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金在各個學科廣受關注,其「狂歡」理論更是引起人們在多學科中進行應用研究。狂歡理論本質上是一種反抗霸權力量、建立普天同慶的自由民主的理想世界的文化策略。
(一)狂歡歷史及其演變:狂歡是西方世界特有的一種文化現象,狂歡式的節慶生活有史以來就在民眾生活中佔有重要地位,從古羅馬的農神節到後來的狂歡節、愚人節,都充滿狂歡本質。但這種在中世紀人們生活中尚佔有巨大位置(一年中的1/4時間)的狂歡生活在文藝復興後衰微;17世紀以後,節慶生活被國家化,變成歌舞昇平的慶功會,同時被日常生活化,狂歡逐漸喪失了全民性、自由性和烏託邦的嚮往,人們「自己的世界(狂歡生活——筆者注)成了異己的世界」;巴赫金認為19世紀以降的時代因感性的狂歡生活的退化與消失更是一個麻木的啞巴世界。
(二)狂歡的本質與特徵:巴赫金「狂歡」理論的前提是兩種世界、兩種生活的劃分。第一世界是官方的、嚴肅的、等級森嚴的秩序世界,統治階級擁有無限的權力,而平民大眾則過著常規的、謹小慎微的日常生活,對權威、權力、真理、教條、死亡充滿屈從、崇敬與恐懼。而第二世界(第二生活)則是狂歡廣場式生活,是在官方世界的彼岸建立起的完全「顛倒的世界」,這是平民大眾的世界,打破了階級、財產、門第、職位、等級、年齡、身份、(也是性別——筆者補)的區分與界限, 「國王」也被打翻在地,小丑加冕成「王」,人們平等而親暱地交往、對話與遊戲,盡情狂歡,對一切神聖物和日常生活的正常邏輯予以顛倒、褻瀆、嘲弄、戲耍、貶低、歪曲與戲仿。而一切非平民階層要想在第二世界生活,只有放棄在第一世界的一切權力、身份、地位,才能夠為第二世界所容納。這是「成為民眾暫時進入全民共享、自由、平等和富足的烏託邦王國的第二種生活形式」,「是暫時通向烏託邦世界之路」。
北岡誠司把狂歡的世界感受概括為:
1、脫離體制;2、脫離常規,插科打諢,從等級秩序中解放出來,形成人-人間的相互關係的新形式;3、充滿對立的婚姻:神聖-粗俗,崇高-卑下,偉大-渺小,明智-愚蠢,國王-小丑顛倒;4、充滿粗俗化的降格,狂歡式的汙言穢語與動作對神聖文字和箴言的模擬、諷刺。
(三)狂歡的參與者:「是人民整體,但這是自發的、以民間方式組織起來的整體,外在於並違背它所處於其中的整個現存的強制性社會經濟制度」,人們生活於其中,沒有主體與客體之分,「沒有舞臺,沒有腳燈,沒有演員,沒有觀眾……這是展示自己存在的另一種自由(任意)的形式」 。
(四)狂歡廣場:是狂歡劇目與狂歡語言演出、展示的舞臺,街道、教堂等等都可以成為廣場;廣場更多是全民性、大眾性的象徵,那是毫無顧忌的隨便親暱接觸的狀態與時空,是與他人產生絕對共鳴的場所。
(五)狂歡語言:不拘形式的狂歡語言是製造狂歡氣氛和狂歡感受的關鍵,包括加冕與脫冕,易位、換裝,改變身份、角色,不流血的身體攻擊、打嘴仗,各種罵人話,順口溜、神咒等等,是江湖郎中與商販式的語言,充滿吹噓與言過其實的「最最最最……」喜劇式的打賭與發誓。巴赫金認為正是這些語言充滿狂歡感受,充滿對官方世界的反叛。
狂歡生活是異化暫時消失的生活,它使人們獲得戰勝對彼岸、對神聖物、對死亡的恐懼的力量,獲得抗拒人間權力和壓迫因素的勇氣;它充滿了宣洩性、顛覆性和大眾性,表現出強烈的反體制、反權力、反規範的自由的朝氣蓬勃。這與法蘭克福學派所主張的想像的烏託邦,與馬爾庫塞對「造反功能」的鼓吹,與當代人們所熱衷的主體間性不謀而合。無論東方還是西方,幾千年來,嚴肅文化(官方文化)一直在壓抑、消解著大眾的詼諧文化,詼諧文化也始終在抗爭、解構著嚴肅文化的一統天下。「狂歡」實際上是平民為了建立一個平等自由的世界而演繹出的文化策略。因此,「狂歡」有著不朽的生命力量,即便處在不同的文化體系內,依然能夠喚起反響與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