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紅樓夢》時,隱隱約約地感覺裡面隱藏著幾個釀酒師,
釀黃酒、紹興酒、屠蘇酒、惠泉酒、燒酒、菊花酒、合歡花酒、甚至還有西洋葡萄酒等等。
那下酒的菜光聽名字就會讓人垂涎三尺:
寶玉在薛姨媽那裡吃酒時吃的糟鵝掌鴨信、
王熙鳳請趙嬤嬤吃酒時吃的火腿燉肘子、
王熙鳳請李嬤嬤吃酒吃「燒的滾熱的野雞」等等。
幾乎每一章都要寫到酒:
沒事的時候,喝酒,
如故事開篇寫甄士隱,過神仙一樣的日子,天天酌酒吟詩;
有事的時候,更得喝酒:
宴請各路官員,喝酒;
招待親朋好友,喝酒;
寶釵鳳姐等生日,擺酒唱戲,
賈母八十歲榮寧兩處齊開八天的筵宴;
賴尚榮在賈府的幫助下被選了出來做了知縣,連擺三日酒。
過年時,天天忙著請人吃年酒、被人請去吃年酒;
過節吃酒,端午節治酒席;元宵節猜燈謎吃酒;中秋節賞月吃酒等等。
甚至梅花開了,也要置酒賞花。
高興了,喝酒,
賈母在大觀園裡擺酒,說今日有趣,大家都喝兩杯。
酒色之徒的代表人物賈赦「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
薛蟠等人也是天天吃酒。
不高興了,吃悶酒,
如劉姥姥的女婿狗兒,見冬天生計無著落,吃幾杯悶酒……
喝酒好嗎?
不好。
喝酒易忘事:
寶玉生日,妙玉送了帖子過來,第二天才發現,原來是四兒接了就擱在硯臺下,「誰知一頓酒就忘了。」
喝酒易忘形:
——有哭的:
中秋賈母賞月聽見笛聲,哭!了!
「賈母年老帶酒之人,聽此聲音,不免有觸於心,禁不住墮下淚來。」
——有唱的:
襲人說,「晴雯連臊也忘了,我記得他還唱了一個。」
四兒笑道:「姐姐忘了,連姐姐還唱了一個呢。在席的誰沒唱過!」
——有跳的:
「當下劉姥姥聽見這般音樂,且又有了酒,越發喜的手舞足蹈起來。」
——有說的:
酒後能說的就多了,
如邢大舅喝了酒叨叨著母親如何如何,邢夫人和二家姐三家姐是怎樣怎樣的,邢家家底都亮出來了,直說得賈珍「恐人聽見不雅,連忙用話解勸。」
還有書中兩次介紹賈府的情況,第一次是冷子興對賈雨村演說榮國府;第二次是賈璉的心腹小廝興兒對尤二姐說榮府之事。這兩次叭叭叭地說著,離不開酒。冷子興和賈雨村說得熱火朝天是在城外村肆喝酒的時候;興兒說時是尤二姐拿了兩碟菜,大杯的酒給他。
——有睡覺的:
劉姥姥喝醉了,誤闖入寶玉臥室,在寶玉床上睡了。有一次湘雲吃醉了圖涼快,在青板石凳上睡著了。
——有作詩的:
也是湘雲,湘雲一面吃烤鹿肉,一面說道:「我吃這個方愛吃酒,吃了酒才有詩。」
——有吹牛的:
賈雨村雖然考功名前,缺衣少食沒銀子,中秋節甄士隱請他喝酒,酒喝到位了,也能做出「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這樣的詩句來。
——有罵人的:
邢夫人的陪房費婆子,常吃些酒,嘴裡胡罵亂怨的出氣。他親家不給尤氏傳人,被捆到馬圈裡,他知道後「仗著酒興,指著隔斷的牆大罵了一陣。」
——有發脾氣的:
寶玉喝高了,聽說楓露茶被李嬤嬤吃了,將手中的茶杯只順手往地下一擲,豁啷一聲,打了個粉碎。
——有被人戴綠帽子的:
晴雯的姑舅哥哥多渾蟲任意吃死酒,他媳婦「恣情縱慾,滿宅內便延攬英雄,收納材俊,上上下下竟有一半是他考試過的。」
——有嫖男人的:
尤三姐喝起酒來,高談闊論,任意揮霍撒落一陣,拿賈璉賈珍嘲笑取樂,竟真是「他嫖了男人,並非男人淫了他」。
喝酒易生事:
——周瑞家的女婿冷子興多吃了兩杯酒,和人分爭,被人說來歷不明,告到衙門裡,要遞解還鄉。
——鳳姐生日喝多了,回家休息,撞見賈璉和鮑二家的搞在一起。鳳姐「酒越發湧了上來」,先打了平兒兩下,一腳踢開門進去,抓著鮑二家的撕打一頓。平兒也把鮑二家的撕打起來,後來賈璉拔出劍來,仗著酒勁,故意要殺鳳姐兒,鬧到賈母那裡去了。
——一次,兩個婆子不給尤氏傳人,由於吃了酒,渾說一通。丫頭告狀了,這兩個婆子就被捆起來,交到馬圈裡派人看守。
——周瑞家的兒子在鳳姐生日那天,裡頭還沒吃酒,自己先喝醉了,不張羅著收禮,坐著罵人,拿禮盒也拿不好,撒了一院子饅頭,還罵人。鳳姐要攆他,賴嬤嬤幫忙說情,才改為「打四十棍,以後不許吃酒」。
——焦大因被派去黑更半夜送人,醉鬧一場,結果被「揪翻捆倒,拖往馬圈裡去」。用尤氏的話來說,是「自己又老了,又不顧體面,一味吃酒,吃醉了,無人不罵。」從有功時喝馬溺,到有過時被土和馬糞滿滿的填了一嘴,這中間的橋梁就是酒。
酒的作用也真是讓人唏噓。
還有一些惡性未遂事件:
如一次賈芸低頭走路,一頭碰在一個醉漢身上。那醉漢罵著,「臊你娘的!瞎了眼睛,碰起我來了。」一把抓住,掄拳就打。由於聽到是熟人說話,才睜開醉眼,忙把手鬆了,趔趄著笑道:「原來是賈二爺,我該死,我該死。這會子往那裡去?」只因為是熟人,這起鬥毆事件才未發生。
看看這酒後的眾生相,也許其中就有認識的人甚至是自己的身影。
喝酒的危害,地球人都知道啊,
如果帶有酗酒賭博屬性,婚配時是不受歡迎的,
如彩霞是不滿意吃酒賭錢的旺兒之子的。
所以,王熙鳳協理寧國府時,是不準賭錢吃酒的;
賈璉也吩咐過家人們不可耍錢吃酒;
林之孝家等監督下人不得耍錢吃酒。
賈璉在外,王熙鳳細細吩咐昭兒,其中有「時時勸他(賈璉)少吃酒」。
寶玉去舅舅家,賈母也叮囑「少吃酒」;
李紈、探春、寶釵一起管家時,加強了巡察督促,
裡外下人都暗中抱怨說:
「越性連夜裡偷著吃酒頑的工夫都沒了。」
作為高層,
賈母清醒地認識到耍錢吃酒的害處:
「引奸引盜」甚至「再有別事,倘略沾帶些,關係不小。」
喝酒,就如趙嬤嬤說的
「只不要過多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