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來自文藝復興時期西班牙的文學巨著、一位騎著瘦馬、穿著破爛盔甲的西班牙紳士,漂洋過海來到中國已近一個世紀。它就是《堂吉訶德》。幾代翻譯者在這一鴻篇巨製上耗費了大量心力,董燕生是其中的一個。
從1922年林紓翻譯的《魔俠傳》算起,截止到1997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塞萬提斯全集》時的統計,《堂吉訶德》的中文譯本有十九種之多。董燕生說,就他的了解,2000年之後該書中譯至少有二十種。
在西班牙語界,董燕生是一個熟悉的名字。全國高等院校西班牙語專業普遍採用的教材就是董教授編寫的《西班牙語》和《現代西班牙語》(合編)。現年72歲的董燕生,在北京外國語大學的西班牙語教學講臺上工作了三十多年。但是,更多人知道他是因為幾年前他把楊絳翻譯的《堂吉訶德》當成反面教材引起的「筆仗」。
董燕生說自己與《堂吉訶德》結緣是在高中,那時候看的是傅東華從英語譯過來的版本。當年小說作者塞萬提斯在世的時候,《堂吉訶德》在西班牙甫一出版便風靡全國。據說,西班牙菲利普三世在王宮陽臺上看見一個學生一面看書一面狂笑,就說這學生一定在看《堂吉訶德》,不然一定是瘋子。董燕生回憶自己中學時代讀《堂吉訶德》也是這樣的反應,看著看著就笑了出來。
及至後來考上北京外國語大學,董燕生記得那時候學西班牙語的人並不多,兩個班總共六十幾個人,全系只有一臺笨重的鋼絲錄音機,每周每班只有一次聽錄音的機會。初學階段的課文,很多是直接選自蘇聯中學的西班牙語教科書,後來逐漸增添了西班牙或拉美文學名著的節選、西班牙及拉美共產黨的各種文件。中蘇斷交之後,只能讀到《北京周報》西班牙文版和中國黨政領導人講話、著作及其他文件的西班牙語譯文,「鬧得很多外國人譏笑我們學的不是西班牙語,而是北京牙語」。不過,由於一些老師的堅持,不少西班牙和拉丁美洲的文學名著也能夠讀到,原版的《堂吉訶德》董燕生就是在大三那一年讀到的。
1992年灕江出版社的編輯找到董燕生,邀請他重新翻譯《堂吉訶德》。當時,楊絳版的《堂吉訶德》面世已經14年。在《聽楊絳談往事》中,楊絳曾經回憶翻譯這部72萬字的譯著前後經歷整整二十年時間。為了以讀懂原著,楊絳從1958年開始自學西班牙語,1961年著手翻譯,「文革」初期,已被完成的譯稿被紅衛兵沒收,十來年後幹校結束又從頭翻起。而《堂吉訶德》第一版在「文革」結束後不久首印的十萬套很快售完,第二次印刷又是十萬套。1978年西班牙國王、王后訪華先遣隊到達中國見到的一個景觀就是:北京書店門前讀者排著長隊購買《堂吉訶德》新出版中譯本的盛況。之後西班牙國王訪華,鄧小平把《堂吉訶德》作為禮物送給了國王。
就是對這套發行量最大的中譯本,董燕生提出了批評。董燕生說,接到翻譯邀請後的一個月時間裡,他對照原文和楊絳的譯本進行了仔細研究後有了信心,「至少我不會犯那些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錯誤」。在董燕生看來,楊絳在詞彙含義的理解、句子結構、背景知識的理解上都有不少錯誤。因此楊絳譯本在課堂上被當成「反面教材」以避免學生再犯同樣錯誤。不過,也有人因此批評董燕生,認為他「既當運動員又當裁判員」。
董燕生的《堂吉訶德》譯本譯自Editorial Alfredo Ortells.S.L.1984年版本,前後共翻譯了兩年,自1995年譯成後,先後獲得了國內外各種榮譽。遺憾的是,即使在西班牙本國,如今也並沒有多少人讀《堂吉訶德》了。他不禁嘆息:「如今的西班牙人,也沒有以前熱情了,似乎也開始像其他歐洲國家一樣冷淡而彬彬有禮。也許這是現代化的惡果吧!」一個沒有瘋子和傻子,只有機靈鬼的世界是一個單調而險惡的世界,董燕生說,堂吉訶德這個形象就像魯迅《狂人日記》中的狂人一樣,有時候人們並不理解,但社會需要與這種滾滾濁流唱反調的人,給世人以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