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不語,寢不言。」這句話出自《論語·鄉黨》。譯文是:吃飯的時候不說話,睡覺的時候也不說話。我以前也一直是這麼理解的,但某次參加國學講座的一次就餐經歷,使我對這樣理解產生了疑惑。
和所有的國學講座一樣,那次國學講座也是很講究國學禮儀的。吃飯的時候,都要求不說話、吃多少打多少,不可以剩菜剩飯。在飯堂的前面,醒目地寫著「食不語,寢不言。」就餐時,一位義工拿著「止語」 的牌子在餐廳裡巡視。儘管如此,還是出現了意外的小插曲。有一位學員,不小心打到了一份很辣的菜(不是所有辣的菜,都能看得到辣椒,你懂的。),她最怕辣了,又不能倒掉,怎麼辦呢?她輕輕地和鄰座的朋友商量。話還沒說完,只見義工拿著牌子嚴肅地走了過來,眼睛瞪著這兩名交頭接耳的學員,指了指手中「止語」牌子。怕辣學員只好不吭聲了,為難地看著自己碗裡的辣椒菜。因為我也是怕辣的,深知勉強吃辣的痛苦,所以,我開始覺得「止語」這條規則似乎不那麼人性化,是不是我們對「止語」的理解有偏差呢?我這樣想著,於是開始從造字的角度琢磨起這個詞來。這一琢磨啊,居然發現"止語"和"不說話"的意義差別還真的挺大。
先說說這個「止語」吧。
「語」是由「言」與「吾」組成,也就是說,「語」的本義是言與我有關的話;那「止語」的意思應該就是,停止言與我有關的話。那麼,我們是否可以就此推出這樣的意思,只要不言與我有關的話,那幫助別人的話應該還是可以言的。比如說,吃飯時,問問老人家喜歡吃什麼,給老人家夾菜。這是助人之言,應該不違背「止語」的本義。再進而思之,「止語」源自於修行。《金剛經》裡有「破我相」之說。那麼這個「止語」,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是修行人破除言語上的我相的法門呢?看到有人需要幫助,卻不肯言語,這本身是不是還是一種我執呢?
再看看這個「不說話「。
「說」乃「言」加「兌」組成,兌卦在八卦中表"悅"。所以「說」就是言談悅人心的意思。古代有"說"這種文體,如韓愈的《師說》、《馬說》,周敦頤的《愛蓮說》等等,就是把自己的觀點陳述得明明白白,引起他人的心靈共鳴,共鳴就是悅。「話」乃「言」加「舌」組成。說話時,舌頭也是要動的,東北人說話愛捲舌,南方人說話是直舌,舌頭動得不一樣,就產生了千差萬別的方言。
「說話」兩個字連在一起,有兩層含義:動舌頭髮聲、言談悅人心。但一般人不會思考得這麼細緻。
我們評價某人「會說話」,是指其人說話能說到點子上,讓人高興,好溝通。評價某人"不會說話",是指其人說話不能說到點子上,讓人不愉快、起煩惱。而「不說話」則是舌頭都不動,口都不開,更別說出聲音了。
由此可見,「不說話」側重在不動舌頭,不出聲音,而「止語」則側重在停止說與我有關的話,由此可見,止語,不是不說話,而是不說廢話,不說為我的話,不說自私自利的話。
說到這裡,我們再看「食不言、寢不語」,實際上也就是「食、寢不言語」。「不言語」就是不說與我相關的話的意思,跟「止語」含義類似。結合生活實際,我們想一想,吃飯的時候,我們不說話,能不能代表我們內心不言語了?比如說,我們在別人家做客,嘴裡吃著飯,可能心裡卻嘀咕飯菜不合口味,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罷了。同樣的,睡覺的時候,我們不說話,能不能代表我們內在不言語了。也許躺在床上,我們腦袋裡還在想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呢。
說起來,這個「食不語,寢不言」還是一個很好的養生方法。我們吃飯的時候,不想一些與我有關的事情,比如這個菜好吃,那個菜不好吃,不想這些事情,自然就不會挑食;睡覺的時候,不想一些與我有關的事情,比如還有一篇報告沒寫完,明天爬山穿什麼衣,等等,不想這些事情,自然就不會失眠。吃的好,睡得香,身體自然就健康了。
不僅如此,還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吃飯的時候,睡覺的時候,如果我們不想那些與我有關的自私的事情,而是想助人的事情,會怎麼樣呢?比如說,吃飯的時候,看到媽媽今天吃飯似乎沒有平日香,就問一問,是不是飯菜不合口味?這會不會讓人感到很暖心?又比如說,準備睡覺的時候,忽然想起天有點涼,應該給媽媽床上加一條厚被子。是不是讓人感覺很貼心?所以,在食、寢二事上,若能不自私、肯助人,就能在溫暖他人的同時,也溫暖自己的心靈。
看來,若能做到「食不語,寢不言」 、「止語」,也是一件十分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