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orgio de Chirico ,義大利廣場
Melancholy of a Beautiful Day
The Disquieting Muses
Adolf Loos, Looshaus
Aldo rossi, San Cataldo Cemete
很多人第一次接觸形上學可能是通過主席,或者通過高中課本。而光憑藉高中課本裡作為一種和馬克思唯物主義思想相違背的哲學思想,僅僅將其描述為「靜止,孤立,片面的看待問題的思維方式」,依然很難正確地理解它,更何況「行而上」這三個字,光從表面上來看,根本很難意會地出它到底是個怎麼回事。
那麼,什麼是形上學?
在18世紀以前,科學(science)被稱為「自然哲學」,對那時候的人們來說只是「知識(knowledge)」的一種。但隨著科學方法的廣泛運用,自然哲學逐漸成為了一種基於實驗的經驗科學,開始和哲學的其他領域分道揚鑣。到了18世紀末,科學才正式和哲學分割開來,並且正式得名science。
而「形上學」,則是代表那些對存在的本質的非經驗性的哲學研究,指通過理性的推理和邏輯去研究不能直接透過感知而得到答案的問題。
古印度的世界觀認為,在地面之下,又4隻大象支撐;而大象之下,又通過大龜支撐;最後,世界之蛇舍沙,支撐著大龜,首尾相銜。如果你要問,那麼是什麼在支撐著世界之蛇?支撐世界之蛇的東西又是被什麼支撐著?那正體現了形上學的思維。形上學體現的就是這種「刨根問底」的精神,追求問題的最根源,最抽象的答案。
形上學對於藝術的影響
The Song of Love,de Chirico
1917年的戰爭時期,在一家神經病院裡,躺了兩位藝術家。一位叫喬治·德·基裡科(Giorgio de Chirico),此前沉醉於浪漫主義,把想念家鄉的哀思寄托在繪畫中;而另一個叫卡洛·卡拉(Carlo Carrà),一個徹頭徹尾鬧革命的,參加了米蘭未來主義運動,崇尚工業經濟的發展速度。
兩個人看起來志向相差甚遠,但緣分把他們一起帶到了神經病院的病床上。經過幾天幾夜的交流後,兩人一拍即合,創立了一個新的畫派:形而上派。
早在這個名字被確立前,基裡科的繪畫風格就已涵蓋了這種思想。受到德國哲學家叔本華、尼採、魏寧格思想的影響,他的作品往往帶有一種詭怪的氣息,像是在繪製一種基立科式的夢境。在這個夢境中,存在著成排的古典建築和殘缺的希臘雕像,生活中常見的物體在這裡顯得不可思議地龐大,而不合理的透視則組裝了整個畫面。
de Chirico,Turin Spring, 1914
尤其是這種代表性的拱券,黃昏下投射出的斜長陰影,寬廣的廣場,和強烈的色彩對比,日常用品戲劇性出出現在那裡,點燃了整個畫面的情緒,產生了一種寂靜又焦灼的感覺。這種超越物理現實的怪誕感的特質,很快影響了超現實主義畫家瑪格麗特。
Act of violence - Rene Magritt
到了1917年,基裡科和卡羅卡拉正式確立形而上派的繪畫風格以後,他們開始嘗試用人偶來進行創作。這種去個性化的表達方式,可以剔除觀者和繪畫者的情感來源,讓對象成為任何人,使作品更趨於理性和哲學性。
The metaphysical muse , 卡羅卡拉
在這張名為《形上學繆斯女神》的作品中,作為希臘神話中主管藝術與科學的繆斯女神,手持網球拍,一副打算去運動的行頭反而被以固定的雕塑的形式展現出來。而在女神身後,是一幅地圖,在地圖後方則是一幅典型的,透視錯亂的形上學室外畫作的畫像。最後放的錐形刺破了天花板,而牆壁上的十字架僅剩下兩條線。儘管天花板和地板的紋路暗示了整個房間的透視走向,但畫面中兩幅油畫的透視卻打破了這種平衡。
更多的人喜歡把基裡科和卡羅卡拉歸類為超現實主義,正因為他們作品的神秘感,強烈的光影表現,誇張表現物體的手法,深深地印象了達利、瑪格麗特等一大批超現實主義藝術家的創作。也正因為形上學作為一種藝術流派,實在是存活的時間太短了,僅僅兩年,兩位畫家便分道揚鑣,各自走向了古典的畫潮中了。
有趣的是,儘管超現實主義藝術家聲稱是形上學影響了他們的作品,但當基裡科開始決心投入學習拉斐爾和提香的古典風格以後,超現實主義藝術家們就把他從他們團隊除名了。基裡科畫風突變以後,作品不再受到追捧,又和那些玩世不恭的藝術家們結下了怨,經常在公開的場合上抨擊他們。他稱超現實主義者是「一群敗家子,精神錯亂者」,而達利是「想以臉形變態的醜聞,來引起人們對他注意的無能畫家」等等。
不過,隨著形而上派繪畫作品走向了尾聲,那些自命不凡的超現實主義藝術家最後也被自己的組織一一除名了,其中也包括達利他自己。
然而,十五多年以後,一批義大利理性主義建築師又重新將形而上派風格撿起,並把它從夢境帶入了現實之中。
所謂理性主義,是建立在承認人的理性可以作為知識來源的理論基礎上的一種哲學方法,高於並獨立於感官感知。而義大利理性主義建築,基於笛卡爾的哲學理論,重視形上學,強調幾何形狀和理想的比例,認為只有一些永恆真理(包括數學以及科學的認知及形上學基礎)可以單純靠推理得到,其餘的知識需要藉助生活經驗以及必要的科學手段。義大利理性主義建築師們認為,建築的知識基礎主要是科學,而不是敬畏古老的傳統和信仰。這樣,矛頭直指了那些對古典建築和過分矯飾的建築,而和他們基於同樣哲學理論的形而上派作品中出現的建築——單純的幾何形式,去除任何多餘的裝飾,熱烈的光影表現又象徵了嚴密的邏輯和理性追求……這正是他們想要的。
因此,形而上派作品對於義大利理性建築的影響,不僅是單純的建築表達方式受到了他們的追求,同一種思想追求也同他們一拍即合。
文化宮,羅馬
Enigma of the Hour, de chrico
我們可以看到,在這個被稱為文化宮(Esposizione Universale di Roma,簡稱EUR)的建築上,出現了一層層排列整齊,重複性的拱券,像是把基裡科作品中常見的這種建築堆疊了起來。
這個看起來枯燥冰冷的建築,正如他所帶來的意義一樣,是義大利最著名的一座法西斯建築。1919年,墨索裡尼在米蘭創立了法西斯運動;1922年,他被國王任命為義大利首相,並且建立了法西斯政權,成為了一名獨裁者。但在當時,這位獨裁者受到了義大利民眾的擁護,包括許多建築師。而基裡科被逐出超現實主義團體的另一種說法是由於他是法西斯主義擁護者。其中,在1932年,一批理性主義建築師為了討好法西斯運動,在羅馬建造了一個慶祝進軍羅馬10周年的法西斯革命展覽建築。
到了1940年,為了慶祝兩年以後的法西斯革命20周年,墨索裡尼企圖在羅馬建立一個法西斯都城,在裡面布滿法西斯的總部大樓和各個機構。
他將其稱為「羅馬世界大博覽」(Esposizione Universale di Roma,簡稱EUR),而文明宮正是其中最典型的法西斯樣板建築。它去除了這這種典型的新藝術主義拱券的所有裝飾和臺階,用方形和粗線條體現極權主義的教條和紀律,單一白色以及堅硬的花崗巖和大理石材料,增加了建築風格的威嚴性,同時也表示了法西斯主義的理論和種族純潔。
EUR
Piazza d』italia, de chrico
儘管這種豪華的願景很美好,但這種空洞、單一的形式大概很難讓基裡科本人開心,也讓當地的人民覺得它毫無生氣,像「方形的鬥獸場」。
儘管二戰後,法西斯被取締,墨索裡尼被遊擊隊僥倖並懸屍於公眾,但這些法西斯建築依然被保留了下來.2015年,FENDI將總部遷入文明宮,並籤下了每年租金高達280萬歐元的合同。
而到了二戰之後,另一個出生於米蘭的理性主義建築師,阿爾多羅西(Aldo Rossi),又借基裡科的形而上派作品建造了一個同樣冷冰冰的建築——聖卡達多公墓。
SanCataldo Cemetery,Aldo Rossi
L'ovale delle apparizioni,卡羅卡拉
聖卡達多公墓坐落在義大利中北部的小城摩德納中,是摩德納最主要的墓地之一。和EUR一樣,聖卡達多公墓看起來同樣是無盡的,相同圖形的重複。墓園中心的立方體紀念碑,看起來更像是一塊放大了幾百倍的紅磚,孤零零地屹立在廣場上,周圍只有稀薄的草坪。但討喜的是,既然作為墓園,這種冰冷單調的理性設計本來就反應了它的情感需求。再加上整個墓園留下了大面積的空地和極少的綠化,使得陽光能夠像至上主義的作品一樣輕而易舉地傳統整個建築群,在地面上投射出斜長的影子。
The anguish of departure
羅西認為,摩德納墓地是一座亡者的城市,一座迴響著悲哀的被遺棄的城市。仿佛像命運的安排一樣,在羅西設計墓園前,他遭遇了一場嚴重的車禍。在醫院修復骨折的期間,他對生命有了一種全新的認識。根據1867年,建築師愷撒·科斯塔設計的最初的公墓設計圖,最早科斯塔在墓地東側所設計的部分是一座擁有中心內院的矩形新古典主義建築。羅西保留了矩形新古典主義建築外圍的設計,修改了其中一部分,縮短了北部牆體的高度,使得墓園看起來呈現一個半包圍狀態;將骨灰架以緊湊的密度排布,像音節一樣由南向北逐級升高,展現了一種亡靈進入骨灰架以後,從安息到升天的儀式感;此外,在羅西的設計中,整個墓地都沒有門窗,包括立方體紀念碑也是不封頂的,則用利用他所有建築的中空特性,製造了一個又一個的視錯缺口,照應了開敞寬廣的空間,暗示了亡靈最終的歸宿終究是自由的,給死亡帶來了新的詮釋。
墓園模型
Aldo Rossi 手稿
Interno metafisico, De Chrico
在形上學派的作品中,關於生命的沉思往往採用象徵主義的手法來比喻。在基裡科的作品中,他用長陽而去的無盡的車廂的火車,來表達生命和思想的綿延。而羅西則通過綿延不絕的長廊,暗示了生命永無止境的哲學意義。
SanCataldo Cemetery,Aldo Rossi
儘管在形而上畫派的語境中,藝術家絕大多數都在創作一種近似於夢境的不合理的城市和生活場景,「不真實」成為了這種風格最直觀的感受。奇怪的是,在建築師的探索下,形而上風格的建築卻能給予你一種畫布上從未體驗過的「真實感」。這種真實感源自於一種在特定場合中對於抽象意義的特殊情感和切身體會,它們可以是死亡,可以是壓迫,可以是獨裁,也可以是觸不可及的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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