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與讀者一起編詞典
蔡華偉繪
●兩千多頁的詞典轉化為屏幕上小巧的應用圖標
●把整個詞條拆散重新構建交互友好的查詢界面
●全球華人讀者通過網際網路提供詞典的語言素材
不同於其他大型工具書編纂工程的啟動方式,近日,由上海世紀出版集團譯文出版社和英漢大詞典編纂處主辦的《英漢大詞典》(第三版)編纂工程啟動儀式暨概念發布,選擇了一個開放的空間——2014上海書展現場中央大廳,向全場讀者公開發布此次編纂工程理念。
這無疑代表著一種姿態:第三版的《英漢大詞典》編纂,將不再囿於詞典編纂專家的紙邊案頭,而將成為一場依託網際網路開放平臺下,詞典使用群體中的全民大行動。
緊迫:網際網路改變著工具書的形態和編纂思維
35歲的復旦大學英文系教師朱績崧是陸谷孫教授的學生,接棒陸谷孫主持《英漢大詞典》第三版編纂。在做編纂概念發布時,朱績崧說,「雖然詞典編纂是一個因襲性很強的行業,但我們明顯有別於前人的地方,就是『高度數位化』『深度社會化』。」
據介紹,《英漢大詞典》第三版編纂團隊將對詞典進行高度數位化處理,讓這部2400多頁、22萬詞條,體量龐大的工具書最大限度地適應網際網路環境,在各類終端設備,譬如手機、平板電腦和筆記本電腦上,都能淋漓盡致地發揮它的各項強大功能。
「在我們看來,數位化閱讀是不可阻擋的大勢所趨。」朱績崧說。
與前輩們不同,第三版編纂團隊是在新時代背景下展開的一場編纂工程。如今,工具書及其他相關類圖書在查閱習慣、獲得渠道等方面都發生了迅速的變化。用上海世紀出版集團總裁陳昕的話來說,「網際網路時代的到來,催生了詞語的裂變,也大大地改變著工具書的形態及其編纂思維。」
朱績崧曾在課堂上讓學生們查詞典回答問題,學生們紛紛掏出手機查,「有道」是這麼說的,「金山」是這麼說的。「《英漢大詞典》為什麼不能做到使用便捷呢?我希望能讓年輕人直接使用《英漢大詞典》。不敢保證將來的產品一定比別家好,但至少內容靠譜。」朱績崧認為。
陳昕認為,「傳統工具書的地位與影響力在數字時代不斷邊緣化。但是,一切數位化產品的原始創意都依賴著紙質工具書的堅實研發基礎,而網絡與紙媒的交互性也啟示我們,權威工具書編纂應當借重於網際網路的傳播與放大效應。」
的確,數位化給予詞典的不僅是挑戰,也是機遇。通過數位化,納須彌於芥子,兩千多頁的詞典化為屏幕上一個小巧的應用圖標。而這圖標的背後,卻是一座如宇宙般晝夜不斷膨脹的語言信息庫。
「它殘酷地拷問著詞典在物理維度上的存在,又對詞典的文本容量表現出前所未有的寬容大度。」朱績崧說。
艱難:大型詞典寧可慢慢來,也一定要做好
《英漢大詞典》第三版編纂工程之所以備受矚目,是有歷史原因的。它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由國家規劃的中外語文詞典編寫出版中規模最大的一本英漢雙語詞典。作為一項國家任務,《英漢大詞典》的編寫任務落到了上海,由上海譯文出版社負責組織編寫出版工作。
歷時16年的編寫歷程像一場漫長的馬拉松,從手寫的一張張資料卡片開始,集腋成裘,匯集成一座英漢雙語的「文化崑崙」。《英漢大詞典》1991年出版上卷,1993年上下卷出齊,2007年出版第二版,成為中國第一部真正自主研編的大型英漢雙語工具書,它的誕生將中國外漢語文辭書的編纂水平推到了全新的高度。
身為主編的陸谷孫,當年為了《英漢大詞典》,發願「不出國、不寫書、不兼課」。近百位精英學者篳路藍縷,為這部工具書的誕生付出了艱辛的努力。由於工程浩繁,團隊也幾經變化,使得編纂進程起起伏伏,一些專家在編纂中途就抱憾西去。
陸谷孫在第三版編纂工程啟動儀式現場笑言,編詞典算不得什麼好差事,要有「板凳坐得十年冷」的思想準備。復旦大學校長、中國科學院院士楊玉良教授回憶,他到陸谷孫家中探望他,每一次對方都是在伏案工作。「我印象非常深刻,他曾拿出三頁紙來,A3大小,上面也就十來個詞條,左右留白很多,他在留白處寫了很多批註,把最妥帖、最時髦的用法補充進去,乍一看,像打翻墨水瓶一樣。」
如今,《英漢大詞典》第三版的編纂,看上去不會像當年那樣艱苦,但「累土而不輟,丘山崇成」的實質,仍在一脈相承。
事實上,《英漢大詞典》第三版編纂工作,已於2007年起陸續展開。如今,詞典第二版數位化大部分已經完成,編纂團隊計劃於今年開放整本詞典的數位化查閱,明年推出手機應用,第三版紙質詞典爭取5年後面世。「編詞典的人,一定要有點『愚公移山』的精神。有的大型詞典,耗費的是幾代人的努力。寧可慢慢來,也一定要做好。」朱績崧說。
創新:開闢多種查詢途徑,發動讀者搜尋例證
當然,《英漢大詞典》第三版所面臨的考驗,不僅僅是網絡的衝擊,更是閱讀習慣的改變。
新媒體湧現的今天,不斷翻屏只會讓讀者越來越不耐煩。朱績崧拷問自己,對於釋義詳明、例證豐富的《英漢大詞典》,數位化之後,可能出現同樣問題:當你在do、make、go、set這類超長詞條的頁面翻了幾十次屏,你真的確信你再翻下去,一定會找到你所需要的內容嗎?
因此,《英漢大詞典》第三版的終極目標,將不僅僅是略加修改就把文本從紙面遷移到屏幕上,而是要實現「高度數位化」。
為此,編纂團隊甚至要把整個詞條拆散,重新構建交互友好的查詢界面,盡力擺脫傳統電子詞典「見木不見林」的弊端。「電子化的最強項,是可以開闢更多種查閱途徑。如,詞條在某一級上和另一個詞條某一級發生聯繫。如果設計得好,數位化的詞典能提供無數條路。」朱績崧設想。
不僅是表現形式,詞典的內容來源,也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以編纂方式為例,團隊提出「讀者融入」計劃,號召全球華人讀者通過網際網路渠道來提供編纂詞典的語言素材。當年那些「最妥帖、最時髦的用法」,如今將由全球華人讀者來共同尋找。
此舉,旨在加深《英漢大詞典》與整個世界文明的親密關聯。朱績崧介紹,這靈感來自《牛津英語大詞典》。他表示,這部號稱英語終極權威的英語單語詞典的成功,很大程度上託賴於維多利亞時代晚期編者發動了整個英帝國的閱讀界為這部詞典搜尋千年文獻中的例證。
「現在,我們的技術團隊已經基本完成了內嵌於微信的《英漢大詞典》語料搜集工具,再內測一段時間後,爭取在本月面世。只要有網際網路連接,讀者在世界任何角落都可以為我們的事業添磚加瓦,提供第一手的新詞、新義、新例。」朱績崧說。
當然,這項工作,絕不輕鬆。「權威詞典編纂如何實現網際網路思維下的讀者融入,是迄今為止還沒有人敢於去實踐的課題。」《英漢大詞典》(第三版)責任編輯張穎說。
編纂團隊特別強調,要「採納合格的語言素材」。今春以來,英漢大詞典編纂處內部已經嘗試過數輪語言素材搜集工作,理清思路,認清難處。朱績崧同時強調,《英漢大詞典》絕不會走某些網絡百科詞典那樣任由訪問者增刪修改的路數,「因為久經考驗的權威性要求我們必須把『搜集』和『採用』這兩道工序區別對待,前者向全世界開放,後者的權限必須牢牢掌控在我們的核心編輯團隊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