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員19000人，市值跌掉15000億，波音帝國日薄西山

文|黃曉軍

波音，諸事不順。

7 月24日，這個全球最大的航空航天工業公司再曝問題。美國聯邦航空局(FAA)發布緊急指令，要求對在美註冊的大約2000架波音737NG和737經典型客機緊急檢查。

緣由是，相關型號客機的空氣止回閥遭腐蝕後可能導致發動機故障。

7月末，波音對外界表示，希望今年第四季度能獲監管部門適航認證、恢復向客戶交付737MAX。但FAA於8月3日公布一份清單，要求波音對737MAX系列客機系統設計進行多項關鍵改動。

美聯社報導，FAA在一年半的審核後拿出這份清單中，附帶的文字總結多達95頁。

印在尼獅航與衣索比亞航空的737MAX客機，搭載346名乘客相繼於半年內墜毀後，波音737MAX便開始在全球停飛。

路透社報導，這一事件導致波音損失了超過190億美元，同時陷入產量減少、供應鏈受阻、受刑事和國會調查等麻煩。

按波音「裁員計劃」顯示，這家公司2020年將消除1.9萬個就業崗位，最終削減10%的勞動力。

▧波音美股股價K線圖（周線&日線），截圖自同花順

而今，那個巔峰時期市值超過3000億美元的波音，只餘下不足1000億美元，市值蒸發約合人民幣15000億元，近乎於跌掉一個工商銀行或貴州茅臺。

加之疫情影響，百年波音正在遭遇史上最大的危機。

01

3次空難賭贏民航霸權

1910年，美國第一屆國際航空展在洛杉磯舉行。正當飛行員全副武裝準備接下來的一場飛行比賽時，一個土財主上前商量，希望把他也帶上天看看。

這個土財主叫威廉·波音，7年前還是一個耶魯大學機械工程系的學生。但後來中途退學，跟著父親做起木材生意，並發了一筆橫財。

那場比賽，飛行員拒絕了波音，卻並沒有打消他對於航空的渴望。次年，波音在西雅圖的大學俱樂部裡結識了一位海軍工程師，喬治·康拉德·韋斯特福。倆人相見恨晚，決定一起造飛機。

波音出錢，韋斯特福設計，他們在1916年就造出了第一架飛機。同年，波音成立了自己的航空工業公司。

但世人真正開始關注波音公司，還是38年之後。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英國將噴氣技術應用於民用飛機，該國德哈維蘭公司（de Havilland）就研製出了歷史上第一種噴氣式民航客機彗星。

1952年5月2日，彗星1型噴氣式客機從英國倫敦飛往南非約翰尼斯堡，那種高速客機的飛行，被全世界打上了「奢華」的標籤。

但1年之後，彗星1型客機接連發生了3次墜毀事故，人們對噴氣式飛機表示了懷疑甚至恐懼。

但當時，波音公司覺得這是民航發展的方向。在全世界都質疑的時候，波音投入了公司資本淨值1/4的資金，5000多位技術人員參與研發。

1954年，美國夏季航海年會在華盛頓舉行。這時，一架噴氣式飛機在舉辦地上空划過，甚至還在空中做了兩個桶滾動作。

那是波音707，總裁艾倫安排的一場蹭熱點營銷。艾倫說，他只讓試飛員飛一飛，但沒有讓他做桶滾動作。看到這一出，艾倫聲稱連心臟病都要犯了。

毋庸置疑，這兩個桶滾動作打消了大眾的疑慮，這樣波音707之後賣出了1.4萬架。僅1954年，美國飛行旅客人數就增至3550萬，短短6年翻了一番，他們大多數乘坐的都是波音707。

後來，就連美國政府也為約翰·甘迺迪也定製了2架波音707客機的VIP運輸機，並正式以「空軍1號」稱呼總統專機。

▧甘迺迪與空軍一號，圖/百度百科

到上世紀60年代後期，波音707迭代到波音747，各個機型的大賣讓公司進入全盛時期，僱員也一度達到了15萬；

80年代，波音的飛機佔據了70%的市場；

1997年，波音兼併美國麥道公司，這使得合併後的波音成為了全世界最具競爭力的公司，樹立了航空業幾乎不可撼動的地位。

02

來自歐洲的空中巴士

波音不是沒有對手。

數據顯示，1962年，超過3000萬名乘客通過波音飛機來往於世界各地，波音公司已成為傲視其他航空公司的巨頭。但是聚焦於國際運輸之際，波音也缺少了中短程運輸的機型。

這個時候，法國南方飛機公司、英國漢廷飛機公司、道格拉斯飛機公司等歐洲同行正在這個缺口中尋求突破。

由於歐洲各國首腦不滿波音長期壟斷國際飛機市場，他們更是籤訂協議成立了一家歐洲航空公司的聯合企業，將各國飛機公司凝聚起來。

這家聯合企業叫做空中巴士，由歐洲宇航防務集團公司（EADS）100%控股。

空客最開始研製的，就是波音沒有的中短程客機。這種客機要有250個座位，雙通道，寬體，機型A300。

為什麼叫A300？時任空客高級主管阿瑟·豪斯曾表示，因為A在字母表中排在B的前面，這就意味著空客飛機在任何一種按字母排列的飛機明細表上，都會排在波音飛機的前面。

從一開始，空客就緊盯著波音。

看著空客背後陣容強大，波音開始在歐洲市場動作頻頻。它找到聯合企業中一個成員公司法國宇航，說也要造500架短途飛機，命名為波音737，希望雙方合作。

甚至，波音還提出將波音機翼和空客機身結合，製造一架新飛機BB10。

但在最終的談判中，法國宇航沒有爭取到自己在波音7N7項目中實質性地位，僅為歐洲合作夥伴，雙方不歡而散。

這時，空客卻迎來了好運氣。

經營不善的美國東部航空公司希望購買空客A300，可惜手頭緊張，一時間拿不出那麼多錢。空客方面連忙表示，免費租借4架A300給東部航空用6個月，滿意就買，不滿意就退貨。

6個月後，東部航空籤訂了23架A300訂單，還追加了9架意向。之後，泛美和美航也下了訂單，空客快速打開了美國市場，飛到了波音的上空。

▧美國東方航空首批A300客機，圖/Airwaysnews

空客快速增長的氣勢逼人。波音才不得不再次轉向遠距離，推出高速度、大容量的747機型。波音747很快成為了各國航空公司的旗艦機型，也穩住了波音的巨頭地位。

03

商業豪賭與人間災難

但是，應對短距離運輸的波音737，表現一直不容樂觀。

1991年，聯合航空駕駛波音737-200飛往科羅拉多泉機場，飛機在降落時失控翻滾，機上25人全部遇難。

1994年，全美航空駕駛波音737-300在準備降落時遇到了同樣的問題。由於失去升力猛烈墜毀，機上130多人全部遇難。

1996年，東風航空駕駛波音737-200在里奇蒙附近再次遇到飛機翻滾問題，幸好最終安全降落。

各家航空公司對於波音737的採購開始變得謹慎了。數據顯示，1990年波音佔有62%的市場份額，空客只有15%。而到2004年，空客的銷售額居然超過了波音。

到2005年，波音和空客的競爭達到白熱化。當時美國政府向世界貿易組織（WTO）提起訴訟，指控空客從歐盟的非法補貼中獲益。此後，歐盟提出反訴，譴責美國政府對波音提供了過於慷慨的支持。

兩家公司的商業競爭，最後似乎成為了地區之間的政治較量。

轉機在於空客A320NEO的推出。

2010年12月，空客宣布為其最暢銷機型——A320系列推出新型發動機選裝方案，裝配新款發動機飛機被稱為A320NEO。該飛機能夠降低油耗15%，相當於每架飛機每年減少二氧化碳排放量3600噸。

2011年，第49屆巴黎－布爾歇國際航空航天展覽會，空客當天宣布的訂單數達121架，目錄價格總數超過110億美元，其中美國兩家公司訂購了90架。而當日，波音的訂單僅為46架。

為此，波音連忙組織團隊，研發對標A320NEO的機型。或許是為了快速對標爭奪訂單，波音直接改裝了737機型並裝上LEAP1B發動機，將其稱之為737MAX。

據稱，這款機型，燃油效率可提高14%，與早期的新一代737相比則提高了20%。2015年12月末，波音第一架737MAX就在倫頓出廠了。

而在飛機出廠前3個月，波音737MAX就獲得了來自全世界58家客戶的2869架訂單。

2018年8月，波音向印尼獅航交付了一架737MAX 8機型。2個月後，該飛機從雅加達起飛大約13分鐘之後失聯，後確認墜毀在印尼爪哇島西海岸附近。

失事飛機上共載有188人，包括178名成年人，3名兒童，7名機組人員。

▧查看獅航失事客機乘客的個人物品，圖/百度百科

次年3月10日，衣索比亞航空的一架剛交付數月的波音737MAX 8型客機，飛往肯亞奈洛比喬莫肯雅塔國際機場途中發生空難。

涉事航班共載有157人，包括149名乘客和8名機務人員。

04

波音危局寡頭不再

波音空難，與當年彗星1型噴氣式客機的3次墜毀何等相似，也迎來了波音737MAX 8型客機的全球停飛和訂單取消。

6月30日，挪威航空就宣布取消了97架波音飛機訂單，並將追討因波音737MAX型號飛機停飛和波音787夢幻客機引擎故障而帶來的損失。

這些取消的訂單大多被空客攬獲了。據統計，空客的A320NEO系列飛機目前已經獲得了100多家客戶超過6500架的確認訂單，在同級別飛機市場份額中佔比達60%。

德國《明鏡》周刊於2020年初報導稱，空客2019年交付863架商用飛機，較2018年同比增加7.9%，連續17年保持增長。

這也是自2011年以來，空客再次超過波音成為全球最大商用飛機製造商。

這一年，空客營收增幅超過10%，達704.7億歐元。而波音營收為765.59億美元，同比減少24%。此外，波音還出現了1997年以來首次的年度虧損，虧損額達到6.36億美元。

2020年疫情影響，全球航空業遭受重大打擊，全球已有23家航空公司倒閉。

就連銷量一直大漲的空客，2020上半年的交付量也下滑了50%。而波音方面表示，2020年上半年被取消了355架737MAX機型的訂單，整體交付量僅為70架，同比下滑71%。

到7月29日，波音公布二季度財報顯示，其度營收為118.1億美元，淨虧損為24億美元。

更迫切的問題是，波音的債務總額已從2019年的273億美元上升至目前的411億美元，而今年底的到期債務高達270億美元。而當前，波音帳面資金只剩下150億美元。

▧波音財務涼涼資不抵債，圖/遠川科技評論

此前，波音與投行洽談了一項規模至少100億美元的債券協議，並動用了全部138億美元的信貸額度。此外，他還向美國政府申請了最少600億美元救助金。

但8月5日，FAA表示，擬對波音公司處以125萬美元（約合867萬元人民幣）的罰款。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副院長翟東升教授就認為，今年秋天，波音可能會面臨破產或大規模裁員的局面。

而為保證現金流，波音早已宣布裁員19000人，以彌補新員工的缺口，計劃在近期內製造比交付更多的飛機。

就算一切資金壓力挺過來，波音737MAX復飛、疫情影響解除，波音公司還面臨著更嚴峻的問題，那就是乘客的信任。

「不敢再坐波音飛機」，已經成為大多乘客的共識。

這不再是彗星1型墜毀的50年代了。人們有更多的選擇，包括歐洲的空客、俄羅斯的OAK、加拿大的龐巴迪、巴西的EmbraerS.A……還有中國商飛推出的國產大飛機C919。

《華爾街日報》就曾報導，商用飛機市場長期被這兩家寡頭壟斷的格局將會被打破。空客與波音在三萬英尺高空的單挑格局，將逐漸變為諸侯割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