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南牌坊,一座明嘉靖皇帝詔令旌表平倭英雄彭翼南的牌坊,在當今土家族地區早已家喻戶曉,聲名遠揚。
無論是來過永順老司城還是未曾到過,無論是平民大眾還是專家學者,幾乎都把位於老司城南面紫金山墓葬群與若雲書院之間的雅草坪「子孫永享」牌坊當成了翼南牌坊,並且認為牌坊是為了表彰永順土司彭翼南率領土兵抗倭有功而建,明王朝立「子孫永享」牌坊以「昭紀」,「子孫永享」就是規勸彭氏子孫永遠記住彭翼南的功勳。
這些看法說法由來已久,已經成為大眾習慣,順理成章。其實,當前這種流行的有關「子孫永享」牌坊的解說是一種不假思索的誤讀誤識。翼南牌坊和「子孫永享」牌坊根本不能等同,混為一談。兩個牌坊可以說是風牛馬不相及,各有各的建坊人,各有各的建坊時間,各有各的建坊地方,各有各的建坊規制,各有各的建坊意義。
「子孫永享」牌坊,原為四柱三門,現僅存正門。牌坊總長7米,高4米,橫額「子孫永享」四個大字圓潤華滋,形體端秀,穩健勁挺。題款為「湖廣永順等處軍民宣慰司、署理印務前任宣慰使、欽升雲南右布政使彭翼南正嫡彭氏」,右題款為「萬曆拾貳年二月吉日立」。
民國《永順縣誌》卷十載:「石牌坊,在舊司城東門外,明萬曆十三年(紀年有誤,應該是十二年),宣慰使彭永年建,上刻「子孫永享」四字。」
石牌坊題款和縣誌記載非常清晰明確,「子孫永享」牌坊是彭翼南之子彭永年為其母彭氏所立。彭翼南彭氏是保靖宣慰使彭藎臣的長女。彭翼南與彭藎臣在嘉靖年間浙直御倭中攜手作戰,取得了王江涇、沈家莊等多次大捷,戰鬥中也結下了深厚情誼。抗倭中患難與共,又是喜結姻親,因而這一段時期永順土司與保靖土司的關係迎來了一個極為難得的親密期。由於彭氏沒有生育兒女,彭氏很大度,很樂意彭翼南把酉陽宣撫使之女冉氏請封為淑人,冉氏在眾望中很順當地生下彭永年。彭氏自幼熟讀經書,博學多才,深明大義,對永年厚愛有加,彭永年襲職水到渠成。
「子孫永享」語出西周《毛伯喅父簋》銘文「其萬年無疆,子子孫孫永寶享用」,其意是子孫永享恩澤,不忘恩澤。彭永年為彭氏請賜牌坊,其中當然寄予了感恩之情,同時以更莊重的禮節彰顯了彭氏的美德,讓子孫謹守忠孝之道,懂得感恩。
「子孫永享」牌坊是萬曆十二年彭永年所建,其意是弘揚其母彭氏美德,這已確認無疑。那麼旌表彭翼南平倭戰功的牌坊究竟又在哪裡呢?
應該說史籍對翼南牌坊的載錄歷來是比較清楚的。李瑾《永順縣誌》稱:聚龍湖,在司治東四十裡,雲南右布政司使彭翼南葬此,後遷壽德山,今石牌坊並橋尚存。王伯麟、黃德基的《永順縣誌》的記述也差不多。民國《永順縣誌》卷十記錄則更為明晰:「布政使坊,在內龍保西壩湖,明嘉靖中為進階昭毅將軍、布政使,永順等處軍民宣慰司宣慰使彭翼南立。」
由此可見,翼南牌坊又叫布政使坊,是永順宣慰使彭翼南所立,建在老司城東郊四十裡外的聚龍湖,也叫西壩湖。建坊的意義就在於彰顯平倭、進貢楠木功績,進階昭毅將軍、右布政使。據《明世宗實錄》記述,嘉靖三十五年,彭翼南因抗倭王江涇大捷晉升昭毅將軍,嘉靖四十年十二月,彭翼南以進獻大木功加授雲南右布政使,賜飛魚服。據此可以基本確定翼南牌坊最早建立時間應在嘉靖四十一年,牌坊的最初形態一直存續完整。
按照地方志記錄的翼南牌坊所在方位,在酷夏的一天,我們略費一些周折,總算尋到了神往已久的翼南牌坊。
翼南牌坊確實安然地矗立於西壩湖,即今天永順石堤鎮的牌樓村。不過,牌坊的現實境況已經超出想像,不容樂觀。
從牌坊現今的立地狀況和當地群眾回憶中了解到,翼南牌坊應該是大型牌樓結構,而今牌樓只剩下頭面牌坊基本構架,原立地沒有變。牌坊為四柱三門,眼下只看見三根立柱和右邊一個相對完好的側門,牌坊大門中間立柱已經被當地一戶王姓人家巧妙地用作房屋牆柱,嵌入房屋牆體。牌坊總長9.98米,其中大門長4.99米,中柱高4.95米,側柱高3.8米,現存三根立柱都為青砂條石,柱基為長2.2米寬0.48米高0.5米的長方形條石。側門上頂兩塊橫額長1.6米寬0.52米,兩面都有浮雕,每個圖案都有缺損,但仍可看出圖樣,下橫額為麒麟,上橫額為三位持刀騎馬的戰將和兩位兵勇。整個殘留牌坊都已發黴發黑,所有題刻全都磨蝕殆盡。儘管如此,仍足以看出整個牌坊的規制遠遠超過「子孫永享」牌坊,不失壯觀大氣,反而更加證明它的滄桑歲月和真實存在。
聽永順縣文物局長朱大洲說,早在前些年,就已通過專家確認,現在石堤鎮牌樓村的石牌坊就是當年的翼南抗倭英雄牌坊,也稱為布政使坊。只是一直苦於與當地百姓交涉無果,翼南牌坊至今未曾收回,故而得不到應有的修補和保護,實在是惋惜。
西壩湖因該地為小盆地而得名。一條榔溪河從中緩緩流過,河的兩邊大片良田像波浪一般排開,四面山林擁抱,葳蕤蔥蘢,顯然這裡已經構成了令人眼饞的山地糧倉。
這裡古道通達交錯,必經西壩湖的古道主要有三條:其一,由王村、小龍村、西那、銅瓦、羊山衛一線經西壩湖到永定衛的古道。其二,由顆砂、吊井、自生橋、洛塔坪、響塘、謝圃、絲柳、麻岔一線過西壩湖、五官坪、潤雅到澧水河麻陽坪碼頭的古道;其三,由老司城、肖家灣、新莊要塞、胡家坡、團包關一線穿西壩湖、青天坪、龍爪關到永定衛的古道。
西壩湖正處在三條古道的交會點上,地勢得天獨厚,扼控要衝,土地肥沃,商旅活躍。乾隆《永順府志》曾描述西壩湖「城(永順府城)西八十裡,永定、大庸各路往來要區,人煙輳集,列肆其間。」由此使人很自然地聯想到西壩湖當年的繁華盛景。
彭翼南把紀功牌坊不選在司城,而建在西壩湖,恰恰就是看好這裡的的風水、富足、便捷、靈通。牌樓不是一座單一的建築,它包括了祭祀、教育、起居等各種配套設施,實質上已經形成一座名副其實的城堡。
據有關考古發現,牌樓城堡坐西朝東,東為榔溪河和前門山;南有壕溝,背靠觀音山;西依吳家坡,北為山包。城址大體呈長方形,東西長約200米,南北寬約110米,佔地面積約2.2萬平方米。城牆由塊石與卵石混築而成,至今保存了兩道南牆廢墟,體厚1.5至3米,殘高1至2米。
牌樓城堡雖小,卻建構精巧。在這裡可以讓更多的南來北往人流瞻仰牌樓,彰顯彭翼南的赫赫武功;在這裡可以為後方司城儲備輸送充盈的糧食,還可以收購大量的外來珍稀物資;在這裡更能不露聲色地搜集外界的各種訊息,使地處大山深處的司城不至於耳目失聰,幽閉隔絕。
彭翼南對牌坊的精心構思和籌建,不僅顯示出他的獨具慧眼,更顯示了他超人的膽識謀略。牌樓城堡不但具備經濟價值,更加兼有強大的戰略防守功能。牌樓城堡與回龍城堡、回龍宮、團包關、老鷹頂烽火臺、馬師壩烽火臺共同構成了嚴實的老司城東部第二道防線。
老司城因山作障即水為池的山城近身防禦堪稱天險,老司城外關卡林立、城堡環繞的縱深防禦體系更叫一絕。老司城四周關卡之外修築的城堡,除了東部的牌樓城堡、回龍城堡之外,還有南部的西那城堡,北部的謝圃城堡、吊井城堡,西部的猛峒城堡,這些環形設置的城堡就像一臺臺碩大高速運轉的機器,自動洞察外界一切,同時源源不斷地為永順土司統治中心司城製造和傳輸各種能量。
西壩湖既是洞天福地,也是人文薈萃。彭翼南在這裡留下了千古傳頌的英名。永順土司自清歸流後,這裡誕生了大清一朝永順縣唯一的一位進士黃晉洺,人稱「黃翰林員」。無獨有偶,黃晉洺的曾孫黃呈洲又是我國當代著名軍事理論家,現任陝西省軍區少將副司令員。
「日月光華,旦復旦兮。」翼南牌坊所在人傑地靈,長發其祥並非只是一種簡單的願望和傳遞。彭翼南建坊於此,更喻示著一種敢於超越向前挺進的激勵。
翼南牌坊出現尷尬的誤讀誤識,事出有因,已經持續已久,幸運的是牌坊真身已經磊落面世,該是言歸正統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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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彭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