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新聞|紹興體育老師去世捐獻遺體,兒子:籤字那一刻,終於理解了他

2020-12-05 騰訊網

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朱麗珍

王強(化名)曾經很不理解父親,一個別人口中的熱心人,卻從不願意為親兒子開口求人。那年他從澳洲留學回來找工作,父親也讓他自己解決。

直到父親因為癌症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31歲的王強,好像一夜之間長大,成為真正的男人。他開始學著像父親一樣思考,做決定。

在浙江明州康復醫院ICU門口,王強在遺體捐獻志願書上簽字。和想像中不同,周圍幾乎沒有誇讚,沒有崇拜,反而大多是不解和指責。

那些病人家屬甚至圍上來碎碎念:「你怎麼能這麼做呢?」

但王強心裡清楚,捐獻遺體,才是父親真實的想法,更是他一直以來的心願。

今天這個告別故事,來自這對平凡又不平凡的父子。

王強的父親,名叫王陸軍,生前是紹興一所中學的體育老師。

王陸軍告別儀式

【送別】

11月25日,飄雨的杭州,陰冷。

王陸軍的遺體告別儀式,在杭州市殯儀館舉行。花圈擺了一屋子,人們都紅著眼睛,有人抱著王陸軍的妻子痛哭失聲。

王陸軍其實還很年輕,今年才57歲。他是因為癌症離世的。因為太年輕了,親朋好友難以接受。告別現場,悲傷瀰漫著。

來送別的人,細聲地聊著這位做了一輩子人民教師的逝者。你一言我一語,串起了一個人的一生。

這位從嵊州山村裡走出來的大學生,一直很優秀。

王陸軍畢業於浙江大學體育系,1987年到紹興一中擔任體育老師,之後調到紹興元培中學任教,直到病重住院。

他有很多頭銜:紹興市第四屆政協委員、元培中學體育教研組長,還是紹興市屬初中教研大組組長……但他最在意的一個頭銜,應該是「學生喜愛的老師」。

從紹興趕來見他最後一面的,除了老同事、老同學、老朋友,還有很多曾經的學生,以及學生家長。

「我女兒以前就是王老師的學生,去年剛畢業。她常常說王老師人好,很關心他們。對孩子來說,他像爸爸、像爺爺一樣。昨天聽說了這個事,我女兒哭了,接受不了。」一位學生家長說,她也帶來了班級其他同學對王老師的緬懷,「不止我女兒,班級群裡很多同學都哭了。」

還有王陸軍剛參加工作時帶過的學生。30多年過去了,平時沒什麼聯繫,但不代表忘記,聽到消息後也趕來杭州為老師送行。

王陸軍和妻子

【遺願】

來自紹興的這家人,大概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會來杭州殯儀館。今年8月底,王陸軍來杭州治病時,總還是想著,會有病好的那一天。

從確診癌症到離世,只是短短的兩三個月。

今年7月份,王陸軍放暑假卻依舊忙碌。特長生要訓練、中考生要加練,只要來找他的,他都會抽時間幫忙指導。整個暑假裡,每天下午三四點,他幾乎都是和學生在一起。

那段時間,王陸軍常跟家人說不太舒服,到紹興當地醫院檢查,也沒查出什麼毛病。直到8月底,難受得站都站不穩了,才送到杭州的醫院。很快就確診了,癌症晚期,癌細胞已經擴散。

和很多癌症病人家屬一樣,王強和母親選擇隱瞞病情,背地裡母子倆再愁再苦,在病人面前,都挑最有希望的寬心話說。

直到幾天前住進ICU,王陸軍都覺得自己還有出來的一天,但很快就陷入昏迷。

「沒有交代太多後事,他從沒想過會這麼快。」不過,在進ICU之前,王陸軍說了一句,身後事交給兒子全權處理。

王強覺得,父親之所以這麼說,是有深意的。

在生病之前,王陸軍就多次提過,百年後要捐獻遺體,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心願。他說等自己離世,就把自己身上還有價值的東西捐獻岀來,眼角膜可以讓那些生活在黑暗裡的人重見光明,遺體可用於器官移植或教學研究。

但妻子一直反對。

夫妻倆感情好,是朋友力度出了名的,周末爬山、旅行,曬在朋友圈的照片總讓人羨慕。丈夫離世已讓人無法接受,還談什麼捐獻?而且,中國人的傳統講究死後也要完完整整,捐獻遺體意味著要「千刀萬剮」,這怎麼行?

兒子王強曾留學澳洲,有著理工男的理性。

他理解父親。

「所以他說後事交給我處理,我想他還是希望捐獻的。」父親病後,王強查了很多資料,幾乎成了半個專家。他知道父親得的是小細胞癌,這種癌症細胞能分散成各種細胞,所以疾病擴散很快,在癌症中是比較罕見的,「所以他的遺體作為醫學研究會有意義。」

說服母親,王強其實也在說服自己。

【理解】

11月24日下午3點32分,王陸軍離世。遺體捐獻,家屬就在ICU門口籤字。這幾天,王強和母親一直守在ICU門外的大廳,和很多病人家屬都相熟了。看他們在籤字,這些病人家屬圍上來,一聽說是捐獻遺體,大家都很不理解。

「你們作為家屬,怎麼能這麼做呢?」面對質疑和不解,王強沒想過要解釋,「我們也捐獻了眼角膜,其實就相當於我爸爸還活著,在替他繼續看這個世界呢。」

遺體捐獻的事,是王強自己在網上聯繫的,找到了浙江大學醫學院的官網,給解剖室打去諮詢電話。眼角膜捐獻,則是主治醫生幫忙聯繫的紅十字會。

工作中的王陸軍

當這一天真的到來,哪怕再理性,面對至親之人的離去,王強心如刀割。

在遺體告別室,王強沉默站在一旁,看著那個有些陌生的父親。「眼角膜已經取走了,你看,眼睛都不像我爸爸了。」這還只是取走眼角膜,捐獻遺體,意味著要解剖,將遺體用於醫學教學。任何高尚的、偉大的詞彙用在這裡,都顯得蒼白無力。

王強說,這是他站在父親的立場做的決定。

「他是從浙大出來的,這樣也算是回歸浙大。」然而對於父親生前的很多做法,兒子曾一度無法理解。

父親在別人眼中,是個熱心腸。老鄉搞活動,他張羅組織,搞對接、找場地;作為老師,他把每一個學生當成自己的孩子。

2017年,王強澳洲留學歸來,想通過父親找朋友看看有沒有更好的工作機會。沒想到,自己兒子的事,他卻不熱心了。

要去求別人幫忙,幫了一輩子人的王陸軍,卻怎麼都不好意思開口了。

最後,還是王強自己去找的工作,先在紹興幹了幾年,之後又到杭州發展。

類似的事情還有很多。就像無償獻血,王陸軍獻血多次,而且經常鼓動家人:無償獻血不僅能幫助到別人,還能證明自己身體健康。

「反正只要是他認為對的好事,他肯定會去做。」自願捐獻遺體用於醫學教學的捐獻者,是「大體老師」,他們是醫學生感知生命的領路人。

這一次,王強試著理解父親,完成父親對教師這份職業的最後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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