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上海人沈昌文:最有趣的「破老頭」,最溫和的奮鬥者|睡前分享

2021-01-13 解放日報

有人稱之為外圓內方的生存智慧,用他的話來說,這是特有的「上海人性格」。

著名出版家沈昌文今晨逝世,享年90歲。

沈昌文1931年9月26日生於上海,畢業於上海私立民治新聞專科學校,1951年3月至1985年12月曆任人民出版社校對員、秘書、編輯、主任、副總編輯,1986年1月至1995年12月,任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總經理兼《讀書》雜誌主編。其間,出版西方經典著作《寬容》《情愛論》《第三次浪潮》,出版蔡志忠漫畫、金庸著作,在社會上引起極大反響。他主持下的《讀書》雜誌,被認為是「觀念最開放、思想最活躍」的刊物,先後開設了馮亦代的「西書拾錦」,王佐良的「讀詩隨筆」,樊綱的「現代經濟學讀書札記」、趙一凡的「哈佛讀書札記」等多個兼具文學性、思想性的專欄,使《讀書》雜誌成為中國知識界的一面旗幟。1996年1月退休後又發起創辦《萬象》雜誌,策劃出版《新世紀萬有文庫》等。

上海作家簡平說:「沈公是我敬仰的長輩。這些年,他每年都帶著新著來上海參加上海書展。沈公是我認識的老人中活得最有質量,最有智慧,最有趣味的人,和他在一起,會充滿活力、豁達和快樂。」

解放日報記者曾在北京專訪沈昌文。

世人若簡單分為有趣、無趣,那自稱「破老頭」的沈昌文當屬前者。這與其成為中國出版界的傳奇存在,這與業界尊稱其為「沈公」,並不衝突。關於他的有趣,業內盛傳著頗多故事。記者與他面對面暢聊近3小時,觸到更多的卻是有趣背後的通透。

有人稱之為外圓內方的生存智慧,而用他的話來說,這是特有的「上海人性格」。

記者發給沈昌文的第一封電子郵件,寫於2012年9月17日16時7分。

僅1小時後,回覆郵件來了:確認接受採訪,並請記者先定時間,「早一兩天告我即可。我們可在三聯書店門市大廳見面,然後我再安排晤談的地方」。

很難想像,如此高效的網絡操作,來自於一位當年已81歲的老人。

兩天後,沈昌文又發來郵件,為了記者報導內容的「獨家」友善提議:「你們是上海的報紙,可不可以多說說我在上海的情形?這是過去說得不多的。」

作為中國出版界的傳奇存在,沈昌文給記者的第一印象居然是善意——智慧是一定的,但更多的是,善意。

他接受過無數次採訪了。「沈昌文時代」的《讀書》雜誌和三聯書店,無疑是許多國人舉足輕重的精神家園。年輕的出版人,見他都要尊稱「沈公」。然而,他依然善對每一次新的採訪,甚至會設身處地為來訪者著想。

9月20日,記者飛赴北京。在一見外觀即知年頭久遠的三聯韜奮書店,二層咖啡館,郵件裡自稱「破老頭」的沈昌文,背著雙肩包出現了。

那裡,就是他的主場。四處皆是熟人。他自若地打了一圈招呼,告訴記者,這些人分別都曾在三聯任過何職。

剛坐下採訪,他送了記者一本他寫的書,用的是幽默且很為對方著想的方式——「我看你挺善良的,今天我書背多了,幫我減輕點重量吧。」而後,看到記者懷裡抱了幾本剛在三聯買的書,便從雙肩黑包裡摸出一個舊的黑布袋,幫著一併裝起。

在與這位長者有限的交道中,記者發覺,盡可以暢快發問。他不會介懷,他無所不答,即便有不宜相告之處仍會坦誠解釋。採訪之初記者稍顯侷促,他顯然體察到了,便巧妙地說:「我也學過新聞的,當初一心一意想進《解放日報》。」

真的?記者問。

真的!他答道。旋即兩人哈哈大笑。

沈昌文在書齋中 林環 攝

沈昌文小時候在舊上海當過「僕歐(英語boy的音譯,即僕役)」,這種生活鍛鍊教會他「趨避」,機靈地趨避;20年的上海生活烙印,還讓他學會「開放」。他在滬學了俄語、世界語,雖說主要是地下黨員的引導,但歸根到底是出於對新鮮事的喜好;他的6年學徒生涯裡,竟上了14所補習學校,而那時的上海,幾乎從早上5時到深夜23時都能找到學習機會。清晨5時,他常去現在的復興公園聽人教英文、古文。他曾告訴記者,聽講《古文觀止》時,他隨公園裡的老師讀《鄭伯克段於鄢》,那抑揚頓挫的語調,數十年難忘。

到了北京做編輯後,在上海所學,依然有用。比如,到三聯書店上任後,他想到港臺等境外的文化資源,於是出了房龍(美國通俗歷史學家)的《寬容》,很轟動,又出了金庸的武俠小說、蔡志忠漫畫等;又如,他認為,不拘一格、放棄成見,才能讓新見呈現,正是這種「大無」的思想辦出了《讀書》雜誌的「大有」,有極大的胸懷,有極大的彈性……

採訪一會兒後,記者隨他去參觀書房。雖離三聯書店不遠,他仍舊周到地為人著想,說:「你帶著這麼重的東西,我們打車吧。」

等計程車的時候,他又遇到熟人。他介紹,這位是讀者,是在《讀書》雜誌「讀者服務日」認識的——

「『上海人性格』很有必要。我學不會激進觀念,所以我辦『讀者服務日』也有講究,絕不是什麼激進的『讀書會』。某天看電視,我發現牡丹電視機廠在宣傳『為顧客服務』,靈機一動,覺得這種商業口號可以拿來用,就變成了《讀書》雜誌的『售後服務日』,1985年開始,預定每月25日舉行。我在內部還提出一個口號:『沒主題、沒主持、沒開始、沒結束』。地點在某一咖啡館。請作者、讀者隨意坐下,隨便喝咖啡聊天,編輯們周旋其間,藉機了解信息、討教主意。從此有了源源不斷的選題。我記得王蒙的『費厄潑賴可以實行』主張,即來自他喝咖啡時的隨便晤談中。會後我們即由編輯向王約稿,於是產生這一名作。」

從事出版業數十年的複雜人生,讓他習慣了一種「知所趨避」的獨特化解方式,以求儘可能多的迴旋餘地。

許多人總是傾向於尊敬那些為了信念一往無前的勇士,然而,在任何境遇中都能靈活適應並前行的智者,應同樣值得敬佩。

如他所言,「我不是個勇士」;但同樣如他所言,「我不斷地看能做些什麼」。

業內盛傳著他頗多故事。其中有一則是這樣的:

2014年8月,沈昌文的回憶錄《也無風雨也無晴》在海豚社出版。他興致勃勃來到出版社,對著幾位站起來向他致敬的年輕編輯說:「我預訂一百本《也無風雨也無晴》,等你們給我開追悼會時,每人送一本!」當時把幾位姑娘逗得只能傻笑,無以應對。

不知,成真否?

連結:《我一生做人,就是溫和地奮鬥》

刊於2014年8月12日《解放日報》

「知所趨避」

無論聊什麼,他似乎總能聊到「上海」,並時不時蹦出幾個上海話的詞。他的普通話口音也有幾分怪,帶著北京味道的兒化音,也帶著濃重的上海口音;這樣的綜合摻雜,像極了他生活20年的上海和63年的北京。

他顯然慣於接受採訪,因為「沈昌文時代」的《讀書》雜誌和三聯書店,無疑是許多國人舉足輕重的精神家園。但言談中,他卻慣用一種接近於「自輕」的方式來表達,比如屢稱自己「懦弱」。這或許是從事出版業數十年的複雜人生所致,讓他習慣了這種獨特的化解方式,以求儘可能多的迴旋餘地。如他所言,「我不是個勇士」;但同樣如他所言,「我不斷地看能做些什麼」。

記者:所謂「上海人性格」是怎樣的?

沈昌文:人們愛說上海人「滑頭」,並不假,但這「滑頭」,首先是指遇到為難的事知所趨避。舊上海是典型的「黑幫」佔統治地位的社會。我小時候做過「僕歐(英語boy的音譯,即僕役)」,這種生活鍛鍊更教會我趨避,要謹小慎微。當然,單單趨避也不行,還得機靈。

有多取巧,我舉個例子。1960年代初,中宣部成立外國政治學術著作辦公室,籌劃出版「灰皮書」和「黃皮書」。前者是社會政治方面的「反面材料」,有名的如《第三帝國的興亡》;後者是文藝思潮,我記得第一本是《在路上》。作為「內行的共產黨員」,我被選上了。其實,我這時的外語水平,除了俄語能譯一些簡單的書外,其餘都只能讀懂書名和目錄。但這「其餘」,包括十來個語種,而且在日益增加。我掌握了一門技巧——從外形識別語言!例如當時上面非常注意南斯拉夫、古巴和波蘭,我於是花一兩個月,把塞爾維亞文、西班牙文和波蘭文大概了解一下,就能藉助字典、語法書讀懂書名、目錄,於是就和這方面的專家大膽交換意見了。然後官員們都知道有個工人出身的會多門外語。其實是名聲很大,沒學多少。

再說說我談戀愛時,有人介紹了一位醫生。這位大夫喜歡音樂,我於是假裝懂音樂,白天看了關於貝多芬的書,到晚上約會時賣弄。後來下鄉又拼命寫信,這麼就戀愛成功結婚了。

到了三聯書店上任後,我第一個要考慮的事情就是它的專業分工。中國的出版社是有分工的,而三聯書店到上世紀80年代才冒出來,幾乎「無路可走」了,只能是另找出路。畢竟是改革開放年頭,思想比較活躍,第一個念頭是想到港臺等境外的文化資源。比如出了房龍(美國的通俗歷史學家)的 《寬容》,很轟動;後來出了金庸的武俠小說,我們強調它的文化性格和文化意義,被批准了。

還有蔡志忠漫畫,那時我知道海外有出版漫畫熱,一口氣買了中國臺灣、中國香港和日本等漫畫很多種,比較下來,覺得蔡志忠的最好:通過漫畫傳播知識,比如《菜根譚》。從1989年到1993年,三聯書店一口氣出了近40種蔡作。蔡先生願把版稅存放在三聯書店,我們正愁資金不足,這也來得正好,就買了一些職工宿舍。於是我的同事在總結我任內業績時,常挖苦說主要是由於「賣菜(蔡)」。

「上海人性格」很有必要。我學不會激進觀念,所以我辦「讀者服務日」也有講究,絕不是什麼激進的「讀書會」。某天看電視,我發現牡丹電視機廠在宣傳「為顧客服務」,靈機一動,覺得這種商業口號可以拿來用,就變成了《讀書》雜誌的「售後服務日」,1985年開始,預定每月25日舉行。我在內部還提出一個口號:「沒主題、沒主持、沒開始、沒結束」。地點在某一咖啡館。請作者、讀者隨意坐下,隨便喝咖啡聊天,編輯們周旋其間,藉機了解信息、討教主意。從此有了源源不斷的選題。我記得王蒙的「費厄潑賴可以實行」主張,即來自他喝咖啡時的隨便晤談中。會後我們即由編輯向王約稿,於是產生這一名作。

說實話,對於讀書明理,我從來不是學術嚮往。我跟人討論問題的時候隨時舉某某書,仿佛我看過很多書。其實我這個「看」,跟專家學者說的讀書是兩回事,準確地說我是瀏覽。我的看書習慣是剛看這一本,看了3頁,就看另外一本了。為什麼呢?第3頁講到一個問題我感興趣,我好多書呢,我一查,又查到另一本書……我經常自嘲是「做書商地看書」。

「大無」「大有」

在三聯韜奮書店二層咖啡館見面時,他送了記者一本書,用的是幽默且很為對方著想的方式——「我看你挺善良的,今天我書背多了,幫我減輕點重量吧。」見記者已抱了幾本書,便又從雙肩黑包裡摸出一個黑布袋,幫著一併裝起。那個布袋,有些塵土,有些風霜的舊色。

人們往往尊敬那些為了信念一往無前的勇士,但在任何境遇中都能靈活適應並前行的智者,應同樣值得敬佩,正比如他。在與這位長者有限的交道中,記者發覺,盡可以暢快發問。他不會介懷,他無所不答,即便有不宜相告之處仍會坦誠解釋。採訪之初記者稍顯侷促,他顯然體察到了,便巧妙地說:「我也學過新聞的,當初一心一意想進《解放日報》。」真的?記者問。真的!他答道。旋即兩人哈哈大笑。

記者:20年的上海生涯還留下了哪些印記?

沈昌文:20年的生活烙印,畢生難以忘卻。在上海,首先學到的是「開放」。我一輩子同洋人打交道並不多,但從小就知道不要害怕他們,而且要同他們打交道。我的外祖母,一個不識字的家庭婦女,首先為我啟了蒙。我喜歡外國的「新鮮」,總想去學一學。在上海學了俄語、世界語,雖說主要是地下黨員的引導,但歸根到底是出於對新鮮事的喜好。你說,為什麼我初中一年級就能做一輩子文化?是上海給我打了基礎。

14歲,家裡窮,沒錢再讀書了,我到上海一家銀樓當學徒,磕頭拜師,很辛苦,師傅會訓人打人。但我很識相,並且是學徒中最有文化的,I can speak English(我能說英語)。雖說是半吊子的英語,但我敢開口,比如1到10我會用英語數,11就不會了,我卻照樣說1+10。當時是1945年,抗戰勝利了,美國兵到上海,來買首飾,我叫美國兵 Mr.Roosevelt(即羅斯福總統),他們聽了都樂意買。

1948年,蔣經國到上海整頓金融秩序,銀樓大多關門。我卻被老闆留下了,端茶送水。因為我有特別的才能,會英語,會寫毛筆字,還會幫老闆猜謎語。老闆喜歡看上海《東南日報》的燈謎專欄,把報紙剪下來貼在案頭,答不出的空白,我幾次悄悄給他答出來填上去。記得一個燈謎是「山在虛無縹緲中」,打一古人名字。這個燈謎是「白頭格」,意思就是第一個字是諧音。他想不出。我想出了,是孔丘,空的山嘛。老闆很高興。

那時老闆閒著,常請人打牌。來的客人中間有很多是地下黨。從蘇北解放區來採購盤尼西林等藥品、無線電器材和機帆船的,叫我「小聰明」,有時讓我幫他們收發信件,隔幾個月還讓我去生活書店買書買進步雜誌。他們穿得很破爛,睡在我的床上,但不知怎麼就一下子服飾鮮明了,跟其他客人一起打牌或吃飯。有一位蘇北來的年輕人,每天打牌之餘都努力讀一本英文書。我便找來偷看一眼,原來是本橋牌手冊。為了工作,不得不努力學習橋牌技巧,真使我肅然起敬了。我就漸漸成了他們的小崇拜者。

6年學徒生涯裡,我以自學出名。那是漫無目標的自學生涯:我受了祖母「要記得自己是好人家子弟」的教育,一直想離開學徒崗位,所以千方百計尋覓補習的途徑。那時的上海,幾乎從早上5點到夜晚11點都能找到學習機會。6年中,算起來前後上了14所補習學校,從速記、會計,到攝影、英語、世界語、俄語和無線電。這還不算早上5點去法國公園(現復興公園)聽講英文、古文。聽講《古文觀止》時,我跟公園裡的老師讀《鄭伯克段於鄢》,那抑揚頓挫的語調,至今難忘。

我到北京後還經常鼓吹上海一直以來的社會公益文化事業。我每次回上海,也都去復興公園。我現在能和人聊莎士比亞,也是復興公園積攢的。

不過,我那時只是「可悲的銀樓店裡的知識分子」。那時候,我給師兄弟們讀報,「徐鑄成」三字中的「鑄」,我一直讀成「壽」,也從沒人更正。將近半世紀後,我見徐老多次,卻不敢把這則故事告訴他。

對了,我說學過新聞是真的。當學徒時,住處不遠有一家「民治新聞專科學校」,在上海有很高的聲望,還可以晚上上課,我想去讀新聞電訊系,設法去通訊社當報務員。想不到這一來,改變了我一生的命運。

「民治新聞專科學校」創辦人是顧執中先生,上海《新聞報》的名記者。考取之後,校方告訴我,新聞電訊系不辦了,因為學生太少。教務處一位先生鼓勵我上別的系。我一看時間表,採訪系是晚上上課的,就進了這個系。從這以後,不再去「滴達滴達」地敲電鍵,而是變成耍筆桿的了。

每天下午5點下班後,在馬路上買一塊點心,就去上學,到晚上9點才放學。儘管辛苦,我還是很快活,因為學校讓我看到與以前迥然不同的世界。但我初中一年級程度,如何能同別人攀高低,譬如新聞寫作,我努力半天,結業成績只是50分。60分才及格,大出洋相。但俄文還學得不錯,俄語老師想保送我進剛成立的上海俄文專修學校,但我無緣了。因為不僅籌不起學費,還要養活母親。母親年年在別人家做「娘姨(傭人)」,我再也忍不下心。於是,溜到北京了,從此離開學徒生涯。

到了北京做編輯,在上海學到的「開放」,依然有用。當年《讀書》雜誌面臨思想大為解放的情境,我認為,時下可做的只有「三無」,即「無能、無為、無我」,只有這樣才能不拘一格,放棄成見,讓新見呈現。正是這種「大無」的思想辦出了《讀書》的「大有」,有極大的胸懷,有極大的彈性。我們找各方面的人才,開設各種專欄,文學方面如馮亦代的「西書拾錦」專欄,翻譯有董樂山的「譯餘廢墨」,思想方面如樊綱的「現代經濟學讀書札記」,藝術方面不能不說丁聰老先生的漫畫……編輯部內部,由此最得益的是趙麗雅(即揚之水,《讀書》原編輯,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研究員)。她後來自己總結當年是「師從眾師」。

他微笑沉默,收起笑意,一字一頓:

「這是我一輩子的主張」

他關注海派文化。他的書房60來平方米,3間,領著記者參觀時,他說一房間是文學,一房間是社會科學,還有一房間是「我喜歡的書」——此房間,3個書架,除了藝術類、養生類,另一即關於上海的圖書匯總。不過,多為老上海的書。

他保留著老上海人的生活習慣。偶在家掌勺,必定是濃油赤醬的上海菜,可惜家人都吃不慣,所以他時而去北京的美林閣吃「帶甜味的菜」。他對記者擠擠眼睛說:「你懂的哦,美林閣,就是『蠻靈咯』。」他還曾在辦公室專烹上海紅燒肉,用此類「大嚼」政策團結作者、同僚;如丁聰老人等上海名流,會聞味而來。

他最愛聽的歌,正是他上海學徒生涯裡唯一的娛樂,那時店裡天天放。已然耳背的他,靜極思動時就揣上「北京市老年人優待卡」出門搭公交,戴個大耳機,聽著震耳的《何日君再來》;而被他稱為「西總部」的書房,反正沒人,鄧麗君的聲音更是放得幾乎聲震屋瓦。

他對此感慨為:「越老就越想回到從前,回到童年、少年,回到年輕時代。」

爬上6樓的書房時,他快步走在比他年幼近半世紀的記者前頭,踩著運動鞋,邁得呼呼風聲。儘管,喘聲如風箱。

是的,他老了。然而,他藏了一顆已經蒼老卻仍倔強著年輕的心。

尤其是說起海派文化之時——他有一套海派文化系列書,一讀再讀,他說能滿足懷舊欲。可是,能否建樹一種「新海派文化」?他的建議是,上海文化+臺灣文化。

他素來認為臺灣出版業是大陸的「試驗田」,因此臺灣同行朋友極多。在任時,每逢臺灣出版人來北京,他總要接待;其中一位出版人談版權時,老引用上海人耳熟能詳的「閒話一句」,他聽了特別高興。退休後,他每天觀看兩家電視媒體的兩岸新聞;除了一年回上海四五趟,他唯一的外出地,大概就只有臺灣了。

採訪終了,記者請他用一句話概括評論自己。

滔滔不絕已兩個半小時的他,微笑沉默了。幾秒鐘後,他收起笑意。

「我這一生做人,就是在溫和地奮鬥。它不是非死即活的。」他嚴肅地一字一頓地說,「求生存、求發展,人都必須要溫和地奮鬥。這是我一輩子的主張。」

解放日報·上觀新聞原創稿件,轉載請註明出處

作者:林環

微信編輯:泰妮

校對:huis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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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如露琪亞就比較擅長鬼道和劍術,更木劍八最慘,只會用劍。而出類拔萃的掌握這些戰鬥手段,並在動漫中表現出來的只有區區三人。總隊長山本元柳齋重國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一人,總隊長山本元柳齋重國的官方能力值除了年老體力有所下降之外其餘的能力值都是滿的。老頭雖然在動漫中沒有什麼顯赫的戰績,背負最強千年最強死神之名打了三百多集醬油。
  • 第五人格「三幻神」冷知識,三幻神中最年輕的人是老頭!
    今天和大家說一件很毀三觀的事情,三幻神中最年輕的人竟然是老頭!「三幻神」是第五人格中上限最高的屠夫,他們分別是:老頭、約瑟夫、夢之女巫!
  • 【中國科學報】「奮鬥者」號:從國產到「國創」
    11日10日,「奮鬥者」號潛水器在馬裡亞納海溝成功坐底,創造了中國載人深潛新紀錄,也使我國成為世界上第二個實現萬米載人深潛的國家。  在此之前,世界上最先進的全海深潛水器是2019年完成萬米下潛的美國「極限因子」號,載人艙可搭載2人。「奮鬥者」號搭載了3名潛航員。要實現這一目標,原有技術已不適用,只能超越「極限」,發展創新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