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受言情電視劇的荼毒，小時候我一直以為自己自帶主角光環。
好比流星花園裡的女主角杉菜患有白血病，我擁有「更高級」的疾病——先天性心臟病。
這是一個從三年級小屁孩嘴裡說出口，可以嚇到五年級小屁孩的高級詞彙。
正因如此，我一直滿足於自己「柔弱少年」的人設。打從記事起，幾乎很少劇烈運動。
直到三年級的一天中午，我舔著小布丁悠哉遊哉走在回學校的路上。
午後刮來一陣清風，我舒服得眯上了眼。突然感覺腳下有一灘軟趴趴的不明物體。低下頭，是一條翻肚的長蛇，和我穿著涼鞋露出的腳趾親密接觸。
我嚇得兩眼翻白，把啃了一半的小布丁一甩，撒開腳丫死命地跑。一口氣跑到學校門口，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心臟在胸腔裡劇烈的跳個不停，舒緩後的心情卻格外愜意。
弱不禁風的我，感受到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或許還混雜著微微的興奮。
那是我第1次感受到跑步的樂趣，之後再也停不下來。
我會繞著學校的操場跑步，會繞著院子和小路跑步，就算待在家裡寫作業，也會突然丟下一筆跑上一兩圈。
有一次，我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路上遇到三五個比我高的學生，他們叫我過去，我走到一半突然感覺到不對勁，於是開始撒丫子狂奔。
我以為我會甩開他們，就像後來在電影中看到阿甘甩開欺負他的人一樣。
我才明白，我不是主角。
瘦弱的我很輕易地被追上，被玩弄了幾句最終還是放掉。
那時的我瘦弱又迷茫，就像一根紮根在黑暗中的豆芽缺乏營養。
阿甘正傳中有一句話：「向前跑，別的什麼也不用管。」
那時的我不清楚人生的方向，卻也是這樣做的。
02
三年後，我自然而然地考上一所寄宿初中，學校對成績的要求很嚴。就連體育課，也不再允許我們划水，每次上課前要長跑兩圈。
第1節體育課，我因為是病號，雖然遲到，但只用看著其他遲到同學趴在地上做伏地挺身。
我心裡並沒有特別驕傲，卻感到一種無形的隔閡。自那以後我也沒有借著「體質原因」不上課。
一次長跑中，我一口氣衝到底，硬生生甩開我的同學半圈。我聽見耳邊傳來同學的驚呼，心裡帶著一種報復心的快樂。
我的性子裡有一股不服輸的勁，從那以後，每一次長跑我都拼盡全力。
一直到中考前，我們需要體測，其中有一項是1千米長跑。
學校的操場400米一圈，總共要跑兩圈半。跑第1圈的時候，腿會發軟；跑第2圈的時候，嗓子會冒出血腥味，等到了最後半圈，每個人都在加快速度。
我感覺到了雙腿不屬於我自己，它又酸又痛，嗓子也好像吞下了鐵片，火辣辣地疼。
每全力跑一次，對我的心臟都算是一次負擔。
因為心臟病，我可以申請病假，但這樣也意味著我比其他同學少拿10分，所以我拒絕了。
每次跑完步，我都要攤在操場上，過了很久才站起來，晃晃悠悠地離開。
有天我測試完，照舊緩慢地在操場上邊走邊休息。
同班一個胖女生看到我累成狗的樣子，懶洋洋地對我說：你不是有心臟病麼，為什麼要這麼拼?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她。
那個胖女生，家境優渥。也是一個很聰明的學生，就像每次跑步，她都慢吞吞地跑在最後，所以從來都不會累到。
無論老師怎麼叫罵，她依舊只管自己，而我總是在老師甩臉色前就乖乖就範。
我的體育測驗不算理想，所幸長跑是滿分。
而那個女生，直到最後也沒有拼盡全力。她在體育場上被遠遠地落在後面，臉上卻沒有一絲難過。
不是所有人眼中，堅持都有意義，有的人想要成功，有的人成功叫「舒服」。
這是我那時還不懂得道理。
03
我跨進了高中的大門，有一天軍訓後坐在石板凳後休息。
就像言情劇一樣 一個女生從我面前走過，一下子吸引了我的注意。
她叫張，個子小小的，卻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在我們那所學風並不好的學校，就像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
她是我們班學習委員，但我們卻沒有什麼交流；我喜歡她，但卻不敢告訴她；
我和她的兩個閨蜜也都是關係很好的朋友，她們很認真地跟我說，張是那種要一心一意努力考大學的女生，之前已經拒絕過很多男生。
所以我沒敢告白。
也許命運真的是巧合，高二後我們分在了同一個班級，她很自然地當上了班長。
就像是樹葉上的毛蟲在仰望蝴蝶：你們隔得很遠，又好像距離很近，你想要一點點走近她。伴著這種動力，我開始努力。
學習之餘，那時的我愛上跑步和寫作。
每天晚自習，我都會抽出時間寫文章，等下課鈴響後塞到文學社老師的郵箱。
放學後，我會和朋友們一起在操場慢跑。我們聊著對未來的憧憬，比如理想的大學和未來生活。
我壓抑的自信被寫作重新點燃，學校裡的校報每天都會發表我的文章，嗅著墨香，我把報紙收集成厚厚一沓。
高中時保留的校報和作文
我的稿子越寫越多，間或夾雜一些作文獎狀和樣刊。
有一天，張來到我的座位前，滿是真誠地說道：你的文章寫得真好。
我把我的小說給她看，意外地再次得到讚賞。從那以後，我更加筆耕不輟。
高中運動會，因為聽說她會給長跑的同學加油，我報名了3000米。說來也巧，那時的我除了跑步，其他項目也並不擅長。
槍響之後的第1圈，我就看見她像跳蚤一樣在人群中努力蹦躂著。我忍不住加快了速度，處在中上的位置。隨著圈數不斷增加，我被逐漸落後。
長跑的痛苦就像在體內煉丹，時間越久，藥效越大。
到最後兩圈的時候，賽場上只剩下七八個選手，大家臉上都是痛不欲生的表情，而我大概處於倒數第三的位置。
我實在跑不動，開始邊跑邊走，甚至想過故意摔一跤，這樣就可以被同學抬走。
然而每跑一步，守崗的同學都極其認真地鼓勵我堅持下去，導致我實在不好意思在他們面前倒下，硬是堅持到了最後，被其他同學抱離了現場。
後來，我們的數學老師還在課堂上吐槽了這件事：一個運動會硬生生變成「比慘大會」，真是一屆不如一屆。
運動會後，我們很快就高三了。
我的暗戀就像那一場長跑，跨過終點的時無疾而終。
高中畢業後，她去了湖南，而我因為填錯了志願，來到了江西。
暑假裡，我開始認真寫作。每次動筆前，我都會跑上幾圈醞釀情緒。
在此之前，雖然一直堅持跑步，但我並沒有感受到跑步的優點。
我的體質依舊差，被人追很容易挨打；我的速度也不快，跑到最後也很痛苦；我也沒有擁有小說裡的劇情：因為長跑變得優秀，擁有屬於自己的愛情......
可是，就像一個人堅持很多年早起，早起的基因就會刻進他的血液裡。跑步於我，也是如此。
說來很意外，就在我對一切不圖回報時，驚喜卻一個接一個來臨……
做完心臟手術之後的幾年裡，我很少再生病，不用像小時候一樣經常生病打針。
那個暑假，堅持寫作的我發表了第1篇稿件，賺到了第1筆4位數的稿費。
之後，隨性報名了省內一個非常有名的文學賽事，在近萬人的競爭中竟然拿到了一等獎。
再後來和張還有幾個老同學聚餐，我們依舊是關係很好的朋友。
04
進入大學後的我變得外向，可是依舊保持著跑步的習慣。
有時是一次晝夜顛倒的遊戲之後，有時是不滿近段時間的沉淪，於是用跑步改變自己……
在一次次長跑之後的氣喘籲籲中，我仿佛都在和曾經的自己對話：原來堅持，並不一定要等到當下的答案，堅持最重要的，或許還是他本來的意義。
如果說堅持跑步對我有什么正向作用，最大的就是那一股勁。
你知道你不適合跑步，但你還是肆無忌憚地起步；
你知道你不會拿到第一，可你依然會衝到最後；
年輕最重要的莫過於一股無所畏懼的勇氣和迷之自信。
就像明明除了病什麼也沒有，也堅信自己是生活的主角。
THE END
作者：夜闌臥雨
編輯：北樓8層女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