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約而至,剛進入2017年,中國網際網路信息中心便發布了《第39次中國網際網路發展狀況統計報告》。《報告》稱中國網民(其實,我非常不願意引用「網民」這個概念,「網絡用戶」或「網絡居民」或許更為中性)的數量達到了7.31億,並以「中國網民規模已經相當於歐洲人口總量」作喻。此外,《報告》還稱中國網際網路的普及率達到了53.2%。
文 | 邱澤奇(阿里研究院學術委員會委員、北京大學中國社會與發展研究中心主任)
如約而至,剛進入2017年,中國網際網路信息中心便發布了《第39次中國網際網路發展狀況統計報告》。《報告》稱中國網民(其實,我非常不願意引用「網民」這個概念,「網絡用戶」或「網絡居民」或許更為中性)的數量達到了7.31億,並以「中國網民規模已經相當於歐洲人口總量」作喻。此外,《報告》還稱中國網際網路的普及率達到了53.2%。
咋看起來,這兩個數據沒有任何新奇之處,可如果將其放在中國社會的情境之中,我認為,有三點可以討論。
第一,7.3億意味著中國家庭的完全連接,也意味著家庭經濟活動的完全連接。
中國是一個家庭化社會,不是個體化社會。家庭成員之間的分享是家庭生活的重要內容。夫妻之間可以不看對方的微信簡訊,卻可以請對方支付;母親如果讓兒子在網上買個東西和賣個東西,或者父母幫助子女照看網店,那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了。這就意味著,在中國社會,一個人不是只有有網絡帳戶才算是上網,才算是與網絡連接。而是,一個人只要家裡有一個人有網絡帳戶和上網,這個家便與網絡連通了,家裡的人至少經濟活動與網絡連通了。
按照2015年中國小普查的數據,中國家庭戶的數量為44058萬戶,家庭戶平均人口為3.12人。7.3億意味著平均每個家庭有1.8個人在網上,即使考慮到有的家庭有3個帳戶,有的家庭沒有帳戶的狀態,且假設我們認為沒有帳戶的家庭主要分布在偏遠農村地區,也可以預估中國的家庭幾乎都與網際網路相連接了。這是因為,即使是在偏遠農村地區,聚村而居的格局讓沒有帳戶的家庭可以通過村裡已經上網的人與網際網路連接。阿里巴巴布局的「村淘」、京東布局的「京東鄉村」解決的正是這個議題,其中網絡結構中的「結構洞」正是其中的原理,即在一個村子布下一個連接網際網路的節點,讓全村的人都連接上網際網路。
第二,53%意味著一半被代表,也意味著只有一半社會處於連通狀態。
中國的實踐證明,一個人運用網絡買賣東西可以有人代辦,運用網絡進行學習可以借用。科學家運用臉書用戶的實驗證明,網絡上的觀點傳播卻具有「回音壁效應」,即人們在網絡上不是接受他人的觀點,而是尋找與自己觀點相似的觀點,尤其是政治觀點。這就意味著如果要發表觀點和從事私密活動,就只能自己來。儘管中國是一個家庭化社會,部分的個體性事務依然需要自己親自操辦,他人無法替代。它就意味著每個人有自己的網絡連接是重要的。
普及率是以個體為單位計算的統計指標,53%的普及率意味著在涉及每個人必須親自操辦的事情上,在中國,依然有一半的人需要請他人代辦。
既有的數據顯示,中國網際網路基礎設施在人口居住區域的覆蓋率為97%。換句話說,如果人們願意上網且自身有能力上網,至少有97%的居住區域是可以上網的。看《報告》列舉的區分地區和城鄉的普及率,我們發現沒有連接的是偏遠地區,譬如普及率在50%以下的幾乎都是有偏遠地區的省份,雲南的普及率只有40%。與之相比,北京的普及率高達78%。也就是說,在偏遠地區,有更多人在涉及他人無法替代的事務且必須使用網絡時,被他人代表著。在媒體中經常聽到的「網民」如何如何,是不包括沒有直接上網的這部分群體的。
基於成熟效應可以估計,不在網上的人口主要來自兩個群體:年長的群體和沒有機會上網的群體。《報告》數據顯示,非網絡用戶的60%分布在農村地區,不懂電腦或網絡的用戶佔55%,說明的正是這一點。
綜合上述兩點,可以延伸的第三點討論是,完全的經濟和一半的社會正是中國面對信息化進程中的張力。
世界銀行的2016年世界發展報告《數字紅利》稱,全球近60%的人口還不能上網,從連通性視角看,中國實現了人群的完全連通,不僅讓中國搭上了信息社會這班快車,更為經濟活動類的應用創造了「風口」。眾多經濟類的應用,網購、網銷、網造、網創,分享經濟、網際網路+,其基礎,正是中國人口的完全連通,以及由完全連通帶來的市場規模和差異需求的乘數效應。即使不在網上的人群,其經濟活動也可以通過間接途徑在網上實現。不僅可以通過網絡實現生產和消費,也可以通過網絡實現服務。《報告》顯示的應用證明這一點:零售、交通、支付、企業,都在運用完全連通這一基礎。事實上,完全連通的不僅是人群,還有企業。《報告》稱,企業的計算機使用和網際網路使用以及寬帶接入等比例已經超過94%。
可從社會視角看,中國只有一半的社會在網上。通過網絡呈現的觀點和意見,無論涉及哪一類事務的意見,都只是一般人群的意見,而且是忽略了特徵人群的意見。細分網上網下的社會群體可以發現兩者之間的群體極化現象。在網上的是有能力上網和有需要上網,且有機會將既往的資產積累轉化為網際網路資本,並從網上獲取網際網路紅利的社會群體,青壯年群體、識字群體、有學習或職業需要的群體,一句話,將網際網路作為其生產生活一部分的群體。不在網上的不僅是沒有能力上網的、也可能是沒有需要上網的群體。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們沒有社會生活,也不意味著他們對自己身在的社會沒有自己的觀點和意見,只是,他們的生產生活不在網上而已。當我們以網上的意見為意見、以網上的社會為社會的時候,便忽略了網下人群的觀點和意見,忽略了一半的中國社會,並可能在事實上製造了兩個極端類型的社會群體。
來源:阿里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