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冽真口述:
聽聞抗戰消息,「閨蜜」組隊參軍
我現在和兒女住在天台,老家是在溫州瑞安,家裡兄弟姊妹多,上頭有兩個哥哥,下面還有弟弟妹妹,我排行老三。因為孩子多,讀不起書,中學還沒畢業,家裡就讓我不要再讀下去了,把念書的機會讓給其他兄弟姐妹。
離開學校後,我在瑞安一家醫院裡做護士,這在當時也算不錯的。
大概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到底哪年我也記不清了,經常聽到外面打仗的消息,我一個很要好的同學兼好友(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閨蜜)找我商量件事。她說她也想去參加抗戰,而且她的男朋友能聯繫到部隊的人,可以介紹參軍。
當時一起去的,有好幾個年紀相仿的姑娘,我們一開始的目的地是延安,聽說那裡有新四軍。
一行人沿路北上,走到金華的時候,就遇到打仗了。去不了延安,我們想,在哪裡抗戰都一樣,就地在86軍67師的野戰醫院參了軍,從一名普通護士變成戰地護士。
戰地的歲月裡,每天都有從前線抬下來的傷員,從最初的驚慌害怕到慢慢地淡定從容,後來什麼場面也都見慣了。
幾年後,67師師長介紹我嫁給了野戰醫院院長,也就是我丈夫金許珍,算是政治婚姻吧。這十幾年裡,我一直在野戰醫院工作,跟著部隊轉戰各地,從浙江的金華、衢州,到江西的上饒、鷹潭,後來湖南、湖北、河南各個省份一路打過來。
1942年,我們經歷了浙贛會戰。1943年,我和丈夫有了第一個孩子。當時還在打仗,部隊打到哪裡,我們就轉移到哪裡,戰亂中孩子夭折了,這讓我們放棄了在戰爭中要孩子的想法。日本投降後,我們的大女兒出生在湖北一個叫應山的地方,丈夫給孩子起名時就用了當地地名,叫應鄂。
丈夫從軍期間,最高掛過少將軍銜,除了在86軍67師野戰醫院當院長,後來還調到13師野戰醫院當院長。在解放後的歲月裡,我們吃過很多苦,一直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還被抄過家。後來丈夫一直在天台中學當校醫,直到去世。
現在,我老了,好在身體還好,沒什麼毛病,最重要的是子女孝順,日子過得安詳。
浙贛會戰,見證戰爭的殘酷
1942年,日本人為了摧毀浙江和江西兩省中國軍隊的機場,破壞交通設施,發動了浙贛會戰。為了達到目的,日本軍隊投入了大量兵力,遭到中國軍隊的頑強抵抗,戰火遍及浙贛兩省。
因為建有軍用機場的緣故,衢州成了日軍首要破壞目標,我所在的86軍67師布防衢州。對於我來說,衢州戰役真正讓我體驗到了戰爭的殘酷。
在衢州戰役時,我們野戰醫院的醫護人員長期處於隨時待命的狀態,基本沒有休息的概念,戰場上有傷員送下來,我們就要奮力救護。我記不起自己取過多少顆子彈,包紮過多少次傷口。戰士們在前線沒日沒夜地打仗,我們醫護人員在後方就要沒日沒夜地搶救。而在戰場這樣殘酷的環境下,野戰醫院更沒有現代醫院這樣理想的環境,很多傷員救不回來,我們眼睜睜地看著戰友的生命終止。
記者手記:
願老人每一天都過得寧靜安詳
95歲的薛冽真,頭髮灰白,身材清瘦,一副鄰家奶奶的模樣,若平時遇到,很難把她的過去與「戎馬生涯」聯繫在一起。老人身體還算健朗,只是歲月已然將她的思維一再放慢,也可能是她這輩子經歷了太多的苦難,現在已不忍再提。記者和薛冽真老人交談時,大部分內容由老人的大兒媳轉述或代述。
在採訪許多抗戰老兵時,老人們都會盡力回憶過往的烽火歲月,用殘存的記憶復原那段血與火的歷史,但薛冽真老人不同。作為記者採訪過的唯一的抗戰女兵,她卻更願意將這段回憶埋在心裡。用點頭或搖頭來與志願者、家人和記者交流。
記者揣測,雖然年青時有過熱血激情,但戰爭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畢竟是殘酷的,是人們不願看到的:家園摧毀,親人離散,四處烽火硝煙。作為一名女性,擔負著救護戰友的職責,卻一次次眼睜睜地看著戰友離去而無能為力。而抗戰勝利後,薛冽真和丈夫仍然經歷過苦難,這些回憶對於薛冽真老人來說,或許都是灰色,甚至是黑色的記憶。
年輕人正享受著甜蜜,中年人憶苦而思甜,而像薛冽真這樣的抗戰老兵們,希望他們在有生之年的每一天裡,都過得寧靜安詳。
老兵名片
薛冽真
1921年生於溫州瑞安,是目前台州唯一健在的抗戰女兵。十六七歲的年紀,薛冽真和閨蜜們聽聞抗戰消息,毅然決定從江浙奔赴延安支援抗戰,趕到金華時路途被戰火封鎖,薛冽真就地參軍,成為野戰醫院一名戰地護士,後升任少尉軍醫,抗戰勝利時升任少校軍醫。雖未親手殺敵,但她在戰爭期間親手搶救過無數戰士,為抗戰作出的貢獻同樣不可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