈歷史的親身經歷:就在文革時期,當年,他還是童年吧。白天還可以,一到晚上就害怕,屋子裡面都是黑漆漆的,連半點光亮都沒有。
  • 黃永玉「文革」中為何被猛烈批判?|畫家|藝術|畫作|貓頭鷹|歷史...
    不過,他沒有想到,喜愛畫貓頭鷹卻兩度引火燒身。「動物短句」中的《貓頭鷹》:白天,人們用惡毒語言詛咒我,夜晚我為他們工作。第一次發生一九六六年「文革」風暴來臨時。在此之前,黃永玉赴河北農村參加「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即「四清運動」),空閒時他忽發奇想,採取畫配文形式集中創作一組「動物短句」(因當時他家住北京罐兒胡同,故後來出版時書名為《罐齋筆記》)。
  • 【中國科學報】知識分子的楷模
    面對命運,少年蔣築英沒有怨天尤人,他選擇以追求真理作為自己終生的抱負,希望用知識來報效祖國。1956年,他以優異成績考入北京大學物理系。在學好本專業知識的同時,他還利用課餘時間掌握了英、俄、德、日、法五門外語。在北大的10個寒暑假,有8個假期蔣築英都埋首於圖書館之中。  1962年,蔣築英即將大學畢業,母親來信催他回上海或杭州工作。
  • 付小兵院士憶高考 ‖ 高考改變人生命運
    那次高考我考了228分(當時四川的高考錄取線應該是190分),我哥哥考了180分。那次我沒有去上學主要有兩方面原因:一是我是在校生,據說對在校生的錄取分數比往屆生要高一些;二是父母希望我們兄弟倆學醫,最好同時又參軍,而那次高考招生目錄裡面沒有軍隊醫學院校。所以這一次高考後我就放棄了報志願。
  • 周質平:處女與妓女——知識分子與政治的兩極關係
    胡適在《我的歧路》一文中,就充分說明了,用不談政治來維持「童身」,是一件艱難而痛苦的事,因此,談政治終於成了他「忍不住」的衝動。 從處女與妓女的這個比喻,我們可以看出:政治在中國知識分子的眼中是骯髒的,是介入不得的,一旦介入,是會「失身」的。所謂「愛惜羽毛」、「明哲保身」,多少都是勸人不可輕入宦海。宦海兇險,一旦躍入,少有能全身而退的。
  • 受難者的光榮 | 南康寧:痛憶登科——沒有說完的話題
    痛憶登科——沒有說完的話題南康寧(時任新華社編輯) 2004年2月於北京   侯登科走了!我欲哭無淚,只記得得知這一消息的那瞬間,像一聲驚雷在耳邊炸響,我怔怔地傻在那裡,心緊緊抽搐成一團,嘴裡喊不出,心頭卻有一個聲音在直直高叫,不,登科,你不能走!
  • 「農民辛苦一年,野豬一夜毀完」 如何防禦及補償?
    陝西省丹鳳縣蔡川鎮上莊坪村村民留言,當地野豬橫行,每晚下山毀壞莊稼,秋收時期原本迎來豐收,地裡的莊稼卻遭到野豬肆虐,農民只能拿上被子睡在地裡。 廣東省韶關市近些年野豬數量明顯增加。2018年,韶關部分地區的野豬開始危害村民的莊稼,且越來越嚴重。韶關市林業局相關負責人介紹,韶關多地村民反映野豬成災,給農民的生產生活帶來一定損失。
  • 專家建議安裝發電機,投3萬賺10萬,為何農民不買帳?
    專家建議安裝發電機, 投3萬賺10萬,為何農民不買帳?受到環境的影響,現在農村的夏天格外的熱,為了解決農村環境問題,專家提議推廣「發電機」,免費安裝的,,農民只要安裝了這東西,用電問題就迎刃而解了。農民早就想到了,專家說的發電機就是農村光伏發電設備,就是最近出現的高科技。
  • 這場運動危害甚大,主張更是文化的倒退,為何卻說其有積極意義
    這場運動危害甚大,主張更是文化的倒退,為何卻說其有積極意義在評價曾國藩的時候,許多人因為曾國藩曾經鎮壓太平天國而認為曾國藩是一個劊子手,雖然在鎮壓太平天國的問題上這一點確為事實。但是這一點並不能掩蓋曾國藩的政治思想、吏治用人、治學修身以及創辦洋務等各個積極的方面。
  • 知識分子:面臨身體轉型
    事實上,關於知識分子過勞死的問題,在上世紀80年代蔣築英、羅健夫等人英年早逝後,就曾讓人們議論紛紛。而不幸的是,時隔20年後,這類現象不但沒有遏制,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態勢,已經成為我們必須要嚴肅面對的社會問題了。 我國「英年早逝」悲劇大都發生在45歲-55歲年齡段的中年知識分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