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普通人來說,了解基因與進化的知識,對生活有什麼幫助嗎?
或許沒有。
如果不是生物學者,也不從事相關工作,這些知識只能擴展下認知的外延,增加一些可以吹牛裝X的談資而已。
不過,很多關於基因和進化的思想,卻是值得學習、理解,並應用於生活中的事務上的。
下面是讀過《自私的基因》後,我的一些感悟。放在讀書筆記中太過囉嗦,就匯集到這一篇文章裡了。
只會蠕動的毛蟲從蛹裡鑽出來,就變成了飛舞的蝴蝶;鑽在地底的金蟬爬上樹蛻了皮,就變成吵鬧的知了。
這些都是常見的現象,沒什麼特別的。不過,司空見慣的現象背後,有一個有趣的問題:
變化前後,它們的基因都是一樣的,完全一樣的。
既然基因是一樣的,為什麼表現出來的表型,有天淵之別呢?
我們人類雖然不像蝴蝶、知了那樣經歷完全變態發育,但在生命的旅程中也會改變外在的形態。
就像斯芬克斯問路人的謎語:「什麼東西早晨用四條腿走路,中午用兩條腿走路,晚上用三條腿走路?」
謎語的答案是人,謎面是人從幼到老的過程。
不過我覺得這個謎語不夠好,和早晨、中午相對的,應該是傍晚。傍晚用三條腿走路,到了晚上,人就死了。
可是,人為什麼會死呢?
從出生,成長,到衰老,死亡,我們的基因一直沒有變啊。
基因沒有變,我還是我,為什麼會死呢?
答案是:「任何基因都在生命的某一特定階段對個體施加其最大的影響,致死和半致死基因也不例外」。
換句話說,基因沒變,但不同生長階段,有不同的基因進行表達。
讓毛蟲長出翅膀的基因,一直都在毛蟲的體內,可是這個基因一直在「睡覺」。等到毛蟲長大了、做了繭子鑽進去了,長翅膀的基因才「醒來」,讓毛蟲長出翅膀,然後破繭成蝶。
讓我們衰老、死亡的基因也類似,它們一直在我們體內「睡覺」。等我們成長到中年,它們逐漸「醒來幹活」,於是臉上開始長皺紋,身體的鈣質開始流失,頭髮開始變白……直到心臟停止跳動。
為什麼我們沒有把衰老基因「進化」掉?
因為這就是進化的結果。
如果衰老基因過早「醒來」,比如,在10歲時就讓人的鈣質流失、血管硬化,那麼這個人大概率無法成長到求偶、生育,這個基因也就無法代代遺傳。
那些「成功」的衰老基因、死亡基因,都是在我們已經求偶、生育,基因也遺傳給下一代之後,才「醒來幹活」的。
我們體內的死亡基因也是父輩、祖輩遺傳給我們的。
經過萬年進化,這些「成功」的基因早已在我們體內堆積如山。所以年紀越大,身體越差,病越多。
我們也終將死去。
那麼,有什麼辦法延長壽命嗎?
有的。既然基因在特定的階段進行表達,那麼,我們讓衰老基因、致死基因認為我們還是年輕人就可以了,讓它們繼續「睡」,不要起來「幹活」。
怎麼做呢?不知道,不在本文討論的範圍。
也許,多運動是好方法吧。
時常看到有人在抱怨社會不公、老闆傻B、同事太坑、客戶弱zhi。
只做了一兩份工作就這樣抱怨,可能真的是運氣不好。但如果換了很多工作依舊如此抱怨,那只能說明這個人有問題了。
從基因的角度解釋,「一個一貫敗陣的基因不能怪自己運氣不好,因為它本來就是個「壞的」基因」。
對於基因來說,造人,是個冒險事業。
人體是由千千萬萬不同的基因共同建造的,每個基因都要和其它的基因配合,才能完成造人這個大工程。
如果一個基因遇到了壞的基因,這些壞基因導致人體無法生存到生育的年紀,比如讓人早夭的先天性疾病;或者,導致人很難找到配偶,比如頭上長了兩隻角,那麼這個基因也無法成功的遺傳。
幸運的是,一個基因會存在於很多人身上,比如我們身上都有黑頭髮、黃皮膚的基因,所以基因有很多合作的機會。
如果大多數時候這個基因和其它基因都能配合的不錯,即使偶爾遇到幾次壞基因,這個基因也能通過其他個體順利的遺傳。
如果它自己就是壞基因呢?那麼它獲得遺傳的機率會越來越小,數量也會越來越少。
所以,一個一貫敗陣的基因不能怪自己運氣不好,因為它本來就是個「壞的」基因。
對於我們人類來說,工作、生活,也是冒險事業。在幾十年的生命裡,我們要和不同的人一起做不同的事。
如果一個人無論在什麼樣的團隊,這些團隊都能獲得不錯的業績,那麼這個人的能力一定也不錯。
如果一個人無論在什麼樣的團隊,都只能抱怨自己遇到的是傻B老闆、坑貨同事、弱zhi客戶,可能自己才是那個真正的坑貨。
大概類似於,一個人的人際關係總是不好,我們會說這個人情商低、不會來事。如果是自己人際關係不好,我們會說別人都不懂自己。
所以,一個一貫失敗的人不能總怪社會不公,因為問題可能出在自己身上。
多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總不會錯的。
說不定是基因的問題呢...Orz
有一個小知識,說是標準鐵軌的寬度是由古羅馬的馬屁股寬度決定的。
雖然有點不可思議,但是一個標準在千年的歷程中,一代一代的延續下來,不斷的、原封不動的被用在更先進的生產力上,可以說這個標準是很成功的。
基因也是如此。
在以萬年甚至百萬年為單位的進化歷程中,沒有被進化拋棄,經過千萬次的優勝劣汰,至今仍存在於千千萬萬的生物體內,這樣的基因——哪怕是衰老的、致死的——也是很成功的。
《自私的基因》裡面有這樣一段話:
北極熊基因可以有把握地預先知道,它們尚未出生的生存機器將會面對一個寒冷的環境。這種預測並不是基因進行思考的結果。它們從不思考:它們只不過是預先準備好一身厚厚的皮毛,因為在以前的一些軀體內,它們一直是這樣做的。
是的,基因從不思考。基因採用的是歸納法:既然過去長一身白色的厚皮毛能活下來,那麼現在這樣做也能活下來。
標準鐵軌的寬度也是這樣來的:既然電車的軌道是標準寬度,那麼火車也用標準寬度吧;既然英國是標準寬度,那麼美國也用標準寬度吧。
不過,歸納法成立的前提,是當下的條件和過去的條件一致。條件變了,歸納法就不再適用,得出結論,也就是過時的。
所以現在除了標準軌,我們還有寬軌、窄軌,因為在軌道上跑的,早已不是古羅馬的戰車。
而基因不會改變,不適合的只能被拋棄。
為適應極寒而長出厚厚皮毛的北極熊,終將因為氣候變暖而滅絕。
而北極熊滅絕後,會有適應新的溫暖環境的生物生活在北極——它們的腳下是因為過時而被淘汰的北極熊的屍體。
大自然不會為一個過時生物的滅絕而悲哀。
人類其實也和北極熊類似。我們很多的基因,是在數以萬年計算的食難果腹、衣難蔽體、寢難酣然的環境中進化、留存下來的。
而大多數人能夠吃飽穿暖、安睡整晚的時間,不過百年。
所以,我們生活在現代,身體卻還停留在古代。
對於當下的環境,我們過時的身體還沒有準備好,而我們的基因並不想改變。
幸好,我們擁有了科技。
四足動物——包括人——都有一根神奇的神經:喉返神經,它是大腦控制咽喉運動的,也就是說,吃飯、喝水、說話,都需要喉返神經。
這根神經,很神奇,也很神經,有近路不走,偏要繞遠路:它從腦幹出來後,往下繞過主動脈,然後再折返回咽喉。
像喉返神經這樣臃腫、繁瑣,甚至無用、錯誤的「設計」,在我們體內還有很多,這倒是說明我們人類確實不是上帝或者女媧「造」出來的,只能是進化的結果。
這樣耗費物料卻低效的設計,是怎麼進化來的呢?
《自私的基因》原文解釋的很精煉了:
當脖子開始延長的時候,這條神經繞過主動脈後側的路徑也要延長,但是為了繞路而導致的每一次長度延長都只造成了微小的代價。一個重大突變或許能夠徹底重新布置這條神經的路徑,但是其代價就是早期胚胎發育過程中的巨大動蕩。
是的,每次只需要微小的代價,就能滿足新的需求,而不用付出回爐重造的高成本。
像極了軟體迭代和公司成長。
軟體要升級,舊需求不能丟,怎麼辦?做兼容嘛。有 bug 呢?打補丁嘛。兼容和打補丁,是成本最低的,因為不用重寫程序。
公司也類似,重疊的部門、繁瑣的流程、模糊的職責……都是在有新業務、新需求時一點一點增加的。因為重塑文化、調整架構、培養人才的成本太高、阻力太大,加人是成本最低、最省心、最穩妥的。
每次迭代、升級都是成本最小又穩妥的方案,所以很難發現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數次之後,積重難返。
對於自然來說,優勝劣汰所優選的,只是當下適合的,而不是將來適合的。所以只要現在能用,就行了。
不可能期望自然選擇在寒武紀就青睞於某些無用的突變,只因為「它們可能會在(4億年之後的)白堊紀很有用處」。
自然就是這麼短視,才造就過時的我們。
我們有時候也會短視,誰知道下一個版本會是什麼需求呢?先把現在的需求兼容了再說,先弄個人幹著再說。
話說,淘寶進行過很多次資料庫、程式語言的更換,真的是很有魄力。
如果能夠推倒重來,我們的喉返神經就不用繞過動脈,視網膜也不用裝反了。
進化是不可逆的,但是人類社會的很多東西是可以推倒重來的。
我們缺少的不是選擇,而是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