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新縣城景觀
5•12汶川大地震已經過去十年了,回憶那個從悲壯走向豪邁的災後重建過程,我們心懷感動。由綿陽北川、山東援建、中規院和50多個規劃設計機構,一大批規劃、建築、園林、市政專業著名學者和專家,數萬名建設者共同締造的北川新縣城,為中國的巨型災害災後恢復重建積累了豐富而寶貴的經驗;為新城的規劃、設計與建設創造了一個成功的典範。
在5•12汶川特大地震十周年紀念日即將到來之際,我們特別推出系列紀念性成果展示內容,首先與您分享的是中國城市規劃設計研究院李曉江老院長理性地回顧、總結十年的災後重建實踐經驗,讓我們從字裡行間去感受規劃人堅韌、執著的堅持,科學認真的態度和敬業奉獻的精神。
李曉江
國家災後重建總體規劃專家組成員
汶川災後重建城鎮體系規劃負責人
China-Up:汶川大地震已經過去十年了,當年的地震災區已經恢復了正常生活,重建的成果也得到了全面檢驗。我們做為北川的規劃建設者,此刻最想與大家說的是什麼?
李曉江:我想有這麼幾點。第一,十年前發生的大地震,讓整個災區遭受了巨大的損失,特別是北川老縣城,可以說遭遇了滅頂之災,整個城市被夷為平地。這樣的災難我相信以後在中國還會發生,因為地理和自然環境決定了中國是一個多災害的國家,包括地震、洪水等各種各樣的災害。在汶川地震以後,我們發現中國的自然災害在某種程度上成為一個社會常態,或者說過去我們對災害的重視程度不夠,而今天我們越來越珍惜人民的生命和財產安全。隨著對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重視程度不斷提高,我們應對災害、承受災害的能力也在變化。最重要的一點是以後能不能少一點重建,多一點修復,讓城市更加具有韌性,具有更加強大的抗災能力、防災能力,把「防」放在第一位,把「抗」放在第一位,儘量避免救援和重建,這樣的發展模式才是一個理想的模式,才是人類真正應對災害的成熟做法。
在汶川災區重建的過程當中,有很多成果是非常重要的。汶川地震五年以後發生了蘆山地震,我們在蘆山非常欣慰地看到了蘆山縣人民醫院做為汶川災後重建成果採取了很好的防震措施,所以在蘆山地震當中,蘆山人民醫院一分鐘也沒有停止運行,為整個災區提供了最重要的生命安全保障。如果我們的城市都有這樣的韌性,重要的建築、重要的公共服務設施都有這樣的抗災能力,那災害損失就會小很多。中國一定要不斷地提升城市的防災能力,提升城市的韌性,讓城市在災害面前能夠相對正常地運行,這個是最重要的,也是我們感受到切膚之痛的大災、巨災以後的痛定思痛。
2008年5月25日,中規院團隊與北川縣委書記宋明、人大主任李春壽等在防疫封城的北川老縣城
第二,如何發揮好我們國家的政治體制優勢。汶川災後重建之所以在不到三年的時間能夠取得這樣的成果,得益於我們國家有非常好的政治體制和社會管理體系。汶川災後重建得到了全國十幾個省市的援建,短時間內完成了恢復重建任務,這是我們國家的政治優勢和體制優勢。當然這種優勢如果經常使用可能也會有問題,所以我們發現在汶川地震以後,玉樹地震、舟曲泥石流、蘆山地震,國家的調整、重建的方式越來越科學,既能解決儘快完成重建的核心任務,又儘量少地動用資源,儘量減少對全社會的影響。所以說災後重建得益於我們國家非常好的政治社會制度,同時在災後重建、應對災難的過程當中,重建體系也在不斷地優化、成熟,更加沉穩、更加冷靜。這些都是災害教給我們的,非常有用、有價值的教訓和經驗,中華民族就是在應對災難的過程當中,讓自己的社會管理、社會運行,讓災後重建的做法越來越成熟、科學。
第三,規劃師在災後重建當中的地位是不可或缺的。我講的規劃師是廣義的,包括建築師、工程師等等,也就是說災後重建一定是需要技術支撐的。從汶川地震到玉樹地震,到舟曲泥石流再到蘆山地震,援建的方式在變化,重建的模式在變化,但是技術支持始終是不可或缺的。在短時間內,不管用哪一種方式來完成重建,都需要強有力的技術支撐,最核心的技術支撐力量就是城鄉規劃師團隊,還需要非常有經驗、有能力的建築師團隊、結構工程師團隊、市政工程師團隊、景觀工程師團隊等等,需要一個綜合的技術體系來支撐,這樣一個技術體系所發揮的作用對於提高我們國家應對災害的能力是極其重要的。
汶川地震發生以後,來自各地的援建力量在整個災區形成了一個規劃大會戰的場面,幾百家設計院、規劃院在災後重建的第一線工作,各個工種的專業技術人員在災區協同工作,這可能是在以後的災難當中仍然會不斷出現的一種模式,當然規模可能會有所變化,所以對於規劃師、建築師、工程師來說,怎樣在祖國最需要、災區人民最需要的時候挺身而出,規劃、設計這些機構,怎樣建立一支隨時隨地能夠拉上去就能戰鬥、就能完成任務的隊伍,可能是規劃院、設計院都要認真思考的一個問題,甚至應該考慮讓這樣一種動員機製成為常態,成為國家應對災害的技術支撐中很重要的工作機制,這個工作機制越完善,那麼以後在完成重建任務的時候,就可以進行更好的組織和動員,用最有效的工作方法完成災後重建的專業技術的支撐工作。
2008年5月18日,中規院第一批人員出發去災區
2008年11月16日,中規院團隊與北川縣委縣政府領導、山東前指指揮長在給溫家寶總理匯報新縣城總體規劃後的合影
2009年5月10日,給胡錦濤總書記匯報北川新縣城總體規劃後中規院、中建院、北林地景院、中國風景園林中心團隊在新縣城建設指揮部合影
China-Up:您作為國家災後重建總體規劃的專家組成員和城鎮體系規劃的負責人,全程參與了災後重建工作,那麼對您來說,最大的感受和體會又是什麼?
李曉江:災後重建最核心的任務就是為受災群眾建設一個美好的家園,不管是村莊還是城鎮、城市,其實核心問題都是為了解決老百姓重新開始災後生活的家園建設問題。所以說起來可能有點殘酷,正是因為有了災害,因為災害帶來的巨大損失和巨大犧牲才有了重建,但是反過來說,這種殘酷的現實也給了我們一個機會,就是在重建的時候,我們怎麼能夠把老百姓的家園建設得更加美好,真正讓老百姓過上幸福的生活,建設一個老百姓想要的家園,而不只是規劃師、建築師想像的家園,更不應該是在我們國家這麼多年的快速發展當中形成的一些城市建設中糟糕現象的重複。這一點是中規院人在北川、玉樹、蘆山、舟曲都一直堅持的理想。
北川縣城綠化帶景觀
災後重建給了規劃師、建築師一個很殘酷的機會,這種殘酷的機會要求我們更加貼近老百姓的需求,貼近災區群眾的需求,為他們營造一個美好幸福的家園。不管在北川還是在玉樹,我們首先想到的是老百姓需要一個什麼樣的家園。在北川我們的重點是放在打造羌族文化的特色城市風貌,在玉樹也一樣,玉樹是藏區,我們都把文化傳承放在第一位,同時我們把解決民生問題放在第一位,重建方式要符合老百姓的生活需求,而不是建築師、規劃師或者是當地領導想像的災後重建。
巴拿恰商業街夜景觀
為老百姓建設幸福美好的家園,核心是了解老百姓的需求。在北川和玉樹,我們在重建過程中開展了大量的各種各樣的社會調查,動員老百姓參加公眾參與活動,這是建設百姓美好家園最根本的前提。比如在北川,我們堅持以多層住宅為主,以開放式的小街區來建構老百姓的日常生活環境,最後發現老百姓非常喜歡這樣沒有高層住宅的縣城。在玉樹,我們採取了院落式的、一家一戶的統規自建方式,最符合玉樹當地老百姓生產生活的習慣和生活要求。所以說為人民建好一個美麗、幸福的家園,最重要的是了解、尊重老百姓的意願,實現他們的理想,而不是把規劃師、建築師的理想強加給他們。另外,在綠色、低碳、便利、公共服務這些方面還有很多工作可以做。我們在北川、在玉樹、在蘆山,都盡力地做好每一項工作,用最新的城市發展理念,用老百姓最迫切的、最直接的生活訴求來指導規劃、設計和建設,這樣的成果才是老百姓真正想要的幸福美好的家園。
學生們在校園活動的場景
China-Up:與以往的歷次災後重建不同,汶川大地震災後重建十分強調規劃引領、全程伴行的作用。請問在整個重建過程中是如何體現這一點的?
李曉江:為什麼會出現規劃先行,相信大家很容易理解,災後重建一定要先編制規劃,然後才能做各個專項規劃,才能做設計。
而對於規劃伴行,中國發生大型、巨型自然災害的地區,往往是一些比較邊緣、落後、貧困的地區,自然條件比較複雜,而又因為自然條件的複雜和苛刻,這些地區的經濟發展不充分,老百姓不富裕,交通不便利,經濟發展、社會聯繫相對封閉,所以在這些地區,發生災害的機率明顯要比發達地區高。在這些地方發生災害時,在規劃的過程中如果僅僅完成一次性的規劃,可能是無法幫助他們完成重建任務的。這些地區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缺少足夠的技術力量,缺少成熟的專業技術幹部和專業技術隊伍,所以他們特別需要外部的支援,這樣就有了規劃伴行。
中規院完成的規劃伴行的幾個災後重建任務,都在相對邊緣、落後、貧困的地區,這些地區規劃師一旦進去以後就會發現當地政府越來越離不開你,包括北川。在北川的重建過程中,其實我們當時沒有想到會全程伴行四年,以為做好規劃就會撤離,但是地方領導看到了這一點,他們知道完成這樣一個艱巨的重建任務,必須有現場的、持續性的技術力量來支撐,所以綿陽市委領導、當時的市委書記吳敬平提出,中規院一定要設立現場指揮部,幫助山東援建,幫助綿陽重建,完成北川新縣城的建設任務。
有了北川的經驗,我們明顯地感覺到確實規劃伴行、規劃現場服務對於重建是極其重要、不可或缺的。所以在玉樹重建和舟曲重建當中,我們主動地採取了這種方式。到蘆山重建的時候,四川省領導直接提出(他們已經有了汶川、北川災後重建的經驗),中規院能不能幫助四川再一次用北川的模式來完成蘆山縣的災後重建,講的北川模式就是規劃伴行全程。
現場工作場景:「用設計做規劃」
我們在玉樹、蘆山各用了四年時間來參與重建的全過程,確實全過程需要一支現場的技術隊伍來總攬和協調,來做好技術和重建之間的銜接工作,當然中規院絕不是一家打天下。在蘆山,我們也有七八個專業設計團隊一起來工作,在玉樹有幾十個設計院共同工作,在北川縣城有50多個設計院協同工作,但是中規院作為規劃的牽頭單位,在中間起到核心的作用。別的團隊可以完成自己的任務以後就離開,但是我們始終不能離開,中規院起到了技術統籌協調的作用,起到了技術和工程建設、工程管理之間的重要銜接作用。
方案討論場景
在規劃伴行的全過程當中,我們不只是被動地完成技術工作,而是作為一個專業技術部門,是具有引領性、統籌協調性的核心機構,要關注兩個方面,第一要有前瞻性的思考,重建是一個極其複雜的工作,在這個工作當中不能只是被動地去做統籌協調,而要主動地思考重建當中方方面面的複雜問題,甚至要去思考重建以後這個城市的發展運行問題。在北川重建過程當中,我們認為既要建好這個城市,同時又要為這個城市的後續發展培育持續的動力,因此我們關注的是北川新縣城的工業發展和旅遊發展。旅遊發展和這個城市的民族特色、文化特色、風貌打造高度結合,這一點在玉樹的重建當中體現得尤為突出,玉樹地處3700米的青藏高原,離它最近的大城市西寧也有800公裡的距離,這樣一個地區的發展,怎麼能夠在重建過程中創造、培育一種持續發展的動力?這是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的。所以在玉樹、蘆山的重建中,我們都做了很多前瞻性的研究,思索這個城市在重建完成以後怎麼能夠具有持續的發展動力,包括公共服務對人的吸引、旅遊對人的吸引和產業的適度發展等等,前瞻性地、全面地為這個城市做思考、做研究,我覺得是非常重要的。
另外關於規劃伴行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即使是中規院的團隊,也必須是一個多專業的隊伍,因為伴行過程中會發現很多問題是屬於規劃問題,很多問題是屬於建築設計問題,很多問題是屬於市政設計、景觀設計問題,確實需要一個綜合的、多專業組成的團隊來完成現場服務,而不只是城鄉規劃專業人員。
2008年11月26日,中規院北川新縣城規劃項目人員在現場工作駐地合影
另外,在服務過程中,必須要十分務實。在北川我們之所以能發揮這樣的作用,得益於山東援建的高度信任,得益於綿陽市、北川縣的高度信任,讓我們的規劃伴行能夠參與到重建的重大決策中,甚至參與到工程建設的全過程中,參與到工程的驗收中。我們在北川的規劃工作,不僅僅是完成設計,也不僅僅是配合施工,還給了我們參與三個前線指揮部聯合巡查的工作,發現問題三個指揮部及時商量。山東省委省政府還給了中規院這樣的權限,項目完成驗收的時候,如果中規院不籤字,援建單位拿不到建設的資金。這是對中規院、對規劃工作的高度信任、高度倚重,正是有了這樣的信任,規劃才能發揮作用。
所以,規劃伴行一方面是作為規劃師的理想和責任,我們去踐行這個理念和責任,為災區老百姓服務,為災區的災後重建服務。另一方面很重要的是要有好的工作機制,這一點我們在北川、玉樹、蘆山都做到了,中規院得到了當地政府的信任,得到了援建單位的信任,讓我們參與到最高層的核心決策當中,參與到全過程的建設和管理中,我們的伴行才能真正發揮作用。
China-Up:北川是我國唯一的羌族自治縣,在異地重建的過程中,如何體現羌族文化、保留民族特色?
李曉江:在北川災後重建的過程中,我們特別關注到北川是中國唯一一個羌族自治縣,而羌族是一個比漢族更加古老的民族,著名的社會學家費孝通先生曾經說過,「羌族是一個向外輸出的民族,中華民族的很多民族都流著羌族的血液」,它是一個非常古老、歷史非常悠久的民族,而且這個民族還保留了非常完整的聚落文化和建築。北川作為唯一的一個羌族自治縣,羌族人口佔全國羌族人口的三分之一,因此,北川新縣城決不是一般意義的就地或異地重建的問題,而是關係到中華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個古老民族發展、延續與振興,關係到羌族文化的保護、傳承和弘揚。羌族有兩支,一支是阿壩州閩江流域的羌族,繁衍在汶川茂縣、澧縣,閩江流域是乾熱河谷地區,形成了閩江流域的羌族文化聚落特色。在北川地區休養生息的是涪江流域的羌族,這個地區是一個多雨的地區,北川縣本身就是龍門山地區暴雨最集中的一個地區。現有的羌族有30萬人,形成了兩種同一民族的不同地域文化特色。
所以我們認為北川災後重建既是一個保護羌民族文化的問題,又是一個保護羌民族當中的地域文化特色的問題,具有民族文化和地域文化的雙重意義,北川的災後重建要特別關注羌族文化的傳承和展示。另一方面,北川這樣一個遠離中心城市的縣城,災後重建很重要的一點是要考慮未來的發展。北川未來的經濟發展,我們認為有兩種比較大的可能性,第一個就是發展工業,現在從實踐來看,這個效果不是特別好,另外一個就是發展文化旅遊,恰恰文化旅遊也需要這個城市具有特色的風貌,需要有展示自己的民族文化來吸引遊客。在這樣的雙重考慮下,我們特別重視北川的羌族文化的傳承和展現,但是北川新縣城又是一個全新的縣城,是在21世紀的第一個十年建設的新城,城市的營建方式、城市的功能已經跟過去的羌族部落完全不同,所以這種傳承不應該是簡單的拷貝和模仿,而應該是在現在的營建條件和現代的城市功能之下來傳承羌族文化,這就成了一個特別複雜的問題,在重建的過程當中我們也有很多討論,有領導提出要「一羌到底」,做出最純正的羌族風貌,一些設計團隊甚至做出了舞臺布景式的城市景觀,我們覺得這不符合一個現代城市生活和功能的需要,應該請最有經驗、最有創造力的建築師,在建設現代城市的過程中去研究、探索傳統文化的展示和繼承。這一點是中規院的短板,中規院是一個以規劃見長、工程見長的單位,所以在具體的工作當中我們想到了中國建築學會,請中國建築學會來幫助我們,讓我們非常欣慰的是中國建築學會的領導宋春華老理事長一口就答應了,他認為這是國家大事,建築學會應該全力支持。通過建築學會,我們動員了全國最優秀的一批建築界大師、院士和著名的設計機構,參與北川的災後重建建築設計、城市設計,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在北川小小的五平方公裡的縣城,聚集的大師、院士、著名設計機構,可能是空前的。北川新縣城的文化中心、行政中心、抗震紀念園都是由中國建築學會經過三輪完全無償的方案徵集,優選出來最優秀的方案,最能夠體現現代建築、傳承羌族文化的建築方案來實施的,最後崔愷院士的文化中心方案和香港華藝建築事務所的行政中心方案作為優選的方案來實施,大家對這兩個建築群都給予了非常高的評價。抗震紀念園是多位大師、多位院士,加上中規院的團隊和北林地景的園林景觀團隊共同完成的,那麼多大師、院士直接參與、共同的創作,在一個5.2公頃的土地上只做了2000平米的半地下建築,是大家共同的作品,在中國的建築史上這可能是一個空前絕後的案例。
文化中心外觀
行政中心外觀
所以我想文化傳承第一應該是規劃師的理想與責任,我們要深刻地去理解研究今天所從事的重建工作的民族文化含義、地域文化含義到底是什麼。第二想清這件事情以後,我們必須要有恰當的手段和技術力量來完成這個使命,這就需要我們用好各方面的力量,讓所有的建築師、景觀設計師參與到重建當中,我們才能把文化的傳承、文化的弘揚,真正變成實實在在的北川新縣城物質文化的空間。
China-Up:北川的規劃先行、伴行的寶貴經驗和模式對後來玉樹、舟曲、蘆山的災後重建工作有怎樣的借鑑意義?
李曉江:在北川工作的過程中,我曾經跟那裡的年輕人說,汶川災後重建、北川新縣城的建設,可能在我的職業生涯中不會再碰到這樣的事情了,你們年輕人可能還會碰到這樣的事情。但是沒想到,僅僅過了兩年就發生了玉樹大地震,然後發生了舟曲泥石流,五年不到又發生了蘆山地震,這就是我前面講的災害成了中國社會的一種常態,應對災害成為規劃師的一項經常性的任務。也恰恰是因為汶川災後重建、北川災後重建,讓我們積累了重建的經驗,讓中規院參與玉樹、蘆山重建的時候,能夠有很成熟的經驗用到實踐中去。
如果說北川對玉樹、蘆山有什麼樣的影響,其實他們是既有相同又有不同的。在玉樹地震中,我和楊保軍院長、沈遲幾個同志在地震的第三天就到達了玉樹現場,我們整個重建隊伍上去以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在縣裡工作,後來我一再提醒團隊要儘快儘早地到玉樹現場去,因為很多重建的工作、問題、難題是發生在現場的,如果我們不貼近第一線,就很難把握我們的工作到底是有用還是沒用。所以很重要的一個經驗,就是儘可能早地到達現場,這個可能也是最重要的規劃師的重建工作經驗。在北川我們是第七天到現場的,在玉樹我們是第三天到現場的,但是設計隊伍大概是在一個多月以後到現場的,到了現場以後,我們的工作團隊狀況全變了,因為只有直面災害和重建的方方面面問題的時候,規劃師的作用才能真正發揮出來,才能觀察到真問題,提出真正有效、有用的建議,能夠拿出好的方案來。在蘆山,我也是第七天到達現場的,在災後重建第十天的時候,張兵總規劃師帶領的團隊就進入到蘆山現場。在北川在玉樹在蘆山,中規院的團隊一旦到達現場,基本上四年時間就沒有離開過。所以在現場去發現問題,去傾聽老百姓的呼聲,去傾聽地方幹部的呼聲,去了解第一線的實情我覺得是最重要的。
中規院團隊在現場做規劃宣傳工作的場景
但是這三個重建其實也各有不同,如果說北川是我們第一次碰到一個綜合的新縣城異地重建的話,那麼玉樹是一個典型的更大規模的就地重建,玉樹的建築差不多90%以上都毀了,但是玉樹是就地重建,城市的規模是10萬人,比北川整整大出一倍多,所以它的建設量要比北川大得多。在北川我們一共建成了715棟多層建築,但是在玉樹,包括老百姓統規自建的住宅樓就有7000棟,所以說實際上玉樹更艱難,而且玉樹是一個海拔3700米的高原高寒地區,一年只有七個月的施工期。如果中規院來認真總結玉樹的重建,我覺得是比北川的重建更加艱辛、更加煎熬、更加痛苦的一個過程,但是我們也用了四年的時間完成了這樣的任務。同時玉樹又是一個民族地區,北川好在是政府一次徵地,但是玉樹是一個沒有經歷過土改的地區,到現在老百姓的宅基地是私人產權,不是集體用地,所以玉樹的複雜性、艱難程度可以說比北川要高很多,但是我們咬緊牙關也完成了。
在蘆山,因為災害的規模沒這麼大,受災點也相對有限,蘆山的特點是重建工作做得非常精緻,我們在蘆山縣城、在震中龍門鄉、在成雅高速公路的一個重要銜接點——飛仙關,在這三個節點上花了大量的力氣,做了一篇非常精緻的文章。舟曲是一個多樣化的重建方式,包括就地重建、就近建新區、異地安置一部分受災群眾。
中規院的四次重大救災,第一次北川是我帶隊的,玉樹是楊保軍院長帶隊的,舟曲是王凱副院長帶隊的,蘆山是張兵總規劃師帶隊的,其實我們四個人面對的任務既有共同點,也有很大的差異。重要的是我們的經驗是可以傳承的,但更重要的是面對不同的受災主體,面對不同的受災地區,每一次都需要我們用規劃師的智慧,去發現問題,去創新,去探索解決當地重建問題的技術方案和工作的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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