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樂隊主唱張佺一頭灰白色齊肩長發,樂隊負責手風琴的郭龍扎著丸子頭,武銳則是兩條異域風味的大辮子,讓人很容易聯想到粗曠、原始、出世這些關聯詞。
▲ 野孩子樂隊,是成立於1995年的中國內地民謠樂隊。最近參加綜藝節目《樂隊的夏天2》更為大家所知。
第一期節目出場的時候,野孩子身板挺得直直的,用純阿卡貝拉的方式演唱了那首極具代表性的作品《黃河謠》,開腔如裂帛,生生唱哭了評委席的周迅。
爭議發生在最新一期節目裡,野孩子和另一支年輕樂隊超級斬為一組進行PK,在節目組提供的「國風」歌包中選擇一首進行改編,但最後他們卻選擇了一首歌包之外的《竹枝詞》,客觀來說,野孩子違規了。
在衍生節目《樂隊我做東》,主持人臧鴻飛和馬東還向野孩子提議,哪怕在整首改編歌曲裡只加一句歌包裡的歌詞,也能夠不打破規則,繼續這場比賽。這是一個看上去很「聰明」的選擇,但也絕不會是野孩子做出的選擇。
遵守規則或許很重要,但有時候更重要的是不在乎規則的堅持。
「每個人對國風的理解不一樣,我們想唱一首真正的國風。我們希望一首歌的改編過程能讓我們有良好的精神體驗,有一些東西我們不願意去觸碰,因為那些東西正在毀掉我們最基本的音樂審美。」
——張佺
八月,《IDEAT理想家》對正在巡演中的野孩子主唱張佺進行了一次對談,採訪發生在最新一期節目播出之前,我們沒有問到退賽相關的問題,但在聊過之後,你或許會對野孩子這支樂隊有更多不一樣的理解。
野孩子的根是從西北長出來的。
小時候因為父母的工作性質,每隔兩三年或者三四年,張佺一家就要換一個地方生活,「我所有的故事都是特別不穩定的,都是在漂泊的狀態中。」
動蕩不安始終是他們成長中的關鍵詞。在開始做音樂之前,張佺是一個在蘭州小鎮上幹著售票員工作的年輕人。接觸了吉他之後,他漸漸愛上了音樂。
但那個時候做音樂實在太不穩定,甚至稱不上是一份工作。父母對此的態度——「是絕對不支持的。」
不過執拗可能是西北小孩們骨子裡的東西,白天張佺幹著父母眼中的正經工作,晚上就在家裡琢磨音樂、練琴,就是在這段期間,在歌舞廳裡打工的時候,張佺遇見了野孩子的另一個靈魂人物:索文俊,熟悉的人會親切的叫他小索。
▲ 小索,2003,© Anaïs Martane
野孩子是在1995年正式成立的,最初就只有張佺和小索,在他看來,他們之所以會在一起做音樂,是因為兩個人身上有很多相像的地方——同為西北人,紮根在這片土地上,對於音樂有著一樣的熱愛和理解。
「我們在很多方面可能就是默契,
非常默契,不用去討論,
我們倆想法有時候就會非常一致。」
但他們的性格卻南轅北轍,按照張瑋瑋給的評價:「佺哥像冰,小索像火,他們倆在一起就是冰與火之歌。」他們倆一起走南闖北,農民和牧人的歌聲、甘肅的「花兒」,這些民間的音樂奠定了野孩子的基礎。兩人在異鄉的時候,想著西北五月的槐樹,一望無際的河流,寫出了這首《黃河謠》。
黃河的水不停地流
流過了家,流過了蘭州
遠方的親人啊
聽我唱支黃河謠
日頭總是不懈的走
走過了家,走過了蘭州
月亮照在鐵橋上
我就對著黃河唱
耶~咿~呀~咿~耶~咿~呀~咿~耶~喲
耶~咿~呀~咿~耶~咿~呀~咿~呀~咿~喲
耶~咿~呀~咿~耶~咿~呀~咿~耶~喲
在後來樂隊成員張瑋瑋的回憶裡,「張佺小索兩個人,一個人一件灰T恤,光頭,就像兩個幹活的工人;兩把木吉他彈得連勾帶甩,和聲標準優美。」
他們帶著動蕩不安的經歷,與紮根西北的音樂,漂向了北京。在這裡,野孩子的音樂也迎來一些變化。
「1999年的時候我們樂隊經常也和其他的一些音樂人合作,也玩一些不同的民間音樂和世界音樂。我記得那個時候有一個愛爾蘭女孩,她和我們一起嘗試改編過一些愛爾蘭的舞曲,給了我們特別多的啟發。
在北京的日子裡,他們會改編一些民樂,從中東、俄羅斯、新疆流傳過來的歌,在其中加入屬於野孩子的理解,音樂像是活著,以口口相傳的方式延續自己的生命。這段時期他們改編了《流浪漢》,「姑娘姑娘,別著急哎,我請個畫家畫下你。把你畫在那吉它上哎,擁抱著吉它我擁抱著你.」
《生活在地下》也是他們在北京這個時間創作出來的音樂,就像野孩子所有其他音樂一樣,沒有虛構、美化或者是放大痛苦,只是記錄、轉化成屬於他們的語言,唱出有著共同經歷的人的心聲。
遠方的天空總是那麼的藍
我卻躲藏在 潮溼的角落裡
生活好比那黑夜裡漫長的路啊
走過的人 他從不說出來
親人和朋友在夢裡呼喚我
我卻在這裡 虛度著好時光
生活不該是一杯醉人的酒
醒來的人他從不說出來
提起野孩子,很多時候都避不開那間當年的地標性存在——三裡屯南街的「河酒吧」。一開始,張佺和小索開酒吧是為了補貼點錢給樂隊,同時也給樂隊找個光明正大排練的地方。
▲ 河酒吧,2003,© Anaïs Martane
沒想到河酒吧沒賺到錢,卻迎來了北京音樂圈最黃金、光輝的歲月。宛如一條真正的河,滋養了中國的民謠音樂。在這裡民謠音樂人小河寫下了那首像詩一樣的歌《飛得高的鳥不落在跑不快的牛的背上》:
千年的豪宅漠視著門前鼓樂的卑民
塵像濃稠的血舞在清晨的光裡
母親從夜裡扭打出她倔強的孩子
飛得高的鳥不落在跑不快的牛的背上
2002非典來襲,很長一段時間裡北京演出場所禁止開門,無數酒吧垮掉,音樂人被現實擊得四散逃開,04-08年,也是中國樂隊解散的高峰時期。
2004年,小索檢查出得了癌症,三個月後,小索病逝,張佺背上冬不拉走遍中國大大小小的城市。
如今再談起這段經歷,張佺語氣趨於平靜。
「當時樂隊處於解散狀態,
我一個人通過這樣的形式去生活。
同時也想通過這樣的一個行為,
去慢慢地承受、去消化生活的變故。」
有一天我走出了人群,不知道要去哪裡
抬頭看見了遠飛的大雁,它一去不回頭
有一天我丟失了糧食,都說不能這樣過下去
回頭找不到走過的腳印,誰還能跟我走
有人坐在河邊總是說,回來吧,回來
可是北風抽打在身體和心上,遠行吧,遠行
像一個真正的吟遊詩人一樣,張佺走遍了各個村落,收集了大量的民間音樂。等到野孩子再次正式重組,已經是2011年。
離開西北以後再也找不到歸宿感的張佺,如今也已經和家人、樂隊成員們定居在大理多年。
2018年,他們重錄了野孩子早期的音樂,並且加入了許多新的創作,完成了這張名為《大橋下面》的專輯,其中包括了《黃河謠》、《敕勒川》這些代表作、張瑋瑋為小索而寫的《石頭房子》、也有看著大理這座城市從原生態到商業化轉變而創作的《不要拿走它》。
「《大橋下面》裡面的歌其實分兩個階段,既有野孩子早期的,在北京這個時期的創作,也有離開北京以後的這些年,我們在雲南或者我們在路上寫的歌。因為之前我們沒有出過《黃河謠》的錄音棚版本,我們把這些歌合在一起,這張唱片就像是一個銜接。」
張佺說如今他幾乎不聽自己樂隊的歌,但是對比起10年前、20年前,重新唱起《黃河謠》,已經有了全然不同的心境。
「《黃河謠》的歌唱,它是一場情感密度很大的一個輸出和表達。所有的生活記憶,還有我們經歷過的失敗、驕傲,他都會一層一層的疊加到裡面。唱這首歌的時候,腦子裡閃現的片段有了一些改變,因為當了父親,以前很多的時候會想到自己,現在更多的想的是跟小朋友一起的那些生活。」
重組以後,野孩子樂隊的氣質也發生了一些改變——成為父親之後的張佺更沉了,馬東形容他們在舞臺上就像山一樣,鎮住了那個場子。
雲南的生活又讓他們又更輕了,更開放了,像他們改編的那首《竹枝詞》,清清麗麗,山高雲淡。
在大理的生活規律而自在,早上起來張佺會先去散散步,吃個早餐;下午和樂隊成員一起做排練,累了就一起踢鍵子、打桌球。
「我住的是離大理古城比較近的一個小區,面對洱海,背靠蒼山。我們樂隊成員住得都不遠。」
他說自己現在似乎已經過上了退休生活,但一年裡,他們也會有1/3左右的時間,在外面巡演,在忙碌和悠閒的狀態中不停切換。他很享受這樣的狀態,也依舊認真的對待著自己的音樂。十幾年前在北京時,野孩子的排練就如同勞動,樂隊成員必須到場,勤勤懇懇;如今在滇南的青山綠水中,他們晨起早睡,協調好成員各自的時間,每周的排練照舊。
當我們問起張佺他如何定義野孩子,他謙虛的說自己就是普普通通的民間藝人,行走江湖。離開都市,但保留了生活,在自己的領域裡自得其樂。
現在張佺聽的音樂也更多種類,中亞地區、印度、伊朗的音樂,偶爾想要轉換一下心情,電子音樂也沒少聽;
提起為什麼會選擇參加這一季的《樂隊的夏天》,他說一方面是想藉助年輕的平臺,讓野孩子的音樂走向年輕人;另一方面也想了解如今的樂隊都在做什麼,比如Mandarin的音樂就給他帶來了驚喜。
他坦誠的說,看到這麼多優秀的年輕人他也會有一絲焦慮,歌迷永遠都在年輕化,但從另一方面來說,野孩子在做的始終都是用音樂傳達自己的觀點,自己的審美,無論這種審美是否符合其他人的品味。
回到2019年年底,野孩子為歌迷錄製新春祝福時,張佺就像在節目上那樣,溫和的靜坐著,調侃般地說了一句:「放假結束繼續排練。」然後下一句是:「希望所有人健康,也希望自己健康。」
靜水深流,野孩子樸素依舊。大理院子裡的練習聲照常響起,祝福他們一切都好。
野孩子的歌可曾打動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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