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從權威是一種根深蒂固的習慣,伴隨著實驗者的專家性質或權威性的降低,信息性影響壓力在下降,從而導致服從比例的下降;反之亦然。(本文大約6000字,耐心閱讀)
1963年美國社會心理學家米爾格拉姆著手進行了一項服從實驗,以探討個人對權威人物的服從情況。叫做米爾格倫實驗(又稱權力服從研究)。為了測試受測者,在遭遇權威者下達違背良心的命令時,人性所能發揮的拒絕力量到底有多少。
背景
實驗開始於納粹分子阿道夫·艾希曼被抓回耶路撒冷審判(1961),被判死刑後的一年(1963)。阿道夫·艾希曼是納粹德國高官,也是在猶太人大屠殺中執行」最終方案「的主要負責者,被稱為「死刑執行者」。米爾格倫設計了這個實驗,便是為了測試「艾希曼以及其他千百萬名參與了猶太人大屠殺的納粹追隨者,有沒有可能只是單純地服從了上級的命令呢?」。
實驗過程
以被試的視角對米爾格拉姆的實驗進行描述是一種最好的方式。
讓我們假設你就是一名被試,通過報紙上的一個廣告,你籤約參加了一個名為「記憶與學習」的研究。你按約定的時間到達了實驗室,受到一位身穿白色實驗室外套、看上去很嚴厲的實驗者的歡迎。當然,這裡還有另外一個被試。實驗者以親善的措辭簡要地告訴你,這一實驗的目的是為了發現幫助人們改善記憶力的方法。
然後,他繼續向你們兩人解釋說,已經有研究證實了獎勵有助於提高記憶力,但是還沒有人研究過對錯誤進行選擇性懲罰是否會有助於提高記憶力。而這一實驗就涉及懲罰對學習和言語記憶的作用。
在實驗中,你們中的一人將扮演「教師」的角色,而另一人則扮演「學習者」。你們倆依次從一個帽子中抽取一個紙條,而隨機抽籤的結果決定你將扮演教師,而另一位則扮演學習者,即你的學生。實驗中,教師先把一對對匹配的單詞念給學習者聽;然後,教師給出每一配對單詞中的第一個詞,要求學習者給出與之相聯繫的另一個詞,從而來測試學習者的記憶力。
當學習者給出了錯誤答案時,他就受到電擊懲罰,電擊是通過輕擊「電擊發生器」的30個開關中的某一個來進行。這些開關以15伏特為單位,分別標註了從15伏特到450伏特漸增的指定伏特數。同時這些開關上也有一些描述性的標註。例如,「輕微的電擊」是15~60伏特,「非常強的電擊」是375~420伏特。435~450伏特則只是簡單地標註上了XXX」。
實驗者告訴你,作為教師,先用較為溫和的15伏特的電擊來懲罰第一個錯誤,然後以15伏特為單位,逐步增加對後續每個錯誤的電擊強度。
接下來,你跟著實驗者,以及與你同道的被試,即學習者<一個溫和並且討人喜歡的中年人>,共同走進附近的一個房間中。學習者被固定在房間中的一張椅子上,並且夾上了傳送電擊的電極。但是,他的皮膚上會先被塗上電極糊——以「避免產生水泡或者被灼傷」。
這個學習者有點擔心,向實驗者和你提到說他患有「輕微的心臟病」,但實驗者向他保證說,「雖然電擊會有一點疼痛,但絕不會造成永久性的組織傷害」。接著,實驗者將你帶到主控室中的座位上,在你座位的前方就是電擊發生器。實驗者會對你進行一次示例性電擊,這一電擊讓你退縮了一下。你估計這一電擊可能是75伏特,但實驗者說實際上它只有45伏特。
現在,讓我們開始使用你那特殊的教學輔助手段來幫助學習者提高他的記憶吧。第一個錯誤答案出現了,並且一個電子蜂鳴器響了;你按了個電擊開關,糾正了錯誤。然後讓我們進入下一輪問答。錯誤答案繼續出現(大約每4個回答中有3個是錯誤的),而你給予的電擊強度按照15伏特的小步伐不斷地增加。
到75伏特時,你聽到學習者發出「啊」的呻吟聲。
而在150伏特時,學習者開始叫喊著要求出去,說他感到心臟很難受。
當電擊強度為180伏特時,學習者說他不能夠忍受電擊帶來的疼痛感了。
到210伏特時,學習者威脅說將不再做出回答並且要求停止實驗。
當270伏特時,他疼痛得發出尖叫。
當電擊強度超過300伏特時,學習者的尖叫變得極其痛苦,並且時間延長。
然後,在給予了330伏特的電擊後,周圍安靜了。
你向實驗者求助,告訴他學習者這次沒有做出反應,而你也不想再繼續進行下去。實驗者提醒你說規則中說沒有做出反應也是一種錯誤,應該用下一級水平的電擊進行懲罰,他要求你繼續下去。
你代表你的學習者表示抗議,而實驗者則使用這樣一些陳述進行反駁,例如,「你繼續下去是絕對有必要的」和「你沒有其他的選擇,你必須繼續」。好,你開始有點兒想服從了,不過就誰為那個傢伙負責這一問題你提出了疑問。
而你被說服去相信實驗者將承擔所有的責任。「老師,請繼續下去!」你會嗎?你會繼續下去嗎?到了何種地步這一切才會全部結束呢?僅僅在一個權威的命令下,比如你這樣一個普通人,在450伏特電壓的範圍內,究竟能實施這種殘忍的甚至是致命的電擊到怎樣的程度呢?
在正式實驗以前,米爾格拉姆曾經對大學生做過調查。調查表明,就平均而言,普通人在違背實驗者的命令並放棄教師這一角色時,他們所給予的電擊強度可能會達到135伏特。絕大多數人認為,沒有人會達到450伏特的電擊強度。平均起來,接受調查的大學生們估計100人中會有1個人會堅持到底。接受米爾格拉姆調查的40名精神病學家則估計1000人中只有1人,那些虐待狂可能會堅持到最後。米爾格拉姆自己則預測幾乎沒有絕對服從的存在。
然而,實際結果表明,這些估計都偏低。在米爾格拉姆(1963)測試的第1批共40個被試中(均為從20到50歲的男性被試),有25個被試直接將電擊加大到了450伏特;也就是說,有63%的被試對無辜的學習者給出了最大可能電擊,從而使其成為實驗的受害者。正如下圖總結的那樣,在第2次實驗中,65%的被試給與了最大強度的電擊。多數人表現出了絕對服從。
此時,在你必然地感到恐懼時,我們至少可以向你保證,其實學習者並沒有受到任何電擊。那個學習者只是一個受過訓練的扮演這一角色的主試同謀;而那些呼喊和尖叫聲則是預先錄製好的。教師一學習者的抽籤也是被操縱了的。但是扮演教師角色的真被試並不知道這一情況。通過實驗後的訪談,以及對記錄該殘酷實驗過程的膠片中所反映出來的緊張與憂慮的分析,可以判斷被試們相信實驗中的所有事情都是真實的。
實驗結論
僅僅是因為權威人物的要求,個體就將如此強烈且無疑具有危害性的痛苦施加到另一個人身上。怎樣來解釋這種出人意料的失常行為呢?
一個直接的自然反應是對被試樣本的懷疑:可能這些被試發瘋了,或者正好是群虐待狂?但是,由於「教師們」本人表達了他們所親歷的痛苦和不安,我們可以斷定上述懷疑是不可靠的。許多被試顯得極度緊張,並且事實上所有的被試都在抱怨,在言語上表達了不滿,即使他們不斷地按著電擊開關。
米爾格拉姆(1963)報告說「觀察到被試們有出汗、顫抖、口吃、咬嘴唇、呻吟和將指甲嵌入了自己肉中的現象」,並且出現了「經常性的神經質式的發笑」。當女性被試在這種實驗中扮演教師角色時,她們常常會哭泣,雖然在繼續著她們那痛苦的提高記憶力課程。有人認為實驗腳本不可信,被試並不是真地相信另一個人正在受到傷害,才按要求行事的( Sheridan&King,1972)。但上述證據和其他數據排除了這種可能性。
被試樣本的人口統計學特徵,以及其他一些被試樣本重複驗證了這結果的真實性,也反駁了「壞傢伙」的解釋。從總體上說,米爾格拉姆採用的樣本對於美國人口而言是十分具有代表性的。他真實地測試了數以千計的被試,包括郵遞員、建築工人、工程師、高中教師、售貨員、工人、大學教授以及耶魯大學的學生。所有的實驗結果是一致的:溫順地服從非正義的權威。
因此,我們似乎不得不把米爾格拉姆所觀察到的服從視為社會影響的「常規」事例。如果確實如此,那就讓我們來看看在服從中,規範性社會影響和信息性社會影響是否會起作用。
首先,充當教師角色的被試處在個非常新異的情境中:一個實驗室,一個科學家在場,還有一個很奇怪的任務。簡言之,被試幾乎沒有可以依賴的經驗或者已知的行為規則可作為行為的嚮導。「規則」由一個擁有高地位和權威的人提供,並且這個人大概是現場所發生事件的專家。
這一情景似乎適用信息性影響。實驗者擁有被試所需的信息。由於教師面臨一種嚴重的衝突:是繼續傷害那個可憐的人,還是停止傷害並擾亂一個看上去很重要的實驗,因此實驗者擁有的信息對教師而言就具有異常重要的價值。同時,被試在處理這一問題時是有時間壓力的,正如米爾格拉姆(1963)所指出的那樣,「實驗只給了被試很少的考慮時間」。
在持續壓力的作用下,被試可能就會接納實驗者的信息,即「他繼續進行實驗對於科學研究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並且不會對他人產生身體上的傷害」。當被試意識到道德問題時,他可能會就實驗者所宣稱的真相提出一些質疑。但是,因為沒有機會確認這些疑問或通過與他人討論來思考它們的含義,所以這些疑問常常又會被忽略掉。
另外,規範性影響也會發揮作用。停止實驗是否會讓被試看上去像個衝動的傻瓜?身為心理學家的實驗者是否會認為這個被試無知、衝動、過於敏感,或者「怯懦」,繼而表現出他的不滿呢?如果你拒絕繼續實驗,可能會導致這些人際間的麻煩;而不提出任何質疑,繼續下去,則會更容易一些。
進一步實驗
米爾格拉姆的進一步研究證實,信息性壓力與規範性壓力<期待正確和避免恥辱>迫使人們在這一令人吃驚的展現破壞性服從的實驗中以違背他們自己意願的方式行動。如下圖:
該圖總結了米爾格拉姆利用一千多個被試進行的18個不同實驗的研究結果。最初的研究是在耶魯大學這所令人崇敬的學術殿堂進行的。而在一個有點破舊的市區建築物中(這座建築外掛有名為「布裡奇波特研究協會」的牌子)重複這些實驗時,絕對服從的比例從63%下降到了48%。當由一個「普通人」來發出命令時,服從的比例下降到20%左右。
但是當以中學生為被試,在普林斯頓大學進行該研究時,服從的比例則上升至80%(Rosenhan,1969)。
據此,我們預期存在這樣的變化形式:伴隨著實驗者的專家性質或權威性的降低,信息性影響壓力在下降,從而導致服從比例的下降;反之亦然。
你一定想要打破這種「服從效應」,想要證明服從效應是源於一些情境因素,而非被試的人格特徵,對吧?那麼你只需看一下圖中編號分別為12、14、15、11和17條件下的數據。在這些條件中,學習者要求被電擊而實驗者沒有作此要求,這時被試並沒有服從學習者的要求;被試不服從的情況還可能是權威成為受害者;或存在兩個權威,但他們的意見相矛盾,從而使權威的地位有所下降;或安排了兩個不服從並且反抗命令的同伴。
簡言之,有許多情境力量能夠增加或者減少服從效應。當情境的一些方面傳遞信息說,這個權威有著非常高的地位和權力(信息性的),或者如條件18中那樣,當觀察到同伴中有人率先服從並實施了電擊,那麼服從效應就會增強(規範性的);而當權威的力量減弱,或是異議和反抗獲得了一定的社會支持時,服從效應就會減弱。當被試與受害者的直接接觸更少時,服從也會增多。這會讓人們以更加不人道的方式看待受害者。
因此,人們遵從權威——它的信息價值和規範性力量—有時會帶來好的結果,有時卻會帶來壞的結果。
顯然,這一實驗引起了關於在科學研究中如何對待人類被試這一嚴肅倫理問題的憂慮。由於研究者們對倫理問題較強的敏感性,以及聯邦委員會和大學委員會對研究工作的審查,現在當然無法再進行這樣的實驗,但是,對米爾格拉姆服從實驗的價值與謬誤的爭論仍然在繼續( Baumrind,1964,1985;Miller,1986)。
服從權威是一種根深蒂固的習慣。使用相同概念對米爾格拉姆的服從實驗和阿施的從眾實驗進行解釋是一個明智之舉,它能夠闡明這兩種現象的些重要的相似之處。但是,「希望正確」和「希望被喜歡」並不能夠完全解釋米爾格拉姆實驗中「教師們」表現出的服從( Insko et al.,1985)。
為什麼情境的力量會如此強大呢?米爾格拉姆本人認為,服從「可能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傾向,它實際上是一種能夠徵服道德規範、同情心和社會操行的強大驅力」( Milgram,1963,p371)。另一位著名的社會心理學家羅傑·布朗( Roger Brown,1986),對這一觀點表示贊同。他認為「打破習慣性服從的『反服從訓練』,其必要性不亞於消防訓練」(p.35)。
米爾格拉姆與布朗所討論的是,學習行為的指定性規則在這個複雜的現代社會中所起的作用。無任何異議地服從合法權威是我們學會的其中條規則。通過我們前面已經討論過的工具性學習和觀察性學習,通過父母、宗教領袖、教師和政治人物的教育,我們充分地學習了這一規則。
就像從眾一樣,服從也有其益處。服從通過讓社會避免混亂和無政府狀態,從而使社會受益;因此,在社會生活中命令廣泛存在。同樣,通過學習那些能夠幫助我們避免某些懲罰(例如,因蔑視老闆而失業;因忽視警察發出的靠邊停車的命令而被逮捕)和獲得某些獎勵(例如,專家的合理忠告)的經驗規則,使我們個人也能在服從中受益。
但是,問題仍然存在。「服從合法的權威人物」這一規則可能會被人們學習得太好以至於人們會對它過度使用,把權威角色與服從之間的關係過度概括化。社會心理學家羅伯特·恰爾迪尼,在這一問題上有一個非常有趣的觀點。他認為當社會環境能夠提供某些特定線索時,一些類似於「服從權威」的社會規則就能夠被自動激活,辨別性刺激發信號說已經為快速反應做好了準備,請不必思考,按照已有腳本行事。
逆向思考
讓我們來進行一個思維實驗。回想一下米爾格拉姆的基本範式中的實驗腳本,並且假設你就是拒絕服從的少數強硬派中的一員。你不會將實驗進行到底,在給出了300伏特的電擊後你就放棄了實驗。這使你感覺到自己像英雄樣,不是嗎?你抵制住了壓力,而大多數人卻屈服於這樣的壓力。
好,那現在又該怎麼辦呢?你下一步行動是什麼呢?你是否會從你的指定座位上站起來,然後去幫助那位學習者,你的學生,或者僅僅是去確定一下他的情況?你已經對他進行了傷害,也許是嚴重的傷害。
這是此時應該做的仁慈明智之舉,不是嗎?
「嗯,當然,我一定會這樣做。」
但是我們卻堅信你不會這樣做,甚至於我們可以大膽地打賭說,你,或者其他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從指定的座位上站起來。為什麼我們會如此肯定呢?猜猜在參與過這些研究的眾多人中有多少人是以這種「英雄式」的方式做出反應的呢?
曾與斯坦利·米爾格拉姆一起就讀於紐約布朗克斯街區門羅中學的同學對上述問題的答案感到非常好奇。他的答案非常敏銳而簡潔:「一個也沒有,絕對不會有。」
那麼,為什麼會這樣呢?為什麼在那些被試中沒有任何人能夠勇敢而誠實地放棄實驗,拒絕絕對地服從?為什麼不去做這種理智的事情,去直接幫助那個被他們傷害了的人呢?
「呆在你的座位上,直到我告訴你能夠離開為止。」這可能是我們早期童年教育中所接受的最持久的教導之一,通常來自小學教師。這種行為規範被充分地內化,它控制了「英雄們」在米爾格拉姆實驗中的反應方式,這些「英雄們」違背了實驗者提出的外部命令,但是卻絕對服從了這根深蒂固的內在命令。
在這個意義上,可以認為在米爾格拉姆研究中所反映出來的對一般權威的服從是絕對的,完全100%的。
實驗異議
如今心理學越來越多地和腦科學、實證主義聯繫,不斷突破固有的認知框架。「米爾格倫實驗」證明的是,人類內心對權威的高度服從。然而,心理學家卻用詳細的調查和實證,徹底顛覆了它——人在面對權威時,可以選擇用自己的方式來反抗(時代、環境背景變得不一樣了)。
不可否認的是,這個實驗還是給人很大的啟發的。
文中試驗,整理自百度、《態度滿意與社會影響》感謝關注: 一個人的七宗罪一起閱讀解析心理學知識,歡迎收藏、評論與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