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是古老的藝術,也是一門心靈的藝術。正如林語堂說的,只有在書法上我們才能夠看到中國人藝術心靈的極致。從殷商的甲骨文, 鐘鼎文算起已綿延三千年餘百的書法史。龜甲石刻鐘鼎文那刀刻斧鑿的銘文歷史滄桑而斑駁的印痕,那簡牘帛紙肆意揮灑的或濃或淡流淌的墨香,正是古代先賢們樸素哲學閃爍著的思想光芒。
書法藝術在哲學中滋養,其精神源於聖哲老子,莊子、孔子的哲思如 「道法自然」、「物我為一」、「致中和」孕育了中國書法的燦爛輝煌。隨著各種書體成為一種穩定樣式,給後來者提供了現成的經驗,自然也給後來的發展產生了限制和約束,也給書法變革發展產生了阻礙。書法到魏晉之後,沒有創造出新的書體,也沒有書法美學,千百年來的人只是朝著古人走沒有價值的重複路,也許亦步亦趨追逐古人,是誤讀了先賢們給我們的啟示,「走自己的路」。縱觀書法史,書法的本體、本原性問題、其實是哲學問題,當書法陷入迷惘之間,需要用哲學的方式去進行反思。辯證法賦予了書法思想覺醒的權力,重構新的審美和書法形象是書法內在本質的要求。
趙澤的行隸書法,運用辯證法規律,對中國傳統書法的篆隸草楷行傳承和發展,是對傳統「揚棄」。取碑體隸書與帖學的「二王」行書融合,鎔古鑄今,成為藝術發展的必然。趙澤用篆書筆法,隸書結體,行書筆意辯證的融合,可以說他是一個睿智的辯證法的駕馭者,成功地開創了既傳統又現代的行隸書體。
一、碑帖融合、古今合一。行隸是碑與帖的融合,是書法審美變革的必然趨勢。古往今來先碑後帖,碑帖同行,北碑南帖,尊碑抑帖的漸變或突變,都推動了書法的曲折發展,也是書法思想求新求變的結果。碑與貼是書法觀念,藝術技法,書法工具等物質載體,承載了書法史上陽剛與陰柔的兩種基本取向的審美風格及由此產生的不同技法體系。行隸書法取漢碑中成熟的隸書與魏晉的「二王」法帖為代表的行書融合。既有漢隸的風骨與魏晉風韻,彰顯隸書的古樸典雅,雄渾厚重,又將行書的飄逸流美, 妍媚秀麗容為一體,契合了現代人的審美意識與時代風貌,體現傳統的法度,又不失書法的抒情意味。 篆隸楷書源於秦漢以前的甲金篆隸,多為龜甲石刻,刀刻斧鑿,其結體方整樸茂,蒼渾雄強,厚重的風骨,線條圓方,取決於用刀的輕重快慢和刀勢的走向,技藝的生熟習慣,單刀的中鋒、側鋒,都構成字形書體樣式的風格因素,形成了雄渾、高古、凝重、剛柔相濟的自然美,碑體陰文陽文並存,其線條的頓、挫、起、伏,豐富的美感是帖不可比的,這正是秦漢文化風骨的特徵體現。魏晉有了紙筆墨的出現,書寫的形式,碑體向魏晉的帖學發展,為「二王」行草飄逸流美氣韻為主流,隨意書寫。這兩種體系的不斷發展,書法各具其美。
時至今日,以碑為主的體式已被帖學所代替,但蘊含秦漢的篆隸的美學風骨,如何化帖學的魂魄,完全是審美追求的使然。由於篆隸在秦以前以政令統一規範,漢則任文字實用,棄難從易,或因典章或科舉取士過於刻板,泯滅了個性,偏於實用觀念影響書法品格。一切追摹古人,即使入木三分者也只是練字,複製別人幾可亂真也是「技」不是藝,終究會窒息了書法的生命力。書法既是實用交流的載體,同時又是審美的載體,書體的演變正是實用與審美不斷演變的結果。書法離不開審美與實用,行隸在傳統中尋求優秀的藝術基因,突破世俗文化觀念的束縛,取碑的雄渾厚重與帖的飄逸流美,鎔碑化帖。相互融通,相向發展,實現碑帖體式的轉換與審美的互補。讓截然不同風格取向通過否定之否規律融合,行隸是碑與帖,隸與行,古與今,相互交融,行隸是碑帖結合的具有哲學意味的藝術範式。
二,行隸融合,意境渾一。行隸的辯證融合是書法審美與時俱進的必然選擇,行隸書法是以隸書行書為代表的兩種審美體式的融合,行隸的創變是源於不同時代發展、成熟的書體,不同的體式和審美容量,在否定之否定中的辯證統一,兩者之間既是相互排斥,又是對立的兩種體式,一個重法度,一個重意趣。兩者相互轉化,相互補充,相互包容的過程就是矛盾轉化的過程,也是書法變革質的飛躍的過程。
行隸融合就是對隸與行的特徵差異,審美優勢融合,一是從審美特徵看,隸書厚重質樸,實用性強,行書俊逸妍美,藝術性強;二是從結構特徵看,隸書偏旁部首之間無偏正,借讓,行書偏旁成大小高低錯落,筆畫簡省;三是從用筆特徵看,隸書中鋒用筆,遲澀緩行平穩,輕起重落,行書中側鋒並用,簡煉快捷跌宕,以提按為主,隸書創建的運筆和筆畫特徵,橫豎圓筆藏頭護尾,圓起圓收,筆畫中有的長橫主筆「一波三折」的橫向走勢,波磔、波勢,蠶頭、雁尾為主的特點,是隸書極具美學特徵的筆畫, 要融入行書的書寫體式,只有忍痛割愛。
在行隸建構中,取行書與隸書融合,是隸書高古,行書流美,又介於草楷之間,行書的用筆多釆用連筆,並將局部結構省略,書寫便捷。不取草書是因草一筆使漢字全無,脫離文字之美。從隸書與行書這些特徵看,這些差異就是矛盾對立關係,如何化解這些矛盾,構建出新的行隸美學特徵,正是辯證法的方法論。以秦漢隸書,魏晉行書為範本,是風神與氣韻的交融,兩者之間是歷史時空的跨度與審美的文化差異,在體式轉化中,不會因為習氣相近而趨同化,在辯證統一中,這種碑帖二位一體的交融與化合是奇思妙想的天才創造,它擺脫了傳統的書寫體式與筆墨技巧和審美通俗,超越傳統固有的審美趣味和審美認知,是具有獨創性的審美融合。
行隸是體式的融合、審美的融合,以隸的體式,行的意趣,在自然書寫中,隸中有行意,行中守隸格。行隸是行與隸的共舞,是「雙人舞」,也是篆隸草楷行節律美的集體舞;行隸又是行與隸的「二重奏」,也是篆隸草楷行韻律的共生、共鳴,激昂悠揚,撼人心魄又盪氣迴腸的交響曲。行隸筆墨寫的是石壁掛藤,也寫似錦繁花,既寫松風梅骨、也寫楊柳婆娑,心手相忘,筆下生花。「物我為一」,自由幻化。行隸書體從萌發、演化對篆隸草楷行的筆法與結體的分解、提煉、化合,「以意約易」,「囊括萬殊,裁成一相」,行隸是集篆隸草楷行的美感於一身的古雅與時尚的集大成者。
三、行隸融合,對立統一。行隸的融合是書法辯證法思想的完美體現。行隸書體古雅時尚,雄秀勁麗,空靈瀟灑。圓融幻化,中和平正,形質統一,意態和美。無論是筆法、結體、章法、墨法都淋漓盡致地表達天、地、人的辯證法的自然法。行隸融合是一種嶄新書體的美學範式。在建構中遵循的是書法哲學的原則,從法與意,形與神,氣與韻,技與道都融入自然書寫中,行隸的結體和筆法章法的縱逸流暢、瀟灑流美的追求,使行隸具有運筆自由,使轉靈動,讓點畫放縱與字勢的連貫,字態豐富的多種表現優勢。行隸又保留了隸書的橫平豎直的習尚,以方整的體勢表達漢字的結體端莊美,加上了行書的用筆起伏,頓挫有致,迅疾映帶,中側鋒並用。筆勢連貫,呼應關係更強。同時又與行書筆法章法相間。因而具有了行而突止,蓄而待發的欹側遒媚態勢,作品通篇起承轉合映帶相應,風規自遠。行隸書體這種矛盾的對立統一,體現在作品中的結體規律就是:取與舍、分與合、俯與仰、動與靜、正與奇、方與圓、雅與俗、拙與新、收與放、違與和,剛與柔、簡與繁、瘦與肥。在筆法、章法、墨法方面就是:提與按、輕與重、遲與速、疾與澀、潤與燥、幹與溼、連與斷、曲與直、大與小、虛與實、這些規律中體現了行隸的辯證關係。形成多種對立因素的無窮組合變化,因而也就有了無窮多種變化的可能,對立因素薀含得越豐富,藝術魅力越強。行隸的融合,矛盾無時不在、無處不在,矛盾貫穿書寫的始終,矛盾的化解與營造就在運筆的提按、使轉中對立又統一,行隸書法是辯證法思想的結晶。正是這樣,行隸才成為無與倫比的審美範式。行隸以隸寓形、以行寫意,強調個性的自然表現,這種優美的心靈,暢快的自由表達,一根極富生命律動的線條,演繹出鮮活的生命形象。無法處求法,有法處變法,合情於筆下,一點一抹皆有趣,提按使轉皆有情,每個字都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個性靈物,顧盼婉轉,靈光飛動。行隸作品構成了超邁的生命意趣與心靈的寫照。行隸以全新的文化視角,摒棄當代人對書法的審美認知的缺失、重先消弭 、與解構、重構的審美形象,可以說:只有他的書法思想的覺醒,行隸書法才能成就於趙澤筆下。
行隸書法是碑與帖、隸與行,古典與現代,藝術審美與實用融合,這種融合在主觀與客觀,認識與實踐不斷升華,在量變、質變,否定之否定的辯證統一中,成為書法 「破體」異相重構的典範,顛覆了過往只在單一書體的自我雕琢和筆墨技巧的表現,可以說,行隸書法,豐富了書法的矛盾美學,並將其發揮到了極致,這是辯證法思想在書法變革中發揮推動力的最新嘗試。一部書法史表明,一切模仿之作超不過前人的藍本,就如同溪澗高不過源泉,難得與源泉一樣高。一切崇高和出色的事物都在陳規之外。行隸異古爍今的獨創性,將給書法審美的思想荒漠中呼喚出燦爛的春天。
行隸書法的哲學意義,在於辯證法思想成就了行隸書法變革,行隸書法又詮釋了辯證法。(本文作者《北京日報》社原社文部主任,《雲南日報》駐北京記者站站長)
趙澤1957 年 10 月生於雲南彌渡,書法家。現為中國文聯藝術中心藝術家、北京人民畫院副院長等職。作品以篆書用筆,隸書結體,行書筆意。集碑與帖、隸與行、古典與現代,創行隸書體,成為一個新的文化符號。作品風格雄秀勁麗,清新欲舞、瀟灑空靈、翰逸神飛。業績載入文化部,中央文獻出版社主編的《一代書畫大師》、《世界藝術通史》作品和業績多次被中央機關報《人民日報》、《人民日報海外版》《中國藝術報》、《雲南日報成功人物》、《中國書畫報》等媒體重點刊播。雲南省文聯在中華世紀壇世界藝術館為其主辦《生命力的呈現一趙澤書法展》,影響深遠。多次被中國文聯文學藝術基金會授予「中國最具人格魅力人物」。作者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