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論| 清代時期――《頤園論畫》(清)松年

2021-01-15 墨客島

松年, (1837—1906) 晚清 書畫家。 姓鄂覺特氏,字小夢,號 頤園,蒙古鑲藍旗人,自1876年(光緒二年)始,以廢生在山東昌邑、汶上、博山、 單縣、長清縣或代理或任 知縣。性不諧俗。雖為官,但整日浸臨書畫之間,無意仕途。工書法,喜用雞毫 自成一家。 畫工山水、人物、花卉、翎毛,蘭竹,用筆豪爽,喜畫 元書紙,工於用水,秀潤可愛。初師如冠九,有出藍之譽。晚年酬應之作,未免粗率;罷官後, 流寓 濟南創辦枕流畫社,被推為「盟主」,一時從學者聚。在濟南從事藝術活動20多年,大量的書畫作品留在民間。著《頤園論畫》,光緒二十三年(一八九七)自序成書。 作有《清畫家詩史》、《 八旗畫錄》、《榆園畫志》。

松年 山水

原文:

自宓犧一畫開關,世人方知文字之所祖。蒼頡造字,本因音韻而肇文,所以有象形會意之分。象形者畫之鼻祖,先有字而後有畫,皆從造字肇端,其來遠矣古矣。然而書亦畫也,畫即書也。上古民風醇厚,不事華美,姑取神似,未肖全形。觀漢人武梁祠所畫人物,草草而成,不尚修飾,而神全氣足,更勝於今日之弄粉調脂,以炫華麗也。餘自齠齔入塾讀書,得有餘暇,性喜作畫,凡牛、馬、人物,弄筆亂塗,縱未阿堵傳神,亦復粗有梗概,於是潛心自悟,已有三十餘年矣。後經吾師如冠九先生耳提面命,心力兼到,三年始窺堂奧,此時年三十有五,遂而學力日進,名噪津門。自此以後,乃任情隨筆,不摹藍本,加以遊覽山川,精求物理,飽看名跡,日對前賢,胸中羅列文章,眼底搜求造化,半生心血,盡付之範水模山;幾代名賢,皆存於靈臺銀海。迨宦遊山左,又二十餘年,於公退政暇之際,無非筆墨怡情;酒足飯飽之餘,不過劍琴遣興。實心實政,敢雲不愧青天;利物利民,倖免有慚衾影。揚子云云:詩賦小道,壯夫不為,況書畫尤其雕蟲之小技者也。須知小道亦有奧義存焉,古人論畫之書已美不勝舉,餘碌碌後輩奚敢妄議多言!時因濟南諸君子推許為騷壇樹幟者,辭謝不遑,又何能自居畫中解事者耶!茲將平日所得師傳,暨虛心自悟數條,敬為我畫社諸賢縷陳崖略,藉以供揮毫灑墨之一助雲。光緒丁酉三月,蒙古松年識於濟南寄舍。

天地之大,萬物挺生,山川起伏,草木繁興,此中萬象繽紛,皆勞造化一番布置,世間妙景,純任自然。人慾肖形,全憑心運,其應如何下筆布局,前賢具有真傳,後人亦多妙訣,不過言尚典雅,奧義莫明,遂令後學一旦悟之不爽,往往走入歧途,而泥於沾滯,轉非傳示後人之意;或天資少鈍,又誤於畫虎類犬,所以學道入魔,野狐惑世,筆墨一涉惡道,必致貽笑大方。古今能作一代傳人,豈易易哉!餘若殫學力,極慮專精,悟得只有三等妙訣:一曰用筆,一曰運墨,一曰用水,再加以善辨紙性,潤燥合宜,足以盡畫學之蘊,更能才華穎悟,隨處留心,真境多觀,涵泳胸次。正如文章一道,須從左、史入門。百讀爛熟,自然文思泉湧,頭頭是道,氣機充暢,字句瀏亮,取之不竭,用之常舒。凡天地間奇峰幽壑,老樹長林,一一皆從一心獨運,雖千幅百尺,生趣滔滔,文章之境如此,而畫境亦如此也。至如臨摹古人名跡,固可長我學識,即或逼肖亂真,不過畫學純粹,尚非畫才也。吾輩處世,不可一事有我,惟作書畫,必須處處有我。我者何?獨成一家之謂耳。此等境界,全在有才。才者何?卓識高見,直超古人之上,別創一格也,如此方謂之畫才。譬如古人畫山作劈麻皴。我能少變,更勝古人之板板;苔點不能松活蒼茫,我能筆筆靈動,此即善變之徵驗,種種見景生情,千變萬化,如此皆畫才也。僅恃臨本倚傍,一旦無本,茫無主見,一筆不敢妄下,此不但無無才,更乏畫學也。必須造化在手,心運無窮,獨創一家,斯為上品。

作書喜新筆,取其鋒尖齊整圓飽,善書家剛筆能用使柔,柔筆能用使剛,始為上品。作畫喜用退筆,取其鋒芒禿破不齊整,鉤斫方有破碎老辣之筆,畫方免甜熟稚嫩之病。如畫風箏線、船纜繩、垂釣絲、細草小竹,又非新尖筆不可。

作畫固屬藉筆力傳出,仍宜善用墨,善於用色。筆墨交融,一筆而成枝葉,一筆而分兩色,色猶渾涵不呆,此用筆運墨到佳境矣。用墨如用色,亦須分出幾種顏色,一一分布,始有墨成五色之妙。設色亦然,所謂用色如用墨,用墨如用色,則得法矣。

墨分五色,全在善為分別。設色家多用碟盞,有深者淺者,原為分別濃淡。用墨亦須如此,方見精彩。山水家之點苔,最忌墨有痴呆板滯之病。善夫淡能使濃,黑能使白,仍須筆筆點入紙背,點苔之道到家矣。如畫花卉、翎毛、樹石,以及什物,令人觀之,無筆墨痕,方登高品。

萬物初生一點水,水為用大矣哉。作畫不善用水,件件醜惡。嘗論婦女姿容秀麗,名曰水色,畫家悟得此二字,方有進境。第一畫絹,要知以色運水,以水運色,提起之用法也。畫生紙,要知以水融色,以色融水,沉瀋之用法也。二者皆賴善於用筆,始能傳出真正神氣。筆端一鈍,則入惡道中矣。

皴、擦、鉤、斫、絲、點六字,筆之能事也,藉色墨以助其氣勢精神。渲、染、烘、託四字,墨色之能事也,藉筆力以助其色澤丰韻。萬語千言,不外乎用筆用墨用水六字盡之矣。嗟乎,古今多少名家,被此六字勞苦半生,尚不能人人討好,蓋亦難矣,可不勉力精進以求之耶!

作畫先從水墨起手,如能墨分五色,賦色之作更覺容易,其要決盡在辨明紙絹之性。以筆運色,須一筆之內分出濃淡深淺,畫花畫葉,方見生動。分出兩種顏色,其訣在於何處,往往畫師口不能道,只令他人意會而已。此無他,仍是未能揣摩神理出來,所以不能口說也。其妙處在於筆蘸濃淡兩色,施之絹上,則筆頭水飽,藉水融洽;施之生紙,筆頭水少,藉毫端一頓捺,自然交涉渾含,似分不分之際,乃佳境也。

作家皴法,先分南北宗派,細悟此理,不過分門戶、自標新穎而已,於畫山有何裨益!欲求高手,須多遊名山大川,以造化為師法。張船山太史《詠三峽》詩云:石走山飛氣不馴,千峰直作亂麻皴,變他三峽成圓畫,萬古終無下筆人。此言山之形勢千變萬化,不可思擬之妙,所以終無下筆人也。畫山得此詩,可悟心造神奇也。皴法名目皆從人兩眼看出,似何形則名之曰何形,非人生造此名此形也。樹葉名目,亦系遠觀似何形而立此點,介字、個字,皆遠觀似此二字之形。餘可類推,不可誤以古人編造出也。至於畫山畫樹之人手訣,悉載畫譜,茲不絮述。

作畫有十字訣:

鉤直為畫,曲為鉤、斫側筆鉤畫,取鋒為斫、皴幹筆重畫為皴、擦側筆託拉為擦、染用淡墨設色鋪勻為染、渲分輕重為渲、洪用水運開為烘、絲細花草竹為絲、點山上樹木名苔為點、託背後設色為託,生紙免此,烘染紙地亦用託字。

以上十字,專論山水,皆有分別,必須善悟,方得山水家之妙。自宋人以上,皆講工細,只有鉤畫,無擦、斫也。其餘各家,花卉、翎毛,不外此十字,可以類推。初學則有嫩氣,久久則蒼老。蒼老太過,則入霸悍。必須由蒼老漸入於嫩,似不能畫者,卻處處到家,斯為上品。

秀潤皆關用水潔淨,墨彩皆在用筆生發,老辣在於用幹筆濃墨,氣勢充壯,毋涉野氣。

瀑布水有三等,自山上直下方謂之瀑布,因其似布形耳。由山之幽壑曲折而出謂之流泉,必須曲曲灣灣,似斷仍連,似運而斷,氣脈貫通,活潑而下。古人以水口為難畫,實不易也。餘讀古今名畫,水口好者不多見,獨許藍田叔為得法,妙處則在用筆含蓄,有氣有勢。大忌板弱遲滯,亂石夾水,水在石上,貴水吞石,勿使石浮水上,則得法矣。平遠亂流,雜石激成波瀾水花,此等最難著筆,必須平鋪生動,亂中有條有目,有條目之中仍須渾含不痴呆,聽之似有聲,古人所謂繪影繪聲者此也。學者宜虛心體會,拭目參觀而善悟之,勿視為細故也。如畫江海潮汐,或浪花翻激噴雪,此等畫精神氣力。統由筆端鋒利圓活,始能見水之起伏澎湃、奔騰萬裡之勢。水之起伏波浪,皆是一氣鼓蕩而成。畫家但將此理洞曉,目中有水,胸中有水,從靈臺運化而出。方見水之真形,顯於紙上。初畫筆路多板滯之病,久久純熟,乃有流動自如,無阻無格。每於下筆之初,心想波瀾洶湧,自然活潑天機。

畫水全在於筆下生動,變化莫測,方得水之真形。十字訣內絲字,在此處用也。目中未曾見波濤起伏,浪花翻激,則多尋古人名跡,潛心玩味而學之,古人有專門畫水火者。凡事不用苦功,不能成名也。

山間雲斷有陰雨晴天之分,如系春冬之山,不過煙靄之斷,非雲氣隔斷也。秋山如妝,如人妝束整齊,觀之爽目,切勿一味修飾光潔,直如泥塑山形,則落下乘。中間薄雲輕煙隔斷,愈輕清愈妙。如畫夏山,山必如滴,滴者如水之潤澤,掩映藏露,多加樹點,以狀其蔚然深秀之態,更加以山頭有雲影下罩,明晦變幻,方得雲山妙境。晴山須分顯露隱僻,隱僻處多黑,顯露處多白,謂色則明處色淡,暗處色濃,少加墨清渲染,晴明之狀,一覽即現,雲方是晴雲也。雨山米家父子擅長,然細觀皆是雨後山,山如墨染,雲如白絮而已。愚見如畫雨景,必須揣摩雨中山色,樹木煙籠,似非淡淡而出,遠則愈淡,近亦勿太濃,一片白茫茫,煙鋪如海,山色空濛蒼茫,模糊難辨,的是雨景。雨正滂沛,其雲平鋪,山頭生雲,必須活潑,冉冉而起。此等處全賴點筆輕清,運墨淡淨,氣蒸勢活,變幻不測,如此境界,似屬雨之能事畢矣。

山水一門,諸法皆工,惟點苔為要緊。全幅完善,苔一點壞,前功盡棄。愚謂不獨點苔為難,尚有水口小竹,蘆葦苔草,皆關筆力峭拔活潑。至於山上點苔,本系極遠小樹,其點皆從畫樹葉中脫化而出。平點、攢點,分出橫、直二字,點圓不欲太圓,點方不欲正方,要方中有圓,圓中有稜,此圓點之法。點橫不欲太匾,點肥不欲太肥,要橫似甜瓜子,肥莫似杏仁,筆生墨彩,墨存筆鋒,筆筆點入紙裡,觀之似由山內生出者。麓臺司農點苔,筆筆皆嵌入山窪,如樹紥根,毫不浮泛,點苔之能事盡之矣,作畫之功行亦盡之矣。諸君細心殫力,深悟十字訣,自然頓悟,亦一快事也。

山之點苔,必須由淡溼而淡幹,由淡幹而少加濃幹,再加焦墨幹點,毛毛茸茸,渾然無敗筆、無痴墨,只見蘊藉蒼茫,松活雄秀,樹點如含煙霧之濛,如含露水之潤。大忌真切平板,惡筆拙墨,雖米氏父子,亦當施以夏楚。總之畫山、畫雲、畫遠樹,皆須漸漸由輕而重,由淡而濃,非匆促立成之事。

皴山點苔,由漸而積厚,似非耐性不可。設使心急,不能久座,不耐煩瑣,或求速不能精到,此悉屬作畫之大病。古今畫山水者多享大壽,非畫能延壽,乃靜心安神、頤養體氣。世上凡靜物必壽永,動躁每先傷,學者可參悟也。畫到精純在耐煩,下帷攻苦不窺園,莫貪外物頻頻引,保守真機養性元。此畫山水之真訣也。

嘗觀唐、宋人畫青絲山水,凡樓臺殿閣,無一非界畫精細,處處合乎情理,纖不傷雅,富麗而不俗惡,山容穩重而空靈,雲華變幻而流動,賦色明淨,點染蔥翠,自立稿以至畫局告成,真可謂一筆不苟,一墨不浪費;雖茸茸小草,亦必有條有目,決不雜亂。更有人物陪襯其間,各具態度而不謬妄,十日一水,五日一石,實非一二日可成,良工苦心,為能品上上,不虛稱也。又見古人花卉翎毛,皆從細筆鉤勒而成,賦色鮮麗,濃淡合宜,花木之向背俯仰、鳥獸之飛走起臥,悉得物之情性,莫不追摹造化之巧,何嘗不求形似,獨取得神耶!餘每讀工細之作,惟有一瓣心香,五體投地而欽佩難言也。後世文人,偶爾戲墨,隨手塗抹,少得梗概,遽爾稱為逸品,此等筆墨,啟迪成手,助其天真,若令初學入門者打入此陣,終身難得逃出網罟。凡學畫者,無論何門,總宜逐日用粗紙退筆,鉤勒畫出粉本,久久嫻熟,進益不少,熟能生巧,暗有神助,生有氣力,則尋丈大幅,以壯胸襟,臂腕通達,則筆健墨活。凡作大畫而能氣勢雄渾,愈觀愈靜,又無煙火粗暴,醜惡霸悍之病,皆心氣足,精神聚之故耳。既欲學六法,亦須自量材質,近於細膩小幅,則師此門,不必躐等,貪大幅以出醜。初學此道,仍要專精一門,再學一門。若得隴望蜀,半生不能成就,止於一半火候,望三復此言可也。

古今名人寫意之作,真作家未有不從工筆漸漸放縱而來,愈放愈率,所謂大寫意是也。正似書家入手,先作精楷大字,以充腕力,然後再作小楷。楷書既工,漸漸作行楷,由行楷又漸漸作草書,日久熟練,則書大草。要知古人作草書,亦當筆筆送到,以緩為佳。信筆胡塗,油滑甜熟,則為字病。至於古人狂草,亦是下筆頓挫,不可任筆拉抹,春蚓秋蛇,曲曲灣灣,即稱好草書。書畫同源,只在善用筆而已。

臨摹古人之書,對臨不如背臨,將名帖時時研讀,讀後背臨其字,默想其神,日久貫通,往往逼肖。臨畫亦然,愚謂若終日對臨,固能肖其面目,但恐一日無帖,則茫無把握,反被古人法度所囿,不能擺脫窠臼,竟成苦境也。王石谷蒼萃諸家之大成,獨創一家,斯為善臨古者。臨書畫固貴逼真,尤貴能避其熟,所謂能放能收,收放自如,到珠圓玉潤之候,未嘗不可自喜。

觀漢、晉、唐、宋、元、明諸大家,無不以人物為能品。畫之精細到家,則稱神品。然人物要非學深識廣、筆精墨妙,不能登峰造極。古人左圖右史,本為觸目警心,非徒玩好,實有益於身心之作。或傳忠孝節義,或傳懿行嘉言,莫非足資觀感者,斷非後人圖繪淫冶美麗以娛目者比也。再觀古人作畫,以人物為最,既創一圖,亦必有題有名,然後方漸畫山水。山水之中,未嘗不以人物點綴,揆諸古人用意,皆有深心,不空作畫圖觀耳。餘不善此道,間或亦為之,究不能上窺古人之奧,邀時賢之賞。至於此道之難,則少知一二,敬為同社諸友陳之:如畫晉人,其衣冠器用以及風俗,必須一一遵照晉朝制度,如此方謂之人格合派,非讀書不能知也;以此類推,各有朝代,不可忽略。所以人物難於山水、花鳥以此。再畫人之面目,貴賤仙凡,各傳風神氣度,行坐悲喜,無不逼肖,始得謂之能品。若夫千人一面,毫無區別,喜怒悲歡,未能傳出,此匠人之作,誠所謂畫家下乘,難稱名貴大家也。總之畫仙佛須知內典道經,畫儒家必須知各朝制度,加以布局點景,用筆設色,亦須廣覽名家布置格局,尤須物理通達,人情諳練,畫人物之道,庶幾近焉。

北人畫馬多工,因其目中嘗見馬也;南人畫船多工,因其目中嘗見船也,此亦謂留心人應爾。若終日見馬見船,仍不留心寓目,似亦不能畫馬遽能工細到家耳。古人畫仙佛,恐亦未能一一從西方佛地、閬苑仙宮飽看式樣而來,不過人心靈妙,凝想以成仙佛之體態。造物亦造,人心亦造,何能件件皆有一定之真形定式耶!聞前輩言,凡精於畫仙佛而能通神人化者,其人前身定是仙佛化身,入世顯其靈跡,留於世間,令世人皈依敬信,不僅以畫工得名已也。此論細思,實有至理。唐、宋諸名家,喜畫佛像十中有七,吳道子畫天龍八部、地獄變相,皆有警世深心,不徒作玩好娛目之用,所以此等人歿後,必證仙佛之果,不誣也。

古人初學畫人物,先從髑髏畫起。骨格既立,再生血肉,然後穿衣,高矮肥瘦,正背旁仙,皆有尺寸,規矩準繩,不容少錯。畫秘戲亦系學畫身體之法,非圖娛目賞心之用。凡匠畫無不工於秘戲,文人墨士不屑為此,所以稱為高品。後世人多好色為樂,畫此作閨房宣淫之具,盛行海內,恬不為怪,由此引誘童年男女,蕩檢踰閑,斷喪真元,病成癆瘵,皆秘戲圖之罪案。吾輩畫山水、花鳥、竹蘭,怡情適性,風雅清高,已屬盜名惑世,折人福澤,何況淫畫壞人敗俗,更屬罪過,但能不畫,積德尤多。傳真一道,雖無傷於雅道,久於此業,再加精工,人必睏乏,因其洩露天機之過。人物多畫忠孝節義,暗寓勸懲,有功於世不淺。

花有草木兩本,卉者草類也,實為二物,不可相混。寫生之作,皆在隨處留心,一經入眼,當蘊胸中,下筆神來,其形酷肖。至於花卉之姿態風神,枝葉之穿插,花朵之俯仰,既得之於造化生成,尤須運之於筆端布置。唐宋以來,畫多鉤勒,然後填色,其皴染悉有陰陽,一筆不苟作,一點不輕施。古人心細如髮,筆妙如環,真令人五體投地矣。自慚學淺,何以企及。自徐崇嗣創為沒骨法,後人遵循未改,代有名家,較之鉤勒,是昔繁而今簡也。繁簡之間,全資人之智慧,以定去留。既嫻沒骨之法,仍不可頓廢鉤勒之門。以餘觀之,古之繁密,仍風俗純厚,不肯苟且偷安。今之簡略,人心厭煩,氣力澆薄,實關乎世道之隆汙、人情之盛衰,亦非偶然之事也。然而學畫,但求名世,何必拘定古今!須知沒骨精良,尤當兼學鉤勒,方能畫格堅固。譬如吟詩,須從漢、魏、六朝以暨唐、宋諸大家讀起,不讀大家之作,縱有佳句,亦是無本之學。畫學於此,可以類推,毋輕躐等也。至於花卉中,加以翎毛,更當分別。翎者鳥類也,毛者獸類也,凡飛潛動植之物,必須肖其真形,形合其神自足,更研求鳥獸飛棲行臥之態,不可少有錯訛。少有錯訛,貽笑後人,難稱畫家能品。每有任情隨意塗抹,名曰寫生,實不肖形,竟稱之為逸品,此等誤人不淺,不可為法也。凡精於此道,前人固有佳本,亦系目睹真形而傳筆墨。吾輩既應法古,尤在於以造物為師,兩處貫通,融匯心手,其丰采潤澤,全賴運筆用墨之中,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可耳。其餘各法,自有畫譜備哉,茲不贅述。立法雖精,更須口授心傳,方臻絕頂也。

古人名作,固可師法,究竟有巧拙之分。彼從稿本入手,半生目不睹真花。縱到工細絕倫,筆墨生動,俗所稱稿子手,非得天趣者也。必須以名賢妙跡立根本,然後細心體會真花之聚精薈神處,得之於心,施之於手,自與凡眾不同。

花以形勢為第一,得其形勢,自然生動活潑。初學畫不到好處,即不得形勢之靈活耳。葉分軟硬厚薄、反正濃淡,參伍錯綜,俯仰顧盼,所謂枝活葉活,攢簇抱攏。花為葉心,葉為花輔,彼此關合,則畫花之能事畢矣。初學先從鉤勒入手,繼學沒骨,始有根柢。正如傳真家先從畫髑髏入手也。至於畫鳥獸,莫信前人逸品之語,夫山水、竹蘭,貴有氣韻,氣韻閒雅,無煙火氣,此即名之曰書卷。有此書卷,則稱逸品。若鳥獸又何氣韻之有,愚見總以形全神足為定本。但不可染野氣、霸氣,則是文人筆墨也。前人藍本,形全神足則師之,否則不如師造化為佳。

用於花卉者,鉤染皴點,不必十分工細。然須看花卉是何畫法,如工細,石亦工細,不可錯亂規矩。畫石之法,從山水入手者,皴擦點染,易於見長。不由山水入手者,往往畫成空架,層次脈絡皆不自然,實為畫石之病。石無定形,實有定形,胸無成竹,下筆茫然無主。求其真訣,不外山水家之披麻、大小斧劈、解索、荷葉、鬼皮、芝麻、雲頭等皴而已。下筆先鉤輪廓,輪廓既定,再講皴法,總之囫圇一個乃佳。

竹、蘭、梅、菊為畫中別調,此等方可稱逸品,用筆純是書法,與他們不同,不藉筆之力勢,斷無佳作。試觀古今善書者,無不講求佳筆,剛筆使柔,柔筆使剛,姿態方出,所以竹、蘭以峭利爽快為佳,亦如書之險絕奇妙耳。

愚見畫竹,似以柔筆畫竿,剛筆畫枝葉為得法。月下觀竹影,此古人畫墨竹之濫觴,實得天真妙趣。

畫蘭撇葉用柔筆,任君腕力足以舉千鈞,而不能施一筆,因筆不能任腕力故也。俗傳能用羊毫為腕力大,此欺人之談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聖人尚說謊耶,可以悟矣!

梅花重在枝梢峭拔,長短合度,穿插自如,疏密有趣。老乾最忌木炭一般,要有顯露,有掩映,分枝之前後,老乾毋皆在枝前安放,每畫必須先從嫩枝畫,由細而粗,由嫩而老,層層生發,千變萬化,不可重複。枝上空處,即是畫花之處。留空之訣,全在預先籌畫完善,否則安花皆不自然,分正面背面,側面俯面,多多少少,參差疏密,不可偏枯。圈瓣雖講筆力,亦不可過於求圓,亦不可不圓,一筆圈成,氣足神完,鋒兼正側,乃得情趣。否則板板圓圈,實為可醜。古人立論,不必太泥,總之各有天真,在乎神權達變,巧妙出我靈臺。善學古人之長,毋襲古人之病,毋尚怪炫奇,毋恃霸矜悍,要由骨格蒼老,而透出一番秀雅,如淡妝美人態度,為畫梅之上上品。

菊花有三等:文人戲墨,偶一點筆,筆墨得神,不必沾沾酷肖,此一等也;又雖屬文人,而學力精到,較作家少荒率,較大寫意又工整,此又一等也;又畫花卉家,凡一花一葉,無不求真,渲染著墨賦色,無不入法,此又一等也。

專家竹蘭,當以書法用筆,然不可拘守中鋒直畫,即為正宗。藏鋒回腕,轉折頓挫,中鋒中原有側筆,側筆中仍帶中鋒。否則蘭葉如直棍,竹葉似鐵釘,雖中鋒乃惡道也,為賞鑑家所笑,不可染此習氣。

花卉一門,亦當兼學蘭、竹。不善此道,終屬闕欠。更要善學鉤勒,蘭、竹陪襯花木,尤見典雅厚重。花卉中石大,刷色點苔為合宜,切勿畫披麻細皴,平板無奇,似山水峰巒形狀,最為下品。竹、蘭、梅、菊中石,宜輪廓挺秀,皴擦高簡,點苔不宜太繁,水口更求活潑,其餘亦當自悟巧妙,非師傳可一言而能洞悉也。

紙性純熟細膩,水墨落紙,如雨入沙,一直到底,不縱橫浸沈也。初學作畫,不知用幹筆,多貪用水,縱畫工整,亦有光滑甜熟,無氣無力病。否則墨水亂沈,腌臢不淨,入惡境矣。礬絹託水託色,較生紙為易,不善畫亦復為難,不能用水運墨賦色,筆畫拙笨不活,色墨痴呆不鮮,水漬沉滯一堆,如受汙染,一幅皆非正色,此不善畫絹之病。其實得法何論紙絹,無不隨心應手耳。

市肆所賣鉛粉,畫家仍須自己加工漂治,去其渣滓,留其頂膘。去鉛不淨,畫人面花瓣,每犯舊鉛黑黯之色,枉費功夫,佳畫廢棄,誠為可惜!曾見去鉛之法甚多,求其絲毫不犯,恐亦甚難。古人用石研粉,後人因其難制,改用鉛粉。愚謂與其去鉛,何若徑用野茉莉花種,不必燒鉛,研細亦頗潔白,畫家可試用之。

天地以氣造物,無心而成形體。人之作畫,亦如天地以氣造物,人則由學力而來,非到純粹以精,不能如造物之無心而成形體也。以筆墨運氣力,以氣力驅筆墨,以筆墨生精彩。曾見文登石,每有天生畫本,無奇不備,是天地臨摹人之畫稿耶,抑天地教人以學畫耶!細思此理,莫之能解,可見人之巧,即天之巧也。《易》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所以人之聰明智慧,則謂之天姿,畫理精深,實奪天地靈秀。諸君能悟此理,自然九年畫壁,一旦光明。董香光自稱畫禪,亦是了悟此理。高僧參禪,無非研求至密,必有所得,筆之於書,用代口舌之勞,不敢自居師位稱尊耳。

多讀古人名畫,如詩文多讀名大家之作,融貫我胸,其文暗有神助。畫境正復相似,腹中成稿富庶,臨局亦暗有神助。筆墨交關,有不期然而然之妙,所謂暗合孫吳兵法也。如臨摹名家畫本,不知何處為病,何處為佳,不妨師友互相請益。恥於問人,則終身無長進之時。近所傳之《芥子園畫譜》,議論確當無疵,初學足可矜式,先將根腳打好,起蓋樓臺,自然堅實。根腳不固,雖雕梁寫棟,亦是虛架強撐,終防傾倒。俗云: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各人。但將規矩準繩安排妥當,然後尋師訪友,再講妝修彩畫,步步漸進,不可性急。餘與秋生兄同在火神廟道院,借地作畫,相聚月餘,見秋生之作,五年之內,大加銳進,不但筆墨高超,氣局蒼秀,竟能不臨帖而能字字有帖,不摹本而能畫畫有本,此猶小焉者耳,更能胸次造出別樣景物,決非尋常畫史腐爛文字,令人欽佩莫名!諸君欲駸駸度驊騮前,當以秋生為法,所謂極慮專精,寢食於此,予有厚望焉。

吾輩學書畫,固要有名貴書卷之氣,然亦不可太求勝人。循循漸進,與年俱老者,方合天地氣候。若少年力求蒼老,專尚精到,高則高矣,正恐壽不能永。因其發洩太盡,毫無餘臢,是以不能享遐齡高壽耳。婦女作書畫,固要健拔爽利,仍須不脫閨閣秀潤典雅,如爭尚霸悍,奇怪乖僻,則謂反常;反常即為妖;不但不能傳,必遭奇窮惡趣。唐代吳道子門人盧楞伽,平日學其師,每恨難及,後臨佛像一尊,一一與師相合,亂真難辨,吳道子一日見此畫,稱讚不已,退與人言:此子平日不及吾,今日臨吾畫,直與並駕,發洩已盡,盧氏子恐不壽矣。後果應道子之言。可見人之學業,原有分際,平日不及,忽然越分勝師,必有大患,所以貴循序而進也。

此生精於畫,以此得名,前身必是僧道而來。否則貧儒寒士,相人術士,論貴官不外星、精、僧而來,以愚見論之,欲觀三項人之前生,不必論其相貌,按其性情起居、飲食作事,皆有徵驗。凡從精怪而生者,人必聰明,總帶幾分乖張,與常人不同,福澤盡在食色上勝人,清高之事,概不心喜,此必精靈轉世無疑。天上星宿,則非尋常之列,凡事必有大過人處,第一聰明智慧精神,異於凡眾,亦多不喜文墨清閒。至於高僧道衲轉世,皆因一念差池,隳入塵網,前生舊習未忘,所以此生最喜筆墨清閒之樂,深壓俗事,至於財帛苛儉,算計無遺,更不留心矣;起居飲食,更喜甘淡,每畏油膩腥羶,此必僧道中之苦修者,每每福澤不厚,所以善書稱者,多與富貴減色。亦有不盡然者,或由精怪來者耶!

凡事不下苦功,不能精粹。師傅不過說其大致,深微奧妙,實有時候不到點眼拍板處,先說亦無益,徒然胡亂,入耳即忘,到自己看出自己所作可醜,此正長進之時候,對病下藥,自然奏效。而受教者,亦能頓悟前失。於今學畫之士,每有躁急求名,求人贊好之病,如此心急自喜,斷難肯下苦功,往往畫到中途,已暗生退懶之念。此等習氣,務宜勇改,不但畫品不高,實有關福壽,戒之戒之!如以為太繁為累,不妨先學省事者,待學嫻熟,再學他們。如貪多務廣,樣樣無成,空過歲月,豈不可惜!至於求名,只要認真用功,平日虛心受教,放眼遊覽,以眼前真境為藍本,以古人名跡作規模,畫格高超,人更儒雅,存心行事,不染流俗,品學既優,人自敬重,名亦隨之洋溢乎中國矣。

吾輩初學斷不可先求省事偷減,果欲成名為作家,總以妥當堅實為立體之大本,然後凜之以風神,澤之以妍潤,繁密穠厚,得法嫻熟,漸漸返約從簡,到筆簡墨省之候,無筆處有畫,耐人尋味,自成一家矣。若非博覽前人能品,融匯高人神品,薈萃諸家,集我大成,不能獨創專家之美也。潛心苦詣,閱歷用功,不到鐵硯磨穿之時,未易超凡入聖。俗云:不受苦中苦,焉能人上人。望諸君勉之勿怠。

閒坐與友人論畫賦詩,以勖諸君:寧有稚氣,勿涉市氣;寧有霸氣,勿涉野氣。善學古人之長,勿染古人之短,始入佳境,再觀古今畫家骨格氣勢,理路精神,皆在筆端而出。惟靜穆丰韻,潤澤名貴為難。若使四善兼備,似非讀書養氣不可,不但有關畫中才學,實有關此人一生之窮通貴賤、福壽長促耳。勉之!凡學畫一入門,即想邀名,斷無成名之日,何也?因其躁妄之心太重,無暇精益求精耳。正如讀書先以科名為急,必無真學矣。

世上畫師多在皮毛色澤用力,往往能畫不能說也,且居奇吝教,不肯宣露秘奧之言。以愚見觀之,由外達內之學,僅知腔調板眼,至於曲之優劣細微,恐亦茫然。我輩作畫,必當讀書明理,閱歷事故。胸中學問既深,畫境自然超乎凡眾,似非由內達外,不能入六法三昧。餘不揣固陋,喋喋向人,實緣不肯裝腔拿勢以師自居。倘論中有不能說透者,當以口授指之。

愚謂人在世間得重名,必有一番真本領。譬如作畫,有眾人所不能,而我獨能,此即真本領。偶然戲墨小品,少得天趣,不過文人遣興之作,何能頓受重名!若以此而求名,吾恐世上名士裝不下也。尚有醜劣不堪入目者,彼則抱負不凡,將以此傳名得譽,何不自量也如此!昔年遊京都西山,見琳宮蘭若,僧寮道房,壁懸古今名畫,山水、花鳥、人物、草蟲,無不形全神足,真令人五體投地,不復再置一辭矣!方知骨董人所出售者,大半贗本,欺人圖利而已。賞鑑書畫家,亦須擴充眼界,毋輕許真贗,耗財猶細事,出醜是大笑柄耳。古人真本領,後人所不能學者,認定此等處,百不失一,方謂真鑑別。豈似今日畫家,朝臨小景,暮即求名,若此容易也。

畫師處處皆有,須分貴賤雅俗。不讀書寫字之師,即是工匠,其胸次識見平庸,惟守舊稿,心摹手追,老於牖下;有畢生不出鄉裡者,目未見名山大川,耳未聞歷朝掌故,此等人斷不可師法者也。吾輩雖然作畫,原系文人翰墨自娛,能登大雅之堂,能入賞鑑之目,所以為人所重。嗟乎,無論何事,師道最難!嘗見少通六法,遽爾自滿不謙,門下士有所求教,拿腔作勢,機密難言,正似傳授五雷天心正法,或畏神譴,或防鬼奪,請問再三,不過說出幾句談話,以為汝輩初學,不能即傳上乘秘法。其實畫師僅僅識得眼前五花八門而已。書畫之道,縱由師授,全賴自己用心研求。譬如教人音律,亦只說明工尺字,分清竹孔部位,絲弦音節而已。令學者自吹自彈,焉能再煩教師代彈代吹之理!使人以規矩,不能使人巧也。愚謂作書畫只有日日動筆不倦,久久自有佳境,再經為師指點,當下便悟。

畫工筆墨,專工精細,處處到家,此謂之能品。如畫仙佛現諸法相,鬼神施諸靈異,山水造出奇境天開,皆人不可思議之景,畫史心運巧思,纖細精到,栩栩欲活,此謂之神品。以上兩等,良工皆能擅長,惟文人墨士所畫一種,似到家似不到家,似能畫似不能畫之間,一片書卷名貴,或有仙風道骨,此謂之逸品。若此等必須由博返約,由巧返拙,展卷一觀,令人耐看,毫無些許煙火暴烈之氣,久對此畫,不覺寂靜無人,頓生敬肅,如此佳妙,方可謂之真逸品。有半世苦功而不能臻斯境界者。然初學入門者,斷不可誤學此等畫法,不但學不到好處,更引入迷途,而不可救矣。世人不知個中區別,往往視逸品為高超,更易摹仿,譬如唱亂彈者,硬教唱崑曲,不入格調,兩門皆不成就耳。

作書先講求平正;既歸平正,再求險絕;既歸險絕,復歸平正。三層功夫純粹以精,自然成就家數。此中所臨各名家之奧妙,盡蘊於我之心苗筆穎間,所謂集大成是也。作畫雖少有不同,細按情性,未嘗不同。初學畫亦是先求妥當;既能妥當,復求生動;既已生動,仍返妥當。三變功夫,熟能生巧,自然成就家數。此中臨摹名家之筆墨,我心觸類旁通,盡收入靈臺毫端內,所謂集大成是也。學問既富,執筆立意,畫境即來,斷無尋思搔首之病,更能隨境別出心裁,發前人之所未畫,任畫百千紙,從無重複雷同章法之病,此即畫才明敏之效驗也。初學作畫,偶然落筆,居然可觀;再作一幅,迥乎醜惡,此即功夫生疏,手下無準之過。果能用心勤學而不間斷,何愁箭箭不中的耶!

書畫清高,首重人品。品節既優,不但人人重其筆墨,更欽仰其人。唐、宋、元、明以及國朝諸賢,凡善書畫者,未有不品學兼長。居官更講政績聲名,所以後世貴重。前賢已往,而片紙隻字,皆以餅金購求。書畫以人重,信不誣也!歷代工書畫者,宋之蔡京、秦檜,明之嚴嵩,爵位尊崇,書法文學皆臻高品,何以後人吐棄之,湮沒不傳,實因其人大節已虧,其餘技更一錢不值矣!吾輩學書畫,第一先講人品。如在仕途,亦當留心吏治,講求物理人情,當講有用書,多交有益友。其沉湎於酒,貪戀於色,剝削於財,任性於氣,倚清高之藝,為惡賴之行,重財輕友,認利不認人,動輒以畫居奇,無厭需索,縱到四王吳惲之列,有此劣跡,則品節已傷,其畫未能為世所重。何況匠工俗醜,欺世盜名,以己長自負,安知人人皆許可耶?畫史沾染此習,是自己砌門,自己杜絕,而受困厄也。不以賣畫為業,不過養性怡情,或求名譽於世上,不與草木同腐者,亦應品高氣下。尤不可少染孤冷乖僻,每每白眼加人,傲氣接物。古今作畫人一有孤冷拒人之病,自覺清高,其實乃刁鑽古怪之流,君子亦憎之,小人尤不相容。此等倘入宦途,必遭奇禍。近來有此等人,畫未學到好處,而脾氣則加倍長進,恥於求教,而暗地偷學。否則不自樹一幟,依傍門戶,假託姓名,希圖謀利,果然所作真佳,假託神仙,亦屬可鄙!況優孟衣冠,支離莫肖,猶恬不為怪,欣欣自以為榮,若而人者,真不堪造就者也!

古今善書畫者,何止數千百人,湮沒不彰者多矣。細觀畫傳,所傳之人,大半皆有嘉言懿行,善政高文,不僅以幾筆書畫,即為不朽功業。吾輩所學之事,本屬清高,切勿因此自抬聲價。謙恭和靄,尚不免遭忌忤人,況耍名士脾氣耶!愚謂處世謀生,先戒狂傲孤冷乖僻;矯枉寡情,此等人不可學也。凡人一入此障,必無福澤。縱是畫到絕頂,亦屬怪物,其筆下亦必不近情理。既已自誤,更誤後人不淺。八大山人、徐天池少有區別,八大山人為勝國逸士,且為貴胄王孫,目睹新朝,自然心存悲苦。惟徐天池恃才傲物,心地褊狹,修怨害人,以至身遭刑獄之苦。鄭板橋獨取其詩才畫品,而略其為人,亦一偏也。和平載福,藝以人傳,奉勖諸君,先重品學,而後才藝。況在宦場,尤屬危機滿地。不佞半生為畫所役,幸不疏狂,猶遭讒謗,坎坷不免,豈畫之罪耶,皆不善和光同塵之累耳。望諸君子勉之!

古人畫翎毛昆蟲,有喜畫狡兔、烏龜、山鳥、河魚,原無避忌,由畫史一時興到筆隨,得畫者亦未嘗因此嗔怒,以為譏誚辱罵,或嫌其不吉,種種避諱之論。觀唐人詠詩,直道本朝弊政,君王過惡,亦未聞有人摭拾以陷人罪,畫更不復苛求為怪也。足見後世人心險惡,動輒搜剔過失,攻訐人短,以為媚悅。宋人雖講道學,此風尤盛,尚不至因作畫而獲咎。自謅媚當道以來,人心益壞,步步危機,人人險途,由此觀之,庸人多福,天意玉成,令人欽羨不置。奉勖諸君,凡與貴顯者作畫,甯從吉利,勿矜奇僻,庶可遠害保身,切切!

作書畫本屬雅事,亦是閒事,原不為媚悅富貴公卿之用。奈富貴人又喜崇尚風雅,恐人笑其不文也。宋党太尉倩人畫小照,令畫史為其畫一雙金眼,畫史以為不倫,太尉乃怒曰:堂堂太尉,直消不得一雙金眼睛耶!真可為富貴人寫照。於今公卿,尚不至如此煞風景,然種種挑剔,多出無理之論,又要大紅大綠,金碧輝煌,方稱之曰好看。吾輩一旦遇此等人索畫,直是受折磨,何嘗有陶情適性之樂耶!餘半世為畫得名,亦為畫得咎,少有拂逆其心,必大忿恨,往往挾怨中傷,深悉此苦,處處留神,不敢發一憤激之言,仍復低眉下氣,為若人遵照辦理。間不明來意,尚須詳細商榷,聽其指示。縱屬不倫,亦當意違勢屈而作。茫茫苦海,居官既難合上臺之心,少有爭辯真理,必責我不服教訓。詎料文字書畫,尚不免官場苛政所拘,嗟乎!無怪高人逸士,頓欲披髮入山,絕人逃世耳。諸君學畫,更須先學合俗,切勿恃風雅二字與人齟齬,自討苦楚。邇日有激於中,故拉雜述之,用告諸君,要學和光同塵,乃可處世,乃可作畫,奉囑。

古今收藏之家,未必人人皆解六法。或以財厚,廣求金石文字、名人字畫,以為風雅。或以此誇富,託冒斯文。此等賞鑑,半出清客骨董之助。至於書畫,究竟如何為真為好,不過以款識圖章、年月地方,考據定論。少知畫法者,偏於文人書卷之作,則奉逸品為至寶;偏於富麗工細之作,則許能品為傳人,各隨己意而定是非。至於畫本是否精良,筆墨是否超軼,實不能指出真正優劣。更有一般假在行,書畫少涉怪奇,則定為真本,少近工整,則訾為贗作。正如門外論人家曲直,自充當行而已。講論古人真跡,鬚生一雙慧眼,平日見聞素廣,閱歷既深,庶可下一斷語,何者為真,何者為假,挑出畫家真病源、真好處,始稱真賞鑑、真收藏是也,不可難乎!

唐、宋、元、明,代有名作,流傳世上者,大半贗本。善收藏之家,或有佳本,然亦是真假各半。鑑別書畫之難,似非自己善畫,不能真抉其病。以拙眼讀過者,贗本往往有勝於真本殊多,未必今人不及古人也。據款字圖章,定其是非,必須認定某人字體,屢試不爽,再下斷語。如以字佳者即為真本,字劣者即屬假作,究竟非真正識見。欲知名家真本,愚見似宜三五幅互相比較,定某人如何畫法,認定之後,再遇此人所作,再為比較,屢試不爽,此即真作無疑。僅據款字,終覺影響。愚謂畫論好醜,何必拘拘古今,果能超出前人之上,雖假作亦佳。至於較論真假,評定價值,此買賣字畫之流,非賞鑑書畫者也。

評論古今名家畫,不可一見好,即許為真跡;亦不可見不好,即定為不真。以詩文論,凡大家之作。一時興到,文如流泉,滔滔不竭,往往不暇修句;則有小疵,而氣勢乃高超奇絕。凡名家之作,局度修整,面目光潔,逐處搜尋,決無瑕疵,而氣勢總覺平衍無奇。作畫亦同此理,觀者必須獨具慧眼,理路深求,全幅講理。忽有一處不講理,無理之中卻有偏理奇趣,此大家之作無疑。如處處不講理,僅僅工整,此偽作託名;或款字精良,必是假畫真款。餘常為人署款,以惑俗人,是以知之最悉也。再觀山水一門,如峰巒聳秀,皴染松活,賓主互應,開合自然;樹木房屋,安置得地,近樹濃厚深秀,穿插有情;遠樹濃淡遠近,蒼蒼茫茫;含靄籠煙,望之不成平板一片,層層掩映;其水口活潑,噴激恍若有聲,雖非真本,亦是高手所為,不必拘定真假,收藏可寶。

人物之優劣,先看面目。老有老態,孩有孩氣;婦女賢淑娟秀,不作妖媚態;文有文之氣度,武有武之儀表。次看衣紋,入格合派,筆畫細如遊絲,圓如蓴莖,設色淡雅濃古,望之靜穆,決無煙火暴惡之氣,此必名家之作。面目不分,千人一面,人人皆帶畫家習氣,衣紋用側筆鉤折,粗野取奇,設色腌臢不潔,拖拉不整,此必俗人之作。莫以款識圖章,即定為真本。所以鑑別前人書畫,必須自家善書畫,力能辨認優劣真贗為準耳。近世假作書畫,以圖重利,先講裝池,然後圖章印色,以及題跋,種種必求與古人符合,方能入鑑賞之目;少不留心,往往被人賺哄得利。嗟乎,世上皆不受賺,骨董客人將餓斃矣!此正天生此道,藉養窮人。精於此道者,不必苛求太過,亦積德之事也。

西洋畫工細求酷肖,賦色真與天生無異。細細觀之,純以皴染烘託而成,所以分出陰陽,立見凹凸。不知底蘊,則喜其功妙。其實板板無奇,但能明乎陰陽起伏,則洋畫無餘蘊矣。中國作畫,專講筆墨鉤勒,全體以氣運成;形態既肖,神自滿足。古人畫人物則取故事,畫山水則取真境,無空作畫圖觀者。西洋畫皆取真境,尚有古意在也。

昨與友人談畫理,人多菲薄西洋畫為匠藝之作。愚謂洋法不但不必學,亦不能學,只可不學為愈。然而古人工細之作,雖不似洋法,亦系纖細無遺,皴染面面俱到,何嘗草草而成。戴嵩畫百牛,各有形態神氣,非板板百牛堆在紙上。牛傍有牧童,近童之牛眼中,尚有童子面孔。可謂工細到極處矣。西洋尚不到此境界,誰謂中國畫不求工細耶!不過今人無此精神氣力,動輒生懶,乃雲寫意勝於工筆。凡名家寫意,莫不從工筆刪繁就簡,由博返約而來,雖寥寥數筆,已得物之全神。前言真本領,即此等畫也。既欲學畫,須知畫之根本緣由。僅以野戰為高,是謂無本之學。如學絲竹,僅能吹彈一二小調,即謂之善音律,豈不可笑!吾師冠九先生嘗云:能全副本領,始可稱為畫家。喜餘諸法皆備,是以不憚煩瑣,乃耳提面命以教之。茲將受益於吾師者,一一說與諸君,善悟可也。言近俚俗,誠屬不文,但將此中理路講明足矣。吾之所傳為畫訣,非以文章傳世,統望諸賢許可,勿笑狂愚,幸甚!

庖犧八卦書畫祖,陰陽重疊綜二五,萬類鹹從一六生,金木水火全藉土。元音天籟發人言,文字肇端來上古,周籀鳥篆取象形,後世丹青摐立譜。鉤勒略存物梗概,賦色渲染循規矩,筆先胸次本茫茫,凝神定想心有主。波瀾起伏貴可捫,山巒凹凸休浮窳,破碎之中仍渾然,煙靄濛濛氣撐柱。荊關妙手眼界寬,千峰萬壑忌陳腐,點綴皴擦惟活難,更憑救改精修補。老辣原非粗野成,鮮豔莫入閨閣伍,萬裡行程萬卷書,畫才畫學分清楚。眼前景物即吾師,毛錐正似金剛杵,唐宋元人工細多,山水沒骨別門戶。奇花好鳥喜逼真,繪影繪聲若歌舞,後人拘守摹前人,碌碌庸庸何足數。宇宙之間各含情,隨地隨時留意睹,融匯靈臺一貫通,飛潛動植紛紜聚。率爾操觚偶差強,良匠須受幾年苦,雕蟲小技烏稱高,願君莫厭勤擇取。任他名家與大家,效法其長藏秘府,辨明優劣雅俗分,造化為師氣吞吐。

以上立論或有未周,賦詩一首,以佐觀覽。餘半世心悟,亦恐掛一漏萬,未敢自稱該備也。松年又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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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品·序》中,謝赫提出了「六法論」,言簡意賅地概括了繪畫的法則:「六法者何?一氣韻生動是也,二骨法用筆是也,三應物象形是也,四隨類賦彩是也,五經營位置是也,六傳移摹寫是也。」張彥遠《歷代名畫記》有一篇《論畫六法》,舉述「六法」,每句省略「是也」,成為四字一句的成語式文本:「畫有六法:一曰氣韻生動,二曰骨法用筆,三曰應物象形,四曰隨類賦彩,五曰經營位置,六曰傳移摹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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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說,這具畫在牆壁上的屏風,實際上是作為死者遺體的附屬物出現的,它像一件隨葬品,與死者的遺體相配合,布置為一個真實的「現場」。翠竹園墓的年代在大致在宣、元時期(公元前74年~前33年);理工大學墓大致在成、哀、平時期(公元前33年~公元6年)。如果將這兩座墓葬壁畫形式上的差別歸結為一種線性的時間關係,可能失之簡單。
  • 文人畫的前世今生|你真的知道什麼是文人畫嗎?
    文人嘛,知識傍身,多少都是有傲氣的,他們覺得院體畫一味寫實太過匠氣,畫應該同詩書一樣,抒發我的情懷、表達我的品格,於是,文人畫開始崛起了。北宋的文人畫以蘇軾為代表。蘇軾對王維的畫就很推崇: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可見文人意趣總是相投。蘇軾確立了文人畫的精神和內涵,但他自己畫得不多,大概領袖級別的人物總是不出手的。
  • 春秋論畫 | 十個和尚,十個著名畫家
    他是日本「禪餘畫派」的鼻祖之一,被稱為「日本畫道的大恩人」。當時日本幕府將收藏的中國畫按照上、中、下三等歸類,牧溪的畫被歸為上上品。是非言語徒喧世,贏得長如在定中——惠崇惠崇(965—1017),福建建陽人,北宋僧人,擅詩畫。他隨著蘇軾的《題惠崇春江晚景二首》中的「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而名傳千古。他的畫作對後世影響深遠。
  • 盛京將軍依克唐阿是位武將,他畫出《鍾馗像》,畫得究竟好不好
    圖片與內容無關,請勿對號入座)黑龍江省,是中國最北端的省級行政區,作為東北三省中的重要一員,黑龍江也是清王朝的發源地之一,正因如此,黑龍江大地上也留下了不少清朝時期的遺蹟與文物。家住黑龍江省哈爾濱市的老王,是一位「清迷」,業餘時間喜歡研究清代歷史,並根據財力收藏一些自己認為有價值的清代文物,正是因為老王有如此愛好,哈爾濱市幾條著名的古玩街,幾乎每天都能看到他的身影。
  • 明清同性戀題材繪畫初探:從兩件央美藏畫出發
    [19]雖然沒有進一步的證據證明二者之間有什麼聯繫,卻能給我們提供一點啟示:因為明清時期的職業畫家尤其是人物畫家常常有機會接受春宮畫訓練、利用春宮畫資源,[20]《漁家樂》冊頁充滿了拼湊痕跡,而《讀》一圖中兩人並坐的親密姿態有可能正是從春宮畫稿中擷取的。
  • 中國繪畫縱橫導覽|王時敏:「清四王」之首 筆墨語言獨樹一幟
    其畫在清代影響極大,王翬、吳歷及其孫王原祁均得其親授。王時敏開創了山水畫的「婁東派」,與王鑑、王翬、王原祁並稱「四王」,外加惲壽平、吳歷合稱「清六家」。晚清婁東畫派代表畫家與評論家秦祖永之《桐陰論畫》評王時敏:運腕虛靈,布墨神逸,隨意點刷,丘壑渾成。News後世影響王時敏是清初「四王」之首,正統山水畫的代表人物。
  • 論命的方式
    本人所發之文 皆為對古代命理典籍的摘錄 歸納 非現在之所謂命 理新派元代以 年幹看時幹支 既是「兩頭鉗」論命 明代以財官論命 以日幹支看時幹支 納音論命逐漸退出 清代以月令看日主五行 既調候論命 可見 年月日時皆可論命 只是 以年限 各人生階梯所重視的側重點 分別以六親 事業 性格各側面取用 即是十神論命的理論基礎
  • 雖然論詞詩詞有批評功能,但因體裁的限制,無法充分表達詞學思想
    宋代以後,用詩歌的形式論詞更加普遍。國內一些學者曾經輯錄了清代論詞絕句,吳熊和與陶然先生輯得595首;孫克強先生先期輯得776首又多方搜求,使論詞絕句的規模超過2300首;臺灣地區學者王偉勇先生《清代論詞絕句初編》一書正編收詩1067首、附錄收詩303首並且對清人的論詞絕句進行了箋釋和研究。
  • 從「以花供佛」到以花入畫,看瓶花清供的千年雅史
    古人常言「花開堪折直須折」,瓶花之道,不僅在於案牘清供,更重要的是映射出插花之人的意趣和性情。本文以時間為序,從瓶花清供的源起、萌芽、興盛至建立較為完備的花藝理論、形成成熟的清供畫題材,勾勒了瓶花清供的千年雅史,也一窺瓶花清供何以會成為傳統中國文人不可或缺的精神生活的一部分。
  • 為什麼古人在畫中看起來很相似、容易混淆
    雖然有此佳作,但唐代仍然不是中國古代人物畫發展的黃金時期,五代才是。五代的人物畫技藝高超,畫面輝煌精緻。例如,宮廷畫家顧閎中的作品《韓熙載夜宴圖》,全幅長卷分為五段,分別是聽樂、賞舞、休息、演奏、散宴。整幅畫面如同連環畫,每段彼此關聯,又形成獨立的章節,使全卷統一宏大。此畫是畫家受南唐後主李煜之命,夜晚來到韓熙載家,通過目識心記竊畫韓府舉辦家宴的全過程。
  • 從《枯木怪石圖》,看文人畫精神
    文人畫的常理與常形  蘇軾將繪畫的題材分為兩類:一類是有常形的,如人物、鳥獸、建築、器物。另一類是沒有常形的,如雲水、樹木、山石。他在《淨因院畫記》中說:「餘嘗論畫,以為人禽宮室器用,皆有常形。至於山石竹木水波煙雲,雖無常形,而有常理。」  《枯木怪石圖》與《瀟湘竹石圖》正是文人畫家皆喜歡的沒有常形的題材。
  • 吳洪志畫梅:「獨」出一枝腥紅引擎
    當一位新加坡友人收藏了吳洪志的10米長卷《梅花圖騰》作品時說:「我不是收藏了吳先生的梅花,而是收回了中國梅園的燦爛引擎……」 吳洪志對畫梅寫梅,其運筆樸厚凝重,老辣蒼潤。給人一種凝固的音樂之美。這正應了唐代孫虔禮那句關於「平正」和「險絕」的學術論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