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尚比亞修女瑪麗·朱坎達致信美國太空總署的恩斯特·史都林格博士。信中,她質問這位當時任職於馬歇爾太空飛行中心的科技副總監,這世上還有無數的孩子遭著饑荒的罪,你怎麼忍心還要把這麼多錢花在研究那火星登陸計劃上面?
不久,史都林格博士便寫下了以下這封回信,並附上了一張名為「地球升起」的照片。美國太空總署隨後以《為什麼要探索宇宙》為題,發表了博士這封精心回信。
親愛的瑪麗·朱坎達修女:
我每天都會收到很多來信,但您這封無疑是讓我觸動最深,只因這番肺腑之言是來自一顆上下求索、悲天憫人之心。我願盡我所能回答您這個問題。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先對您,還有您身邊的眾多同僚表示敬意,我衷心敬佩你們把生命無所畏懼地投入到人類最高尚的事業中去——幫助有需要的人。
您在信中問到,這世上還有無數的孩子遭著饑荒的罪,我怎麼還忍心要把這麼多錢都花在這火星之旅上?我知道您一定不希望得到像下面這種答覆「啊,我真不知道有這麼多孩子快要被餓死了,得先停止太空研究,待人類先解決這個問題才行。」可以說,其實在我了解到火星之旅在技術上是切實可行之前,我早已意識到孩子們的饑荒問題了。
然而我跟我身邊的許多朋友都相信,無論是月球火星之行,還是日後各大行星之旅,外太空探索是我們現在就該著手發展的事業。另外,我本人更認為,從長遠看,發展火星計劃對於解決我們在地球上正面臨著的種種嚴峻問題也大有裨益,比起那些討論個沒完沒了,收效卻甚慢甚微的資助計劃,也來得實際。
就在我詳細說明太空計劃正如何幫助解決地球上的問題前,我想先簡單說一個大概是真實的故事,以支持我的觀點。
在大約四百年前的一個德國小鎮上住了一位伯爵,他是個善良人,總把自己大部分俸祿捐給鎮上的窮人。在那個饑寒交逼的中世紀年代,常見疫病橫行,家園盡毀,因此伯爵的無私之行得到眾人的敬仰。
有一天,他碰見了一位陌生男人,在其家中,除了一個工作檯外,還有一個小小的實驗室。男人白天拼命工作,就是想每晚留上幾個小時可以待在自己的實驗室裡。他把玻璃打磨成小鏡片,然後把鏡片安到管子裡,然後用這玩意去觀察些細微的東西。在這高倍數的放大之下,伯爵看到了一些他以前從未見過的微型生物,他對此頗為著迷。隨後他便邀請這位男子連同其實驗室搬進自己的城堡,男子從此成了伯爵家的一員,並以特殊僱員的身份全身心投入到其光學設備的研究及完善工作中去了。
然而,鎮上的人得知此事後都不禁憤怒了,他們認為伯爵居然把錢都浪費在一些只能唬弄人的把戲上面,他們嚷道:「我們還遭著這瘟疫的罪,他卻把錢花在那男人不頂用的愛好上!」面對種種質疑,伯爵依然很堅定,他回答道:「我還是會盡力幫助你們,但同時我也會繼續支持那位男子及其工作,因為我知道終有一天這會為我們帶來什麼。」
的確,這男子的工作,以及其他人所作出的類似努力為我們帶來了一樣寶貝——顯微鏡。眾所周知,比起其他的一些發明,顯微鏡的誕生可謂大大推進了醫學的發展。沒有顯微鏡,相關微觀醫學研究就不能進行,也就很可能沒有瘟疫及其他傳染性疾病在地球上大面積滅絕的今天。
那位伯爵,就減輕人類所遭之罪而言,就算是把所有可以捐的都捐給了他身邊那些為瘟疫所折磨的人們,也遠遠比不上僅撥出一筆錢來資助那位男子的研究。
其實,這跟我們今天所要面對的情況在很多方面是類似的。我們的美國總統提交了一份兩千億美元的年度預算,這筆錢將投入到醫療、教育、福利、城市翻新、公路建設、交通運輸、對外援助、國防軍備、生態維持、科學研究、農業發展以及大量國內外設施建設中去。
在今年的國家預算中,約1.6%的資金會撥到太空探索這面來,以支持阿波羅計劃,及其他一些規模較小的項目,如空間物理學、空間天文學、太空生物學、行星工程、地球資源工程和航天工程。對於平均年收入為10000美元的美國納稅者來說,他們每個人每年要為空間計劃貢獻30美元,剩下的9970美元,他們將用以維持自己的生活,或娛樂消遣,或存進銀行,還有支付其他稅款與花銷。
你也許會問「那為什麼不從那30美元中拿出5美元,3美元,乃至1美元出來幫助那些挨餓的孩子呢?」對此,我想先簡單介紹一下我們國家的經濟運作模式,其實這與許多國家也很類似。我們的政府由內閣部門(內政部、司法部、衛生部、教育與福利部、運輸部、國防部等)與各機構(國家科學基金會、太空總署等)組成,它們根據所分配任務提交年度預算,國會委員會將對此進行嚴格的把關,預算局與總統也會就經濟效率施以重壓。當資金最終從國會批下來以後,這筆錢也只能用於預算案中明細規定的所批項目。
很自然,太空總署的預算案中只能包含與航空事業直接相關的項目,如果此預算案被拒,其所求資金也不會用作他途。除非其他部門預算案中有追加預算被批下,從而獲得這筆原用於空間研究的款項,否則事情其實很簡單,這筆錢就直接不用向納稅人徵收了。通過以上說明,相信您應該能了解到,對於資助飢餓兒童一事,只能是由相關負責部門將其納入預算案,並經國會批准才能實行。而事實上,我們國家已經在以對外援助的方式,在其他方面為這一崇高事業作出努力。
讀到這,你也許會問,如果美國政府真的去資助飢餓兒童,我個人是否贊成?我可以告訴您,我是絕對的百分百贊成。倘若政府為了資助各地飢餓兒童而增加我們的稅收,我是一點都不會介意的,我相信我身邊的朋友也會如此認為,但是,我們不能僅靠擱置火星之旅,就能實現這個資助計劃。相反,我認為,我們在太空計劃上所作出的努力,會有助緩解甚至最終解決貧窮、飢餓等嚴峻問題。造成飢餓問題的根本原因有二:糧食產量不等與糧食分配不均。
種植業、牧業、漁業及其他大規模作業在某些區域糧食出產率很高,但在很多地區卻非常的低。但其實,打個比方,如果這有一塊廣袤的土地,倘若我們能採取一系列有效措施,諸如流域治理、肥料應用、氣象預警、地力評估、種植園規建、區位優選、因地制宜、因時制宜、估產規收,其實這塊土地是可以被充分利用起來的,糧食產量也會相應得到飛躍式增長。
要實現改進上述種種措施,人造地球衛星無疑是最佳工具。人造衛星在高空飛行,能在短時間內對地面進行大範圍拍攝。對於有關作物狀態、土壤狀況、乾旱程度、降水量、冰雪覆蓋率等的一系列指標要素,它也能自行進行觀察測量,並將相關信息以無線電形式返回地面接收站以作他用。在一個全球農業改進項目之中,據估計,就一個一般規模的地球資源衛星系統,就可以為我們帶來價值數十億美元的作物年增收。
對有需要人群進行糧食分配又是一個截然不同的問題。此問題與糧食運輸量沒有多大關係,關鍵是在於國際間合作。試想,倘若一個小國長期向一個大國進口糧食,那位小國的首腦該得坐立不安了,不為什麼,只是因為隨進口而來的,不僅僅是糧食,還有他國勢力在本土的影響。及此,我真恐怕,若要有效解決飢餓問題,非要等到國界線不再清晰的那一天不可,我也不認為發展航天事業會讓此奇蹟瞬間實現。不過,我相信,在朝著這個方向所作出的各種努力之中,空間計劃定必是最有前景、最有份量的。
我想再跟你談談阿波羅13號,就是那一次差點就釀成悲劇的登月飛行任務。記得當時,我們的太空人們正要重返大氣層,就在這緊要關頭,蘇聯當局為了避免任何信號幹擾的可能性,中斷了其所有與阿波羅計劃所用頻帶相同的無線電傳輸,並派遣船艦到太平洋和大西洋去,萬一發生緊急情況都能及時施與援手。
我想,如果太空人艙是在一艘俄方船艦附近著陸的話,他們定會盡力幫助我們的人,就好像對待自己剛從太空回來的同胞一般。我們也一樣,倘若俄方太空人遭到類似情況,我們也必定義無反顧地幫助他們。
太空計劃對人類在地球上的生活有著深遠影響,來自地球衛星的測量評估有助於糧食增產,其所促進的國際關係也有利於糧食分配的完善。但可以說,其影響遠遠不止這兩點。我下面要說的,是另外兩例,即刺激技術發展和醞釀科學知識。
旅月飛行器的部件製造對技術準繩度與可靠度要求之高,在整個工程學發展史上都是前所未見的。為了滿足這嚴苛的技術要求,我們不斷發展整個科學體系,與此同時,我們更尋找新材料新方法、革新技術體系、完善製造工序、延長儀器壽命、乃至發現新的自然規律。
這些技術層面上的新知,其實同樣可用於非航天科技上去。每年,大約就有一千項始於空間計劃的技術發明會被用於非航天領域,這為我們帶來了更好的廚具、農具、餐具、縫紉機、收音機、以及其他日常工具;更可靠的船隻飛機;更精準的天氣預報與風暴預警;更無阻的通信系統;更先進的醫學儀器等。
讀到這,你也許會問,為什麼我們非先要為旅月太空人把生命維持系統研製出來,才去為心臟病人製造遙讀傳感系統?答案很簡單,因為在解決技術難題的過程中,一些重大進展的取得通常不是靠直接著手研究,而是靠設下一個極具挑戰性的目標。這個目標予人以強大動力去進行創新性研究,從而激起人們的想像力,並鼓舞其作出最大的努力,這目標就如同催化劑般,為科學的發展掀起了連鎖反應。
毋庸置疑,航天事業是在扮演著這個催化劑角色。火星之旅的確不能為飢餓人口直接提供糧食,但它會為我們帶來許多新技術、新技能,此太空計劃中每一個單元小項的價值也因此數倍於其執行費用。
要改善人類的生存狀況,我們不僅需要新技術,還需要不斷醞釀基礎科學領域的新知,如物理、化學、生物、生理、尤其是醫學知識,來應對一系列威脅著人類生存的問題,諸如飢餓、疾病、糧食與飲用水汙染、環境汙染。
我們需要有更多的年輕人投身於科學事業,也需要給予那些有才華、有志向的科學家以更多的支持,他們的研究將會為我們帶來累累碩果。另外,我們的研究對象也需要具有挑戰性,而外界的支持更不可或缺。
我想重申一遍,空間計劃為我們提供了不少好機會,讓我們能真正地在衛星、行星、物理、天文、生物和醫學等領域展開大型研究;空間計劃更讓科學研究的動力、探秘自然的興奮、及物質的支持三者彼此促進,最大化其效益。
空間計劃儘管只佔國家總預算的1.6%,國民生產總值的千分之三,但它在美國政府所轄所資的全部項目中,無疑是最受關注,也很可能是最惹爭議的。但就推動新技術發展及基礎科學領域研究來看,其他項目根本無法與之媲美。但可悲的是,在未來的三、四千年裡,空間計劃可能還是要繼續跟這些其他項目糾纏下去。
倘若國與國之間的競爭,不是去比較有多少轟炸機與火箭炮,而是去比較有多少艘太空飛船,那該有多少苦難就此避免!這種競爭,才會為我們帶來美好的希望與輝煌的勝利。在這場競爭之中,不見被徵服者之命途多舛,也就不見舊仇新戰。
太空計劃仿佛會在把我們領出地球,奔向日月,最後遨遊在各大行星、恆星之上,但我相信,就算是從事太空研究的科學家,我們的地球比起其他任何一個星體,都更值得關注與研究。我們會用新的科技知識來改善人類生活的質量,我們會對地球、生命、及自身更為了解與尊重,及此,我們的地球會變得更好。
隨信寄出的那一張照片,上面的地球是1968年聖誕節阿波羅8號繞月運行時所拍下的。時至今天,太空計劃已取得了很多非凡成就,但也許沒有一樣比這張照片來得更重要,它不僅拓寬了我們的視野,還讓我們知道,我們的地球是如此的美麗珍貴,就像一個孤島,被無盡、死寂的虛空所包圍,我們僅賴以生存的,只有這星球那脆薄的外殼。
沒有這張照片,就不會有這麼多人意識到地球真的如此有限,生態失衡的後果也將會何其嚴重。自這張圖片發表以來,就警惕汙染、飢餓、貧窮、城市人居、糧食生產、水體治理及人口過剩等嚴峻問題的呼聲也此起彼伏、越演越烈。這個時代,是一個年輕的太空時代,它讓我們目睹了地球的芳容,那我們開始想到要為它解決種種困難,也絕非偶然。
非常幸運的是,這太空時代不僅給了我們一面鏡子以自鑑,還予以我們嶄新的科技、巨大的挑戰、奮鬥的動力乃至樂觀的態度,讓我們滿懷信心地去應對各種困難。我認為,我們對太空計劃的所感所悟,充分印證了艾伯特•史懷哲的那句話「我對未來甚是擔憂,卻又心存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