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您認為科學記者應該具備怎樣的基本素養?
黃:我覺得嚴謹是第一位的,在此基礎之上,要做到儘量有趣。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如果他看到一篇文章裡提出了一個有趣的問題,這個問題可能對於他的人生來說沒有什麼重大意義,但如果它是有趣的,讀者想知道這篇文章說的是什麼,那麼他就會繼續去看。相反,一篇完全沒有錯誤或者極其嚴謹但是不吸引人的文章,可能就沒有人看,也就無法最大化地實現文章的價值。所以我覺得科技記者要在嚴謹和有趣之間達到一種平衡。
科:您認為一篇好的科學報導需要具備哪些要素?
黃:我覺得首先是要有邏輯。邏輯就是一篇文章是不是條理清晰,有沒有太跳躍。有時一件在作者看來很清楚的事情,但讀者不一定能理解它。所以你要力求沒有邏輯缺陷,要環環相扣。有哪一環缺了,你要把它補上。
第二點是你可以有你的觀點,但是你的觀點要基於事實。
第三點也是最基本的一點,往往會被人忽略,就是可讀性。
當然,這三點不是互相衝突的。
科:您平時都是通過哪些途徑去獲得線索或選題的呢?
黃:首先是文獻資料庫,比如PubMed、Google Scholar。其次是一些可信度較高的外媒,他們通常能夠很快地捕捉到當地發生的事情。
科:在報導中如果遇到自己不熟悉的領域,您是如何處理的?
黃:首先是問有經驗的人,科學家本人排在首位。在我前幾年的工作裡大量涉及新的科學成果,我會和做出這個成果的科學家以及他們的學生直接去聊,獲得的信息比我只看學術論文會更加豐富。拿到這些信息後,我再轉化。我會將轉化的結果反饋給研究者,尋求他們的意見,這樣一來一回,可以幫我們更直白地解釋一些本來很艱深的事物。
如果碰到自己完全不懂的領域,比如NASA觀測到引力波的時候,我被安排寫關於引力波的稿子,我沒有直接去看學術論文,而是先找一些周邊的科學傳播產品——例如一些關於引力波的視頻或者書籍看,大致了解後,我再去找果殼網負責這個領域的記者聊,找他的文章看。寫出文章之後再返給專家看,專家覺得可以了再給普通讀者看,在讀者看得懂的情況下,才會發出來。
科:您曾說追蹤日本幹細胞研究者小保方晴子事件是自己從下筆到終稿進步最大的一篇報導,為什麼?
黃:事實上,今天再去看,它只是一個事件的回顧和整理,裡面沒有涉及採訪。雖然我也給小保方晴子發了好幾封郵件,但是她一封都沒有回。對周邊人的採訪在這篇文章裡也是缺位的。這是我當時做得不夠好的地方。
說它是我「從下筆到終稿進步最大的一篇報導」,是因為這篇文章前前後後總共寫了三個版本。因為我只有二手信息,最開始的版本類似一個按時間順序羅列的事件進程表,看起來非常枯燥乏味。當天晚上總編徐來老師建議我加一點自己的觀點和情感進去。當時我就懵了,不知道怎樣呈現這樣一個時間跨度一整年的事件。後來慢慢地我就進入了狀態,感覺整個人的情緒已經到了可以剖析一個人物的時候,這篇稿子也就寫出來了。
這個過程對我影響很大。我開始認識到,在我寫的東西裡,人始終是最重要的,而不是冰冷的數據或者其他。所以從那以後,每次做人物採訪的時候,我都會提醒自己:你想要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