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是中唐時期著名的詩人,提起白居易,大家會在第一時間想到《長恨歌》、《琵琶行》等名篇。在這些詩裡,我們可以發現白居易對人世間愛情的歌頌和友情的嚮往。其實,白居易除了關注人間之事,也喜歡自然界的花花草草,更是一位愛花、惜花之人。在他所有和花草有關的詩作中,「薔薇花」出現的頻率是比較高的。那麼,白居易眼中的薔薇花,對他而言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呢?
1.友情可喜:明日早花應更好
【薔薇正開春酒初熟因招劉十九張大夫崔二十四同飲】白居易
甕頭竹葉經春熟,階底薔薇入夏開。似火淺深紅壓架,如餳氣味綠粘臺。
試將詩句相招去,倘有風情或可來。明日早花應更好,心期同醉卯時杯。
這首詩應是他為官之時,與三個朋友一起喝酒時所作。其中的劉十九是劉軻,白居易還寫過一首格外有名的《問劉十九》:「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不過,如果說《問劉十九》還只是在發出和朋友共飲的邀請,那麼,這首詩則是把這種邀請變成了現實。
在撲鼻的薔薇花香中,在醇厚的酒香中,朋友們歡聚一團。那深紅淺碧的花兒,真像此時豐富多彩的人生啊。夏天就快到來了,那火熱的夏天,仿佛我們火熱的歲月。朋友們坐在一起,喝喝酒,寫寫詩。明天,明天還有的是時間呢!就算喝醉了,又算得了什麼呢?更何況,明天的薔薇花,一定比今天的,開得更加鮮豔奪目!
多麼明豔的一段歲月啊,鮮衣怒馬,快意人生。仿佛一切美好都不會消失,仿佛一切不幸都不會開始。
如果,時光能永遠停在那個充滿了薔薇花香的夏日,那該多好!
2.愛情如戲:花開將爾當夫人
【戲題新栽薔薇(時尉盩厔)】白居易
移根易地莫憔悴,野外庭前一種春。少府無妻春寂寞,花開將爾當夫人。
這首詩是白居易任「盩厔縣尉」時作。當時白居易34歲,尚未婚娶。這首詩即寫於盩厔縣尉任上。
詩人以嘲謔的口吻,對新栽薔薇致以親切的祝願。「移根易地莫憔悴」,詩人希望薔薇不要因「移根易地」而憔悴。「野外庭前一種春」,意謂春天到處都一樣,既是前一句勸慰薔薇「莫憔悴」的理由,也是後面花開的條件。轉折句是「少府無妻春寂寞。」少府是白居易對自己「盩厔縣尉官」的自稱。這時,他因無妻感到寂寞,並且盼望薔薇花開,做自己夫人。
他為什麼要把薔薇花當作自己的夫人呢?
其實,白居易一生中有三個女人,一個是初戀情人湘靈,一個是奉母命成婚的正妻,還有一個是紅顏知己樊素。
27歲時的白居易,和鄰家小妹湘靈已經有了長達17年的相處和8年的相戀。但封建觀念極重的母親認為湘靈地位低下,不配做白家兒媳婦,拒絕了這門親事。而34歲的白居易在想起7年前的那場情殤,竟然發出了「花開將爾當夫人」的戲謔之語。這是真的看開了,還是無可奈何的哀嘆呢?
薔薇花開得那麼茂盛,就像他曾經轟轟烈烈的愛情。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你離開之後,任何人都不是你。你離開之後,一片雲是你;一叢花,也是你。
3.佛家心腸:彩雲易散琉璃脆
【簡簡吟】白居易
蘇家小女名簡簡,芙蓉花腮柳葉眼。十一把鏡學點妝,十二抽針能繡裳。十三行坐事調品,不肯迷頭白地藏。玲瓏雲髻生花樣,飄颻風袖薔薇香。
殊姿異態不可狀,忽忽轉動如有光。二月繁霜殺桃李,明年欲嫁今年死。丈人阿母勿悲啼,此女不是凡夫妻。恐是天仙謫人世,只合人間十三歲。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
詩中描述了一位貌美不凡,身材絕佳,穿著光鮮,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的少女,在一般人家,十三歲的女孩子,大概才剛剛被父母灌輸以淑女風範方面的教育,而同年齡的蘇簡簡,已經站有站姿,坐有坐相。一舉一動,都透露出一種非凡的藝術氣質,以及大家閨秀的範兒。她每天都在幹些什麼?調絲品竹——培養音樂能力,夯實舞蹈底子。「不肯迷頭白地藏」意為:不甘埋沒自己,不願做一棵普通草根。
「玲瓏雲髻生花樣,飄颻風袖薔薇香。殊姿異態不可狀,忽忽轉動如有光。」白居易大概是太欣賞這個小姑娘,把他原來準備做夫人的薔薇花,都用來形容小姑娘的美好姿容。
一切都如薔薇花一樣,那麼美好。然而老天偏不遂人願,就在這個叫蘇簡簡的小女孩十三歲、即將完婚的時候,忽然就死了。可能是白居易曾經欣賞過蘇簡簡的舞蹈表演,忽然聽說女孩死了,覺得不勝惋惜,便揮筆寫下來這首《簡簡吟》。而「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也成了千古名句。
在這首詩裡,白居易不吝惜筆墨,借薔薇花的美麗和芬芳,極力誇讚簡簡,並且對簡簡的逝世,表達了十足的疼惜。真可謂菩薩心腸。
4.仙家風範:岸落薔薇水浸莎
【題王侍御池亭】白居易
朱門深鎖春池滿,岸落薔薇水浸莎。畢竟林塘誰是主,主人來少客來多。
這是一首頗具仙家風範的詩歌。
詩中的王侍御是誰,其實已經不重要了。反正,就是在一個春日的白天,白居易獨行至一處快要荒廢的池亭邊,看著朱門深鎖,薔薇落盡,內心無限感慨:不知這是誰家的院子?怎麼就荒廢至此了?不知道還有沒有人在此住過,反正我來了這麼多次,竟是一次也沒有碰到過主人的面。是遺憾,還是另一種人生的啟示?
是的,在這偌大的人世間,到底誰是主人,誰是客人?這座林塘非我所有,我自然是客;然而我卻經常造訪,熟悉此處一草一木,似乎成了主人。這亭臺樓閣,本是王侍御所有,論理,他是主人;可是現在,他已不知蹤跡,這開了又謝、謝了又開的薔薇花,恐怕才是這裡的主人吧。
在這遼闊的天地間,有那麼多品類,人又算得了什麼?
薔薇明年能再開,明年亭臺知有誰?
我想,白居易對薔薇花,一定有一種特別的感情,不然,他怎麼會把那麼多的情緒,都寄托在薔薇花上呢?你看,在初夏的微風中搖曳的薔薇花,它們承擔了那麼熱烈的友誼,那麼長久的相思,那麼沉痛的哀悼,和那麼豁達的思考……
去吧,趁著薔薇花還未曾凋謝,趁著天氣還不甚炎熱,離開鬥室,走向花園。你看,那一叢叢薔薇,那從遙遠的古代跋涉到你身邊的薔薇,它們見證了那麼多的悲欣無限,你不想走近它們,聆聽它們的故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