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有句非常有名的話:「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見《論語·為政》)意思是說,人到三十歲的時候,即使沒有建功立業,也要找到人生立的方向;從三十歲到四十歲,經過十年的努力奮鬥,到四十歲的時候,在你所從事的領域中基本做到遊刃有餘不存在困惑了;五十歲的時候了解順應自然規律,六十歲的時候,別人說的好話壞話都不會放在心上了,聽什麼都順耳;七十歲可以隨心所欲卻無處不中規中矩,也就是說主觀意識和做人達到了融合為一的階段。」
這是孔子七十歲回顧總結自己的人生經歷和人生閱歷的一句話,他說起來是很平實的口氣。甚至是相當客觀的記敘,沒多少主觀感情。但是,後來儒家的地位相當崇高,「至聖先師,萬世師表」的孔聖人的人生總結就帶有「神性」一般的警喻意義。讀了一段時間經典之後,多少會受影響,會喜歡,一喜歡,就願意按照他說的去做。一開始做,就會有期望,期望在具體一點,就是目標和志向。孔子之所以五十能知天命,方法就藏在前面那句「十五而有志於學」裡。志,就是立下志向。不是偶然想起來,也不是努力衝一把,而是不管風吹浪打,一直堅持到底。
關於五十知天命,問題的關鍵在於,什麼是天命呢?我們知道,中國古代的天是主宰一切的某種神秘力量,這裡的命就是指命數。通俗點說,天命就是上天對一個人的命數,上天能讓一個人做什麼,不能讓他做什麼,這些都屬於天命的範疇,人的一生是不能違背天命行事的。五十歲而知天命,就是人折騰到五十歲之後,忽然發現自己無力與天爭,認命了。這個時候本該是頤養天年的,就應該順勢而為,如此,便是知天命。
這是一種微觀的說法,宏觀來講的話,萬事萬物都可以以天命論之。大清都亡了,你去復闢帝制,這是不知天命。同樣的,各朝各代末年那些逆天改命,強行為王朝挑燈延命的,也都是沒有看清時代規律,便是不知天命。二十歲時,明明是好好學習知識技能的年齡,你不好好讀書,四處貪玩是不知天命。六十歲了,你還和二十歲一樣憤世嫉俗,驕傲輕狂是不知天命。知道人生每個階段該做什麼,怎樣做人生一定會有所成就。於是,困頓中不過於絕望彷徨,一帆風順時不驕傲輕狂,內心貞靜,這便是樂天知命。
道是應該行的,道之行才合乎義。但無論道行還是道廢,都受客觀限制。這種限制是命,非人力可為。既不是孔子所能決定,也不會受到公伯寮所影響。人事已盡,還不得成功,這便是命。既然成敗都是命,那還要人的努力做什麼呢?孔子提出他的天命觀,恰恰是為了凸顯人力。道之行或不行,是現實的成敗問題,這是非人力可為的。但道應行卻是價值問題,這是人可以主宰的。事實層面的命與價值層面的義就此分判。我們所作所為,不是為了事實層面的成敗,而是在價值層面應該。
很多人只是立志,然後一路向前,但是忘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戒。戒是一件痛苦的事,「古今成大事者,不唯有超人之才,其必有堅忍不拔之志」。曾國藩戒色,採取的辦法就是:勤學苦讀,一直到把自己精力耗盡。《西遊記》中豬剛鬣受了菩薩戒行,斷了五葷三厭,唐僧給他取名叫「八戒」。但即使經過了九九八十一難,仍然戒得不夠徹底,可知戒有多難了。因此,要最終知道自己的天命,必須有一番寒徹骨的努力,才能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