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歷史,光是記名字就讓人頭疼,為什么元史很少人看?除了民族塗炭傷感情之外,恐怕只是因為裡面的名字都太長吧。
即使是被稱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史記》,雖然兼具文學性和史學性,但要讀懂它,也要過理解「姓名」這一關。
比如,當前,改革是重頭戲。談改革,我們一定會想起變法的鼻祖、改革的先驅——商鞅。
「商鞅變法」為秦統一天下,建立延續幾千年的封建制度打下了不可磨滅的基礎。
但你要在《史記》中找《商鞅列傳》,對不起,沒有,只有《商君列傳》。
商君,就是商鞅。
「衛鞅既破魏還,秦封之於、商十五邑,號為商君。」因為衛鞅打敗了魏國,秦國就把「於」和「商」這兩個地方的十五個邑封給他。所以,秦王封他「商君」的稱號。
什麼?衛鞅?那商鞅跑哪兒去了?對不起,翻遍該《列傳》,只有一處提到「商鞅」:
「秦惠王車裂商君以徇,曰:『莫如商鞅反者!』遂滅商君之家。」
原來,死去之後的商君,才被秦王罵了一聲:不要像商鞅這個叛徒一樣,造什麼反!
「商鞅」,竟然是一個罵名。
「商君」在被封之前,司馬遷大部分時間都叫他「衛鞅」。連馮夢龍的通俗歷史小說《東周列國志》第八十七回《說秦君衛鞅變法,辭鬼谷孫臏下山 》,也稱他為衛鞅,與孫臏相對。
我們知道,孫臏,姓孫,名臏。按照對仗工整的要求,那「衛鞅」就是姓衛,名鞅了?
又錯了!對仗工整代表不了中國的名號文化的博大精深!
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中國古代是最講究「名實相副」的。
那這裡,為什麼他又不姓衛?
看司馬遷怎麼說:
「公叔既死,公孫鞅聞秦孝公下令國中求賢者,將修繆公之業,東復侵地,乃遂西入秦,因孝公寵臣景監以求見孝公。孝公既見衛鞅,語事良久,孝公時時睡,弗聽。」
這是該傳第二段的開頭部分。可見,他在見秦孝公之前,是叫「公孫鞅」的,「衛鞅」稱號的開始,是在秦孝公見他之後。
什麼?怎麼又跑出一個「公孫鞅」?怎麼見到秦孝公的前後,會有兩個「鞅」?從「公孫鞅」轉變到「衛鞅」?
還是回到《列傳》的第一段:
「商君者,衛之諸庶孽公子也,名鞅,姓公孫氏,其祖本姬姓也。」
仔細分析一下這一段,我們才有半點豁然開朗的感覺:他是衛國的君主的小老婆的公子,所以,「衛鞅」是以出生籍貫來稱呼他;他的姓氏是「公孫」,所以叫他「公孫鞅」;他的祖先原來姓姬,所以,叫他「姬鞅」也不會錯。
問題又來了。什麼叫「姓公孫氏」?我們知道,古代的姓與氏是分開的,姓是祖先傳下來的,氏是開枝散葉、子孫多了之後,為了有所區別而作分支,從而命名的。
照這樣說,他應該是姓「姬」,氏「公孫」了。
這樣一解釋,見秦孝公之後叫「衛鞅」,也是合適的。因為在秦國,他卻是衛國人。就像一個中國人去了美國,不會自稱成都人,而會自稱中國人一樣。
但是,問題又來了,「衛鞅」並不是秦國人對他的稱呼,而是司馬遷對他的稱呼。這就有點奇怪了,本來為了敘述的連貫性,姓名一以貫之是最流暢明白的,為何司馬遷卻故意要改變稱呼呢?看了文末的議論,我們才恍然大悟:
「太史公曰:商君,其天資刻薄人也。跡其欲幹孝公以帝王術,挾持浮說,非其質矣。且所因由嬖臣,及得用,刑公子虔,欺魏將卬,不師趙良之言,亦足發明商君之少恩矣。餘嘗讀商君開塞耕戰書,與其人行事相類。卒受惡名於秦,有以也夫!」
終其一生,司馬遷是把他當做一個壞人來寫的:刻薄,寡恩,叛逆,欺瞞。衛國人,卻去幫秦國做事,一個名字的改變,竟隱藏著作者良苦的用心。
至於商鞅的由來,應該是他封於「商」這個地方,再加上他唯一的、始終未變的名——「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