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川:《名人面對面》最近有大動作,我們打算拍一系列大科學家。他們看起來離我們很遙遠,但他們做的研究和科研成果,對推動人類進程,起著決定性的作用。所以,我們希望可以將科學家們帶到螢光幕前,讓更多人看到他們在聚光燈下的魅力,打造我們心目中真正的大明星。
對話丘成桐
#看節目前 先八卦一下丘先生#
——想要做「科學家大明星」的想法還沒成型,就收到丘先生來北京參加晚會的消息。 走運,想啥來啥。 導演跑到晚會門口蹲守了很久, 知道這麼有分量的科學家,
專訪機會渺茫。 但值得一蹲。或者好多蹲都可以。
——晚會現場,主持人開玩笑,說丘先生可是在波士頓投資房產 很有名的人, 因為數學家做投資都很厲害。 還未見面, 丘先生就給我們留下了第一印象, 不差錢。
——晚會休息間歇,導演瞅準機會,蹭到丘先生旁邊。 說明來意,沒想到丘先生很痛快 就加了導演微信,同意了專訪。 順利的不像話,沒人出來攔一攔嗎? 平時採訪個明星 都七道關八道坎兒賠笑臉兒的。 丘先生都解出世界難題了...... 導演不會現場認錯人了吧。 見了丘先生第一面, 留下了第二個印象,心大。
——沒認錯人。專訪當天, 丘先生一身黑西裝白襯衫 如約出現在拍攝現場。 和我們第一次在晚會碰面時, 一樣的穿著。 他說一輩子都是這個裝扮。 緊接著我們將「不差錢」對印象拋給他, 他說「自己住的房子很便宜, 一個數學家能有多少錢啊, 但是要真想掙錢的話確實能掙不少。」 只是他沒去掙。 我們也隨即想像了一下 #當數學家走入投資圈的名場面#。
——準備了幾套造型向丘先生詢問意見,他說自己一輩子 都是這套黑西裝白襯衫裝扮, 70歲了,如果能換個造型, 他想看起來浪漫一點。 田川想用亮黃色和粉色襯衫 挑戰下丘先生, 沒想到他還就真接受了。 Pose也拿捏的很到位。
——節目要上線了,剩下的八卦沒時間寫了, 「好酒好肉」都在節目裡。 看完節目有啥想說想問丘先生的, 後臺關注並留言,我們會轉達! 我們節目不用充會員, 大家都囂張一些!
> 完整專訪 | 大數學家丘成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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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為採訪摘要
丘成桐:數學不單是為了生活,到達求真求美的階段,才能做得成功。不講數學家,當年很多偉大的計算機科學家,他們要了解人類的計算能力,能夠到什麼地步,人類的極限是怎麼樣的,他對這些有興趣。假如單是為了生活來解決問題,你不可能做成大數學家,沒有一個大數學家是為了生活來解決問題的。
做科學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不能妥協
丘成桐是當代最有影響力的華人數學家。1949年,他出生於廣東汕頭,同年隨父母移居香港,父親丘鎮英曾是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的老師,雖然家境貧寒,但從小父親就教丘成桐與兄妹們背唐詩宋詞,習毛筆字,念古文,還買來國內外名著給他們閱讀。
田川:您父親屬於比較嚴厲的教育方式,做錯了他會打你手心嗎?
丘成桐:對,他很嚴厲,但我曉得他心裡對我是很好的。記得有一次,我跟哥哥在打架,父親把我推開時,我覺得力度不是很大。我心裡其實有點傷心,覺得他年紀大了,他身體本身也不是太好。父親在我14歲就過世了,不過他教了我很多東西,我的詩詞、古文都是他教的。
田川:父親的突然離世,對您的個性或成長造成什麼影響嗎?
丘成桐:有很大影響,對我做人跟立志都有很大改變,我曉得我需要自己站立起來了。我母親很勇敢,挑起了照顧家庭的責任,所以我們一家人能互相合作,挺過父親離世的那段時間。
田川:父親離世後,您家其實還背負了很多債務,那時您舅舅是希望您不要再去讀書了。
丘成桐:對,這是很重要的一個事情,舅舅不想我念書了,他叫我去養鴨子,但我母親堅決不同意。她寧願負債,然後做很多其它的事情來維持生活,也要我們堅持把書念下去。
田川:於是就從一個很頑皮,還曾經逃過半年學的小朋友,一下成長起來,開始肩負養家的責任了。可您為什麼會選擇做數學家教老師,來幫補家庭?而不是找一個比較有「錢」 途的工作?
丘成桐:香港那時不比現在,工作很難找。我還記得1950年,有很多逃到香港來的難民,香港居民一下膨脹了。每個人都想找事做,但很難。很多學生去幫忙蓋房子、打石頭來過活。家教不是隨便就可以做的,我要先在報紙上登個廣告。
田川:登廣告還得要錢。
丘成桐:對,但不止這樣。你登了廣告,人家怎麼來找你?當時我住在沙田的白田村,根本就是鄉下,連普通的有線電話都沒有。我千辛萬苦找了個家裡有錢的同學,他家電話,又覺得做家教蠻好玩的,所以決定跟我搭檔,他負責接電話,我負責教書。通過這樣我才做成的家教。
丘成桐與家人合照
丘成桐:做學問始終是我的目標。從父親教我詩詞、古文,到他去世。我總覺得我要在學問上留下個好名聲,能夠千古留名這是我的理想。我從沒想過賺大錢,或做大官。我很感激我父母也從不覺得那些得是我的目標。
丘成桐的數學之旅,始於香港中文大學數學系。
大學二年級,他修讀了剛剛從美國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畢業的史蒂芬·薩列弗博士的數學課,這讓他初次品嘗到數學的精髓。因不同尋常的數學天賦,丘成桐被推薦到伯克利深造。
20世紀60年代末,伯克利雲集了一大批著名的數學家,幾乎是全世界最好的幾何研究中心,丘成桐說自己就像是進了糖果店的小孩,圖書館成了他第二個家。
突出的成績也讓他得到著名幾何學家陳省身先生的讚賞。
田川:跟陳先生相處多年,又從師於他。從他身上您獲得或學到的,最寶貴的東西是什麼?
丘成桐:對我最大的影響是他講,做學問,不要躲起來,一定要跟好的、有學問的人來往,這一點我覺得很重要。看了我自己的學生,發現很多中國的數學家,他們害羞、怕,不願意跟最好的學者來往。自己封閉起來研究,學問始終做不好的,這太可怕了。
1976年,27歲的丘成桐,在攻克數學難題「卡拉比猜想」時,描述自己的心情是「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田川:您詩裡描述的整個研究過程,感覺特別輕描淡寫,一下子靈光乍現,就把問題解決了。可對於「卡拉比猜想」,您其實用了六、七年的時間攻克它。
丘成桐:對,6年的工夫。
田川:在這6年裡,您經歷了前半部分一直想推翻它,後來發現自己錯了,又再去證實它的過程。當發現自己錯了,要有一個思路轉換時,您是怎樣調整的?
丘成桐:剛開始很痛苦,不過整個過程是很有意思的。
田川:痛苦在哪兒?
丘成桐:發現錯了時,已經跟人家講了我的結論,這對我的名譽有損害,就像小孩做錯事給人發現了一樣。
田川:知道自己錯了之後,第一反應是什麼?
丘成桐:趕快看可不可以改正。結果我花了兩個禮拜,從早到晚,覺也不大睡,想盡辦法改正它,發現改正不了。
田川:您當時會有迷茫,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的感覺嗎?
丘成桐:我倒不覺得迷茫。我覺得一定是我剛開始的想法錯了,所以就整個改變過來。
田川:當您發現三年的研究可能都白費了,支撐您繼續的動力是什麼?
丘成桐:我不會覺得白費,世界上沒有白費的學問。我覺得對一個問題了解了以後,總是對你有好處的。最怕迷迷糊糊,不曉得對,也不曉得不對。對我來講曉得是不對的,是很重要的一個轉變。科學上,尤其數學上,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不能夠有妥協。
我不要受人牽制
丘成桐:中國要成為一個科技大國,非有基礎學問不可。沒有基礎學問,做不成領先其他國家的技術跟科學,所以我很希望在這方面,能夠盡一點力,將中國的科技從基礎上建立起來。
田川:通過您這樣的推進,在數學和教育領域當中,會有很大的變化跟發展。
丘成桐:中國這十年來,在科研方面比從前進步了很多。但跟美國最先進的科研相比,還是有一段距離。我們希望未來這十年,能夠整個提升上去。中國的變化很大,比從前富有了很多。國家有了錢,投入到科技各個方面,我們就利用這些經費,培養了不少人才,引進了一大批一流的年輕人。在清華丘成桐數學科學中心,現在有差不多60~70個年輕有為的學者,他們都願意一同努力,一同做學問,互相交流得很好。我們有很多相當有水平的討論班,甚至比哈佛大學還要多。不止清華,其他學校也慢慢做得很好了。
丘成桐:現在的投資裡,主要是數學,我不少朋友用數學賺了很多錢。用數學賺錢,不是我做數學的本意。我覺得你要對社會有貢獻才能賺這筆錢。我在國內教學不拿學校的錢,什麼都不拿,我覺得我要自立,不要受人家的牽制,所以我不會因為學校給我多少錢才來,我對這個事情看的不重。
田川:那您最看重的是什麼?
丘成桐:中國是個大國,有很多很好的年輕孩子,總是要上進的,我期望他們能夠上進。
田川:對人生,您有十年一總結。那對未來十年或十年後的今天,您有什麼期許或展望?
丘成桐:我的整個人生無非就是做研究,跟教育學生。我希望還是繼續做學問,同時將我的經驗傳給年輕人,讓他們能夠傳承基礎科學事業。我覺得,培養中國領導科技的年輕人,是我現在最重要的一個任務。
丘成桐的Q&A
Q&A:為什麼用論文的方式做數學競賽?
丘成桐:主要是要鼓勵學生自己去找一個問題。全部靠自己,能力不見得夠,所以我允許有老師指導,但不能找個書就抄了。中學生需要有這個能力,培養以後做學問的興趣。
Q&A:如何看待數學競賽?
丘成桐:做競賽是為了讓你覺得有興趣,很多人是為了競賽而競賽。第二點,讓你懂得去圖書館或跟朋友、跟老師找資料,中國的學者在這方面都比較差一點,所以我希望中學生就開始訓練這方面。進了本科後,還是要搞好基礎。數學,無論是從組合、從概率,你要從最基礎的方面去了解,才可以向前走。否則你只能跟在人家後邊走,遠遠達不到最前沿的地方。中國目前還沒有足夠的實力,進行一些驚天動地,能改變整個科技的發展。要在基本科學上真正地努力,才能夠發展成功。
Q&A:漫長研究中遇到困難怎麼辦?
丘成桐:每個人有不同的方法。對我來講,我會同時做幾個不同的問題,這個問題做不動時,就做其他的。過一下子再回來做,往往再回來做時,就有新的想法了。做研究,只要真的去想了,總是有收穫的。我做了50多年的學問,每一個題目都經歷了很多挫折才成功。所以我希望年輕人要懂得,挫折以後要站起來 。
編輯:會計小劉兒、曉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