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修行」變成了一個很熱的詞彙。不論是魏晉時期的名士風流,還是自古以來便有的終南隱修;不論是數年前的氣功熱,還是時至今日火遍某音的鄉村田園作品,我們會發現其中一個共同點,那便是原來我們心中所嚮往的東西,正是在現實中所缺失的。這份缺失,不是簡單的沒有或不存在,而是基於種種條件使得我們無法去實現。於是,修行這個詞便在無意間被人們賦予了文藝的格調。
基於此,不僅要反思一個問題:為什麼人們會對修行之事如此嚮往且痴迷呢?
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還要從「修行」本身的概念說起。道教講說的修行,涵蓋兩個方面的含義:
其一,指通過一些特殊的煉養方式,通過保持人體精炁神的充盈不竭,首先實現身體上的康泰無疾,進而達到長生久視、乃至得道成仙的境界。此等修行,對生存環境的要求非常高,大凡修為有成者也多已避世不顯,所以在我們平時的生活範圍內很難見到。同時,因為對各種修行條件的要求非常高,所以也註定其不可能「飛入尋常百姓家」。
在此,也要友情提醒大家,雖然依舊有很多人對此事保持著濃厚的興趣,但在沒有明師引導的前提下,切記不要盲修瞎練。修行是要衝破重重關卡的,並非是看幾本修煉的書籍就能參透其中玄機。若是一招不慎,後果難以設想。
其二,多是指對心性的煉養。這一概念的範疇相對比較寬泛,並且在諸多道經中多有論述,如大眾所熟知的《常清靜經》《感應篇》等。雖然經文中對修行的要求有深淺之別,但皆是希冀人們從日常生活中的小事一點一滴做起,發善心、行善事,通過萬千人事來磨練性功,最終可以可以達到慈心下氣、悲憫人天的修行境界。相比起前一所述,此處所指的修行更具有社會普適性。也即是說,只要把修行的理運用得當,每個人都能從此等修行中獲得益處。
從常理以及宗教感情上來講,看到有越多的人對修行事感興趣,這本是值得欣慰的事情。奈何大眾雖然口口聲聲在講修行,卻又總是把修行的理停留在單純的思考和論說上,反而在真正去實踐的時候總是一次次跌入魔障之中不能自拔。這不禁令人扼腕嘆息。
如經文中提到,我們從現實中感知到的一切苦,最終只來源於「執著」兩個字。因為放不下,所以時時都要受著煎熬所帶來的痛苦。但此人真的不懂放下便是解脫的道理嗎?非也!而是道理是祖師的道理,你若沒有經過人事的歷練,即便學了再多的道理,也終究是在紙上談兵。況且,道教在講修行的時候,也從來沒有說過哪個人是可以一朝悟道的。丘祖當時「磻溪六年,龍門七載」的苦修,就是在用一次次的人間考驗,來印證自己所學所悟的理,來試煉自己的心是否仍被欲望蒙蔽。
換個角度來看,當你學了越深奧的理,也就需要更大的磨難去驗證這一道理的實用價值。這就是道教所講的修行越高、魔障越大的道理。但同時也應該意識到,正是因為一次次地在歷經著魔考,所以才能使自己更加清楚地認識到以往所修、所學的內容究竟有哪些不足。發現不足,才能精進。
儘管我們都期望著能夠通過修學的過程,使自己可以淡然地面對人間所有浮光。但是這世上哪裡有什麼歲月靜好,更多的時候,我們都只是被生活逼成了一個鬥士,不斷地被擊倒,又不斷地重新站起來。縱然滿身是傷,仍然能夠心懷美好。這樣的人,也許他沒有穿著祖師爺的三尺大領,或許他沒有誦讀過上聖高真的金書玉笈,但他卻毫無疑問地可以被稱為「修行人」。
須知道,修行中講的妙理,不是用來說的,而是用來行的。所謂之修行,是要從生活的本身中覺悟因為修持而帶來的改變。雖然從宗教的意義上講,修行的概念更多地是在告訴人們要出離人間的欲望,但出離不等同於絕對的放棄。而且,「出離」作為行為動詞來看,其著意的對象乃是我們本心中升起的淫慾妄想。因妄念不息,所以才受著愛河沉淪的苦楚。生活本身,既不是苦,也不是修行,而是當你以什麼樣的心念去過這場人生時,最終才會返歸給自己什麼樣的結果。
一切未來果,皆出此時因。一切修真事,皆在此時行。那些學了幾句修真的詞句後,便已自覺得了道妙的人,等待他們的歷練終將很長。在這一生的紅塵試煉中,我們究竟是得了聖真之要,亦或者是仍為一介凡夫,這些結果都不等於修行。因為若你以修行心來看,一切境緣都是修行,心中不著,萬物自然清靜;縱然你依舊出離不了世俗的心,那也無妨,因為你正經歷著的所有,都不過是在等著因緣的出現。未曾出離,不懂修行;待到經行之後的回望,才會知道當時一切苦樂,其實已在修真。
修行,沒有定義,只有自己獨屬的一份體悟。在可說與不可說的杳冥之間,觀眾生之萬相,照見自己本性真靈。觀照之間,覺悟之時,正在修行!
本文作者 | 高璟
道教之音原創文章,轉載註明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