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中有的人已經離我們而去,但從部領導、院領導、專家到每一位普通員工,他們身上體現的為科學事業無私奉獻的精神,至今讓我感動。」在我國核工業將於1月15日迎來66歲生日之際,中國廣核集團公司原副總經理尤德良近日接受科技日報記者採訪時說,這從自己曾親歷的一次核試驗中可見一斑。
這次核試驗發生在41年前。
1979年9月13日,新疆馬蘭核試驗場,我國開展核試驗以來,當量最大的一次氫彈空投試驗準備就緒。9月初,時任二機部副部長趙敬璞帶隊,二機部九局張培望、尤德良、宋學良隨行,到達馬蘭基地。而早在8月,由二機部九院院長鄧稼先任隊長的第九作業隊,已乘專列在基地做試驗準備工作。
該次試驗主要是驗證核彈頭全當量試驗的設計參數和爆炸效應,同時,兼顧全軍對核爆炸現象參觀見習需要。為此,中央軍委、原總參謀部組織以時任副總參謀長李達為首的1500人軍隊幹部進駐場區參觀,其中軍以上幹部就達300餘人。
9月13日凌晨4時,第九作業隊全體參試人員乘車出發,奔向各自崗位。尤德良和宋學良隨趙敬璞乘吉普車,前往試驗場720指揮部——距爆心約60公裡的一個很大帳篷。
大約15時,飛機轟鳴聲由遠及近。按照指令,大家戴上防護鏡,面向爆心方向,靜靜等待蘑菇雲升起。
可飛機已在天空消失,也沒看到蘑菇雲。在指揮帳蓬外觀察點等待的尤德良摘下防護鏡,走進指揮大蓬。大蓬內一片忙碌。與馬蘭機場電話聯繫,被告知飛機已返回,飛行員報告已完成任務,飛機彈艙也是空的。
為什麼沒響?大家都將目光投向了在場的二機部最高首長趙敬璞。
趙敬璞讓尤德良到大蓬外叫臺車,陪同一起去試驗場,時任國防科委作戰試驗部部長高健民和基地朱參謀長坐上另一輛吉普車緊隨其後。
向崗哨帶隊的軍人說明來意獲準放行後,趙敬璞卻讓尤德良和宋學良下車,說沒穿防護服,進去很危險。宋學良無奈下了車,尤德良卻堅持不下車。
經過大約一個多小時,車輛到達爆心。大大的十字白色靶標非常醒目,但是不見炸彈。炸彈到哪去了?
患肺心病的趙敬璞走不動,坐在車上指揮其他人繞著靶心找,遺憾的是,沒發現落彈地點。天快黑了,大家又累又渴,精疲力盡。有人建議,天黑之前,派直升機來尋找。
趙敬璞同意後,大家坐車撤回指揮大蓬。當日大約20時,飛行員報告,在靶心幾公裡外發現了燒焦的降落傘。
當晚九院二所羅元璞等人,帶著γ測試儀,摸黑按照直升機提供的大致方位,冒著生命危險,在彈坑附近測出γ超常值,初步確定了落彈地點。由於天已黑,只能第二天到現場查勘。
9月14日,從幾百公裡外的馬蘭機場趕過來的鄧稼先,同帶隊的趙敬璞等一起到現場,查勘彈坑。這次,趙敬璞沒有同意尤德良陪同。
事故發生後,趙敬璞共進入事故現場三次。最後一次是尤德良陪同乘坐吉普車,觀看馬蘭基地工程兵團處置彈坑。當時防護條件極為有限,工程兵指戰員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忘我犧牲精神,讓尤德良深受震撼。
回到北京後,凡是事故後進場的人,都到307醫院體檢,最重要的是檢測每人一周內尿中鈽239的含量。動員其他人去醫院檢查,趙敬璞自己卻堅決不去,他說:「我年齡這樣大,檢測出來又能怎麼樣?」
結果顯示,住同一間病房的尤德良和鄧稼先數據中間偏上。鈽239數值最高的,是羅元璞、八一廠拍專題片的兩位攝影師等。
出院後大家回到各自崗位繼續工作,對這次失敗的核試驗諱莫如深。直到1986年鄧稼先病逝後,在有關他的事跡中才提及此事。
1997年,尤德良調任中國廣東核電集團(現中國廣核集團公司)副總經理。從核軍工到民用核電,尤德良說,自己能為國家做點事,除了國家政策方針正確,還得益於在二機部九院和九院九所工作的10年裡,既學了本事,又學會了如何做人做事。「他們身上體現了『兩彈一星』工作者對黨和國家、對事業的無私奉獻精神,讓我懂得,黨和組織讓做什麼,都要努力適應、勝任。」
來源:科技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