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沈從文先生的文字,大概是源起於高中時語文課本中的《邊城》(節選)一文,記得學校當時還放了《邊城》的電影,相比於每天準時播送的《新聞聯播》,僅有的幾次電影播放還是能夠激起我們的觀看熱情的。不過,總覺得電影不如文字美,還是感覺文字美得過癮。這大概也是我對先生的文字最初的印象了。
這幾年,陸陸續續地收集了沈從文先生的各類作品,基本上集齊了,閒暇時就隨意翻上幾頁。這一本《沈從文談藝術》的隨筆集也是因緣湊巧,在第一次造訪「西部書城」買到的,與先生的其他作品不同的是,這一本隨筆集,有演講稿,有書信稿,有序言稿,還有的是生前未完成的遺作。今天,再拿起這些文字,怎不令人感慨,那一段被塵封的歲月,洗盡鉛華,又呈現在我們的面前,這大概是是生命獨有的溫情與力量,破土而出,滋潤著我們的心田。
我記得一位諾貝爾文學獎的評委曾言,若不是因為諾貝爾文學獎只頒給在世的作家,中國最有資格獲得該獎應該當屬沈從文先生。雖然斯人已逝,但幸好文字長存,我們還可以跟隨著先生的文字「在消逝的時代裡探求最深沉的情感」。先生憑著一顆誠心、一支筆用乾淨的文字塑造了純美的湘西世界,就像是一首生命的抒情詩,走過一段美的歷程。
我在讀這一本《沈從文談藝術》時,最使我驚奇在於先生美的筆觸之下的犀利與洞見。例如先生寫到:「十五年來,隨著新中國文學的發展,有兩個極無意義的名詞,第一個是'天才',第二個是'靈感'。這兩個名詞雖不為有識者所承認,但在各種懶人謬論中,以及一般平常人意見中,莫不可以看出兩個糊塗字眼兒的勢力存在」。指出問題可謂是一針見血,犀利深刻,而這也是出自先生之筆。
這樣的例子在這本隨筆集中不勝枚舉,還比如,先生寫到「一個民族已經那麼敝舊了,按照過去的歷史而言,則哲學的貧困與營養的不足,兩件事抹不影響到我們這個民族的生存態度。號稱皇帝冢嗣的我們承受的既是個懶惰文化,加上三千年做臣僕的世故,思想皆浮在小小人事表面上爬行,生活皆無熱無光,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這是何等通透的洞見。
正如先生所寫: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認識「人」。正是這些文字讓生命獲得永恆的意義,形成生命的另外一種存在和延續,通過長長的時間,通過遙遙的空間,讓另一時另一地的人,彼此生命流注,無有阻隔。這就像是生命青春的頌歌,向上的理想,追求完美生活的努力,在我們的文字裡獲得張揚,獲得證實,獲得鼓舞。
我捧讀這先生的文字,感覺自己好幸運,可以在這樣的一個下午,抽出一段時間,泡上一杯暖暖的紅茶,俯仰之間,滿目都是先生的文字,好似調動了起來,充滿著的生命裡的抒情,一草一木,一瓶一罐,都有生命的活力,生命的美好,生命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