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2月13日 09:57 來源:《現代哲學》 作者:謝利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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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ity of Intuition and Boundedness of Experience:On John McDowell's Misunderstanding of Kantian Philosophy in Mind and World
作者簡介:謝利民,江西贛州人,哲學博士,(重慶 400044)重慶大學高等人文社會科學院講師。
原發信息:《現代哲學》第20174期
內容提要:為了擺脫所與論與融貫論的兩難,麥克道威爾試圖從康德哲學中抽取出一種「經驗理論」,他將這種理論闡發為「印象本身已經具有概念性內容」的概念化經驗思想。與此同時,麥氏又將康德自在之物的學說斥為一種需要被拋棄的「先驗框架」。然而通過與康德原著的對比研究可以發現,無論對「經驗理論」的接受還是對「先驗框架」的拒絕,麥克道威爾都陷入了差之毫厘而謬以千裡的誤解。對康德而言,雖然經驗知識源自感性與知性的結合,但二者之間是嚴格區分的。直觀表象中沒有知性概念的內容,其統一性來自與知性綜合截然不同的想像力的綜合。感性與知性之間既相互區分又相互結合的極富張力的結構,無可避免地導致了對自在之物的設定。自在之物作為可能經驗的界限,為自由保留了餘地。
關鍵詞:麥克道威爾/康德/經驗/概念/自在之物
一、引言
美國著名學者約翰·麥克道威爾(John McDowell)在1991年的洛克講座上「診斷」出普遍困擾現代哲學的一種「焦慮症」,並試圖為之開具「治療方案」。這一焦慮集中於心靈與世界(mind and world)的關係,具體而言就是心靈如何指向世界、而指向世界的心靈狀態與對事物的信念或判斷又處於何種關係之中。麥克道威爾亮出的「治療方案」被他稱為「最低限度的經驗論」。他借奎因「經驗法庭」之說來界定這一思想:「經驗必定構成一個法庭,它就我們的思想可以回答這一問題——事物情況如何?——的方式做出裁決。」①然而心靈框架的獨特性使經驗的法庭作用變得可疑。麥克道威爾認為,正是經驗法庭與心靈框架這兩種力量的對立關係導致了現代哲學的憂慮。這一對立在塞拉斯對「所與的神話」的批判中得到最清楚的展現。
塞拉斯區分了兩種邏輯空間:一是理性的邏輯空間,一是「經驗描述」的空間,②麥克道威爾恰當地稱之為自然的邏輯空間。前者是一種規範性的語境,我們在其中對知識進行證成(justify),任何知識的概念都處於這種邏輯空間當中。後者則不是規範性的,而是自然科學的定律在其中發揮作用的空間。構成自然的邏輯空間的關係與構成理性的邏輯空間的規範性關係完全不同,因而不具有任何規範性的意義。關於知識之證成的現代基礎主義觀點認為,知識是關於事物的信念或判斷,不同知識之間存在著推論關係,但所有知識最終都可以追溯到基礎信念上。基礎信念與感覺經驗直接關聯,是預先被給予的,具有認識上的直接性。所以按照基礎主義觀點,所與(the given)構成了一切知識的最終根據。然而在塞拉斯看來,感覺經驗就其為印象以及世界對人的感覺能力的刺激而言,就是自然當中的事件,遵循的是自然科學的定律。那麼,感覺經驗就不處於對知識進行證成的理性的邏輯空間當中,不遵循理性的推論規範,也就無法作為根據來證成知識。據此,塞拉斯把基礎主義揭示為一種「所與的神話」。
所與論的神話化催生了一種與之完全對立的認識論立場——融貫論。麥克道威爾把戴維森樹立為融貫論的代表,後者基於塞拉斯的所與論批判而拒絕經驗論,理由是經驗處於理性的邏輯空間之外,因而不具有任何認識論意義。戴維森認為經驗與主體的心靈狀態(信念與判斷)因果地相關,但卻不能作為證成它們的根據,「除了另一個信念之外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算作堅持一個信念的理由」③。融貫論雖然規避了所與的神話,但卻無法回答下面的問題:如果自發性不受外來的理性限制,那麼它如何還能表徵這個世界,而不至於淪為「一個在虛空中無摩擦力的旋轉」呢?於是我們就面臨「一種在兩種不能令人滿意的立場之間擺蕩的傾向:一種是融貫論的立場,它可能割斷思想與實在之間的關聯,另一種是對所與的徒勞的訴諸,也即訴諸被認為構成經驗判斷之終極基礎的單純在場(presences)」。④
雖然就經驗是否構成對知識的理性限制這一問題,融貫論與所與論針鋒相對,然而雙方的爭論之所以可能恰恰說明他們共享對「經驗」概念的同一種理解,即經驗作為世界刺激人的感官產生的印象是完全感受性的,沒有主體自發性的參與。為了打破這種非此即彼的困局,麥克道威爾提出了一種新的經驗觀念:「經驗本身是把感受性和自發性不可分割地聯繫在一起的狀態或事件。」⑤為了辯護經驗概念化這種做法的合理性,麥克道威爾有所保留地援引了康德的思想,而且對這一經典思想的訴諸貫穿《心靈與世界》一書的始終。這就是康德在「最低限度的經驗主義」這一舞臺上的出場背景,這個背景「先驗地」決定了康德在此舞臺上的表演方式。詳審之下我們會發現,無論作為麥克道威爾新觀念的支持者還是對立面,出現在這位美國哲學家的劇場中的康德形象已與作為其原型的康德本人的思想相去甚遠。下文就致力於丈量二者之間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