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著名學術期刊《自然》於2005年設立傑出導師獎(Nature Awards for Mentoring in Science),用於獎勵科學領域的優秀導師,每年專注於一個特定的國家或地區。今年,中國的五位科學家獲此殊榮,他們是:曹雪濤、鄧興旺、陳洪淵、施一公、舒紅兵,《自然》雜誌專門撰文進行了報導,X-MOL團隊把文章編譯如下。
原文:Stewards of China's future, Nature, 528, 427-428
原作者:Ed Gerstner
在過去的二十年中,中國的科學研究發生了意義深遠的增長。在2013年,中國在研發上的投入就已經超過了歐盟,而且預計將在2020年超過美國(http://www.nature.com/news/china-predicted-to-outspend-the-us-on-science-by-2020-1.16329)。在已發表的科研論文中,包括中國作者的論文比例從1997年的2.4%上升到2014年的19%,貢獻僅次於美國的25%。
這些統計數據無疑讓人過目難忘,但是,中國要想成為一個真正的科學超級大國,她必須要能夠培養出偉大的科學家,不僅要學富五車,還要能銳意創新。而偉大的科學家,在他們的成長道路上需要偉大的導師。
2015年的《自然》傑出導師獎就頒發給了5位中國科學家,以表彰他們為培養中國下一代科研人才所做出的貢獻以及付出的努力。
《自然》按地域在中國南北方各設立一個終身成就獎和事業中期獎。中國醫學科學院院長曹雪濤與北京大學現代農學院院長鄧興旺共同獲得中國北方終身成就獎。南京大學分析科學研究所和化學生物學研究所所長陳洪淵獲得中國南方終身成就獎。清華大學生命科學學院院長施一公獲得中國北方事業中期獎。武漢大學副校長舒紅兵,獲得中國南方事業中期獎。
敢於挑戰權威
與亞洲的許多國家一樣,中國常常被認為是一個尊重傳統和權威的地方。不過獲獎者們(以及所有的被提名者)普遍認為,科學中唯一的「權威」就是證據,做科研必須要敢於挑戰和質疑。
施一公教授在2008年回國之前,已經是普林斯頓大學的教授,他認為大部分中國學生在與資深科研人員以及已有科學理念有意見分歧時過于謹慎。他說,「我鼓勵我的學生批判性思考並挑戰學術權威,包括我自己,這樣他們會學著既定規則可以被打破,只有這樣,才能創建新的研究領域。」
施一公教授。
曹雪濤教授也贊同這一觀點,他說:「我們應該激勵學生有信心去挑戰課本上的教條,並解決科學中的基本問題。」
曹雪濤教授。
這個觀點也得到了這些獲獎者弟子們的支持。「科學文獻往往充斥著相互矛盾的想法和結果,以及公認的智慧和錯誤的假設,」浙江大學的癌症免疫學家陳瑋琳說,她是曹雪濤教授在上海第二軍醫大學培養出的博士。「曹教授常說,創造力來自於不同的地方和不同的看法,」她說,「他對每個人的要求都是同樣的高標準,不論是博士研究生還是訪問學者。」
在過去,大多數中國實驗室的人員構成都差不多,一名資深教授指導著年輕教授、博士後和研究生,循著嚴格的資歷等級晉升。隨著科研院所的快速擴張,大量海歸湧入,許多實驗室的人員構成開始變的更多樣化,比如,多個課題組長(PI)為各自的科研目標和方向努力奮鬥。
為師者的理念
這些獲獎的導師們已經認識到了向年輕的科研人員灌輸自信的重要性,要鼓勵他們建立自己獨立的學術「品牌」,並用自己的方式對科學進行探索。「在我看來,簡單地傳授知識遠遠不夠,」陳洪淵教授說。「一個導師要教給學生如何思考。在科學領域,我指導我的學生用科學的方法進行思考,並讓他們有機會獨立解決問題。」
陳洪淵教授。
他認為一個好的導師必須要有敏銳的感覺,什麼時候學生需要指導,什麼時候他(她)又需要自由。「對於處於剛剛起步階段的學生,我們需要給他們更詳細的指導,讓他們逐漸熟悉科研,」他說,「而對於那些擁有紮實的知識基礎、較強的自主性和創造性的學生,我會讓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去思考並實踐。」
南京大學的分析化學家徐靜娟教授也曾是陳洪淵教授的博士生,她認為陳教授為學生培養想像力和創造力提供了開放的環境。「他鼓勵我們閱讀哲學和文學,並從不同的角度思考。他說,每個學生都是獨立的個體,一個好的導師要將他們培養成自由奔馳的駿馬,而不是唯唯諾諾的綿羊。」
這些獲獎的導師們認為僅僅把學生們培養成優秀的科學家還不夠,還要教會他們如何成為高效、善於鼓舞人心的領導者。北京大學生命科學學院的李磊教授,曾是鄧興旺教授在美國耶魯大學的博士後,她講述了她在鄧教授實驗室的經歷。「當我在實驗室成為資深科研人員之後,鄧教授開始讓我去指導其他人的實驗室技能,以及閱讀他們的論文初稿。很快我就意識到,這些工作也是科研系統的一部分,」她說,「當他發現問題時,他從來不是批評兩句了事,而是花時間找出問題的根源。有幾次,他還讓我去鼓舞士氣。」
鄧興旺教授。
所有獲獎的導師們都為自己弟子們的成功做出了堅定的奉獻,有一個事例尤為令人印象深刻。
2005年,英語專業畢業的鐘波(目前是武漢大學的免疫學家)申請成為舒紅兵教授實驗室的博士生。「我下定決心畢業後要學習生物學,因為我對自然很感興趣,」鍾波說,「舒教授是生命科學學院院長,他的小組(當時在科羅拉多的國立猶太醫學研究中心)剛剛在《Molecular Cell》上發表了裡程碑式的新發現。每個有雄心的學生都希望加入他的實驗室,我也不例外。」
永不放棄
鍾波知道這並不容易。「我不得不承認,我的背景(英語專業)要比其他主修生物的同學弱得多,」他說,「我下載了他發表的所有論文,但我發現很難理解。我進入他的辦公室問了很多幼稚的問題,他耐心地向我解釋細節,並推薦給我更多的論文,同時鼓勵我在理解這些研究的過程中有任何困難都可以向他請教。在他的指導下,我讀了更多的論文,並寫了一個五頁的關於模式識別和信號通路的總結。在詢問是否可以加入他的實驗室時,令我驚訝的是,他居然同意了。」
舒紅兵教授。
舒紅兵教授坦誠一開始他並不確定鍾波有多少潛力,不過在看到鍾波的決心後,他認為鍾波理應得到一個展示自己的機會。舒教授從不後悔自己這個決定。「他用事實證明,他已經是我的實驗室中最成功的學生之一。」在接受鍾波之後,舒教授讓他把最初的那個五頁的總結寫成一篇完整的綜述文章,這也是新成立的實驗室發表的第一篇文章。
舒教授認為耐心和毅力是一個好導師最重要的特徵,這也是他從自己的導師之一,他的博士生導師、美國埃默裡大學的細胞生物學家Harish Joshi那裡學到的。「我一直記得他對我說過的話,『Do not fire them; fire them up!』」舒教授回憶道,「在我17年的導師生涯中,我從沒有放棄過我的任何一個學生。」
中國有句古話,「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好的導師會讓學生受益終身,甚至會把這種福澤傳遞給他學生的學生。「當我2012年開始有自己的實驗室時,我常常問自己,施教授在這種情況下會做什麼,」施一公教授曾經的博士生、史丹福大學的結構生物學家馮亮說。「我一直保留著施教授發給我或實驗室的所有電子郵件,並常常閱讀它們,它們就像運營實驗室的指導手冊。對於我和許多人來說,施教授不僅僅是一位偉大的導師和榜樣,更是一位不懈的支持者和終生的朋友。」
中國歷史上稱呼尊敬的老師為「師父」,這是一個「老師」和「父親」的混成詞,用以表達導師與弟子之間深層次的聯繫。陳洪淵教授的得意門生徐靜娟教授說,「我認為『父親』是對老師期望的最高標準。而我們是幸運的孩子,因為陳教授就像對待自己孩子一樣在對待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