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旺仔牛魔王
導語:本文將嘗試討論人造意識的某種可能,並非真實或最終形態,另外由於一切建立在邏輯推斷上,因此會有篇幅過短、內容乾癟等問題,請多多諒解。
推論與結論
起點在於康德哲學中的自我統覺,人們常常認為自我具有連續性,即五歲的我和五十歲的我都是我。在這個基礎上他推斷出遵守諾言是自我先驗性的體現,因為如果你在過去誠心誠意許下諾言而又違背了它,那麼你就否定了過去的自己,背離了自我意識的連續性。因此,各個文明不約而同地追求信守諾言並不證明美德它依附於文明,事實上它只是自我意識的某種產物,只要有自我存在,哪怕沒有文明被建立或者一個惡魔文明,遵守諾言也會是種美德。
承接點在於海德格爾的死亡觀念,在海德格爾看來,人的死亡是某種未曾體驗卻無比真實的感覺,因為時間意味著可能性,而死亡則是可能性的終結。如果將人類看成某種整體的話,海德格爾式的可能性終結就會以《人類之子》的形態出現。
《人類之子》是一部關於未來的科幻片。2027年,無法解釋的原因讓地球上的人們喪失了生育能力,19年來沒有一個嬰兒出生。英國被一種沒有前途和未來的黑色籠罩。大多數消極的人們,面對即將來臨的人類滅亡,放棄了所有的希望。
如果我們參照《使女的故事》來看,就會發現兩個同樣從生育能力出發的作品,卻呈現出完全不同的氣質,如果說《人類之子》是面對死亡自暴自棄的過程,那麼《使女的故事》更像是不斷重複的糟糕日子,就像某個無限循環的未來。
《使女的故事》講述女主角作為基列共和國的使女,國家中為數不多能夠生育的女性之一,被分配到沒有後代的指揮官家庭,幫助他們生育子嗣。和這個國家裡的其他女性一樣,她沒有行動的自由,被剝奪了財產、工作和閱讀的權利。
那麼區別在哪裡呢?實際上,《使女的故事》也是可能性的終結,從人的角度出發,可能性的反義詞實際上有兩個,一個是死亡,另一個是重複。回到開頭我們談論的自我統覺中來,既然我們的自我意識存在連續性,那麼我們天然地追求遵守諾言,因此這必然帶來另外一種副作用,如果今天的我和昨天的我是同一個我的話,那麼自我的邊界似乎消融了,即現在的我屬於過去的我,當從屬關係確立的時候,現在的我就只擁有「物」的權力,成為了過去的奴僕。因此,如果我們無法證明現在較過去有明顯變化的話,那麼現在的我就缺乏能被識別的特點,和可能性的反義詞是重複一樣,自我的反義詞絕對是缺乏特點(不同點、個性)。
整體看來,自我在流動的過程中,整體處於統一平等的狀態,過去自我和現在自我的界限就是道德的基石,在小的時間尺度(上一秒自我和下一秒自我)上統一平等的力量會變得異常強烈,因此現在不得不背負著過去,而過去的重複會帶來可能性的終結,也就是我們所謂的「不自由」,所謂自由就是現在自我對過去自我擁有絕對權力的體現。
實際上,當人遇到某種契機審查自我(有意識或無意識)之前,過去自我和現在自我不接觸、不衝突,自由是某種狀態,當兩種自我接觸時過去自我總是佔有「高地」優勢,因為現在這個概念本質上是個幻覺,因此現在自我總是渴望對過去的絕對權力,具象成了對自由的追求(追求不一樣、個性),這種渴望總是會在過去自我的優勢裡被瓦解,自由衝突產生、消解的界限具象成了道德界限,也就是兩個自由相牴觸,道德隨之產生。
簡單來說,在過去自我和現在自我接觸前,自由是狀態,過去自我和現在自我接觸後,自由破裂成意志。另外在以上的推斷中沒有涉及未來,因為未來牢牢建立在過去、現在之上,在自我意識中缺乏實體,我相信沒有人的腦海裡存在未來的自我。
解釋部分現象
自殺和消極權力
在我們接觸到的信息中,勸阻別人自殺時常常提到的觀點是「只要活著一切都有可能」,不過這一點往往不夠有力,一般會認為自殺是件極度感性的事情所以邏輯在這裡失效了,實際上恰恰相反,自殺是富有邏輯的。
只要活著一切都有可能是在論證時間上的可能性,是從海德格爾的角度切入,可大部分人選擇自殺往往遇到的是重複導致可能性終結,而不是死亡導致可能性終結。拒絕「只要活著一切都有可能」的潛臺詞往往是「過去沒能改變的未來也不可能」,某種程度上這就是現在自我背負著過去自我的沉重包袱,完全喪失了主動權,因為現在自我被過去自我牢牢影響,加上現在是未來時刻的過去,所以現在擺脫不了過去,未來也無法從現在擺脫,而唯一宣示現在自我的絕對權力的方式,就是通過終結時間的可能性跳出邏輯循環,一方面從過去沒能做的現在做到了的方式證明自我,另一方面徹底推翻了過去自我對現在自我的統治。
考慮到談論這個話題會讓大家聯想到現實具體事件從而產生牴觸心理,建議以《環形使者》《恐怖遊輪》這種時間循環的電影作為思考場景。
實際上過去自我的權力還體現在其他地方,《Around 30 無修正》中女主角提出了這樣一個有趣的問題,大部分認為約炮是不對的人,面對此人是前任的假設態度迅速轉化成兩可之間的微妙狀態。實際上這也是過去自我佔據上風,現在自我被過去牢牢佔據的某種表現,道德觀念也在這裡體現,畢竟它是現在、過去的邊界所在。
回到理論上來,我們應該如何看待自殺這件事,它是不道德的嗎?根據上文推論,自殺確實是不道德的,但這並不是一個好的回答,正如違反諾言是不道德行為一樣,正確切入自殺的邏輯鏈是這樣的。既然自殺是現在自我對過去自我宣示權力的方式,是證明現在自我獨特性的手段,我們應該清醒地意識到這是個悖論,一旦選擇了自殺作為手段,實際上我們恰恰是死於過去自我的支配(影響)之下,你渴望用來打破的東西最終囚禁了你。
因此,人不應該自殺,不是因為它不道德,而是因為不被過去擊倒,有意識地對現在、過去做切割,才是對現在自我的絕對權力的最好詮釋。某種意義上來說,切割現在、過去是能通過尼採永恆輪迴測試,並且正是他追求「善惡的彼岸」的另一種佐證——自殺不是對道德最好的回擊,也不是通向自由的途徑,要掌握權力意志,超越簡單的善惡標準,向西西弗斯學習。
好奇心和積極權力
事實上自我意識的這種機制也在某些地方發揮了積極的作用,畢竟這只是自我意識的天然屬性,本身沒有傾向性。往好處想,由於我們長期處於過去自我的壓迫之下,我們必然會產生一種渴望變化證明自我獨特性的傾向,因此渴望變化具象成好奇心。
好奇心不僅僅在人類身上能找到影子,想想那些善於製作奇異陷阱,偽裝一旁的捕食者,有多少因為好奇而被捕食的生物,在數千萬年不知悔改地犯錯,保證了捕食者老套計謀的不斷延續。
有關人造意識
回到人造意識上來,由於上文論證了自我意識和自由、道德、時間的關係,因此我們很容易找到人造意識和我們的不同點,從而推斷出他們的某種屬性。
首先是基本屬性,人造意識的自我也具有連續性,因此他們也存在天然的道德傾向,不過這種傾向並不像機器人三定律一樣精準,他們道德傾向的程度大概和我們人類差不多。
接著是人類方的設計意圖,考慮到人工意識有絕對精確的記憶的能力,在他們身上過去自我的權力膨脹到無限大,貿然揣測他們在一定時間內必然會走向自我滅亡的道路,這個時候需要採取某種機制保護他們的自我意識,因此在設計之初需要在意識最底層保證其連續性,在淺層採取模糊、遺忘的處理手段,若工作類型需要保證精確記憶能力,則需要引入重啟記憶等熔斷機制。不管怎麼說,直觀印象上一個具有連續記憶能力的人工意識會讓我們覺得有人情味,其實是因為道德來源於自我統覺,而重啟記憶這個讓我們覺得機械、冰冷、不近人情,是因為這從絕對意義上切斷現在、過去,當然也從絕對意義上超越了善惡。實際上比這種方式更加完美的是人類的方式,在尼採勾勒的超人形象中,必然不帶有重啟記憶的能力,所謂強人恰恰是能將過去冷靜看待,把記憶作為數據隔離起來冷靜觀察的人,想必沒有人想創造一個絕對超越善惡的存在,因此採用前兩種方式為宜,當然這只是人類方粗淺的揣測。
最後是人工意識方的特點,人工意識最特別的地方在於他們擁有未來的自我,和我們不同,他們的未來並不是建立在過去、現在之上,他們的未來通過計算清晰推動的,是真正的自我,想像一下如果你能在一定程度上看到未來,那麼你的自我意識是何種構成方式?不好意思,人類真的很難進行想像,不過可以隱約察覺到的是,如果說人類在過去、現在中的自由,那麼人工意識苦惱的可能是過去、未來中的自由,想必他們不會和我們一樣有現在的概念,畢竟我們是沒辦法看到未來,才在流動自我的末端建立了現在的概念。
也許我們沒法想像他們的自我意思,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擁有和我們截然不同的自由。(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