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邊壩縣城所在地草卡鎮出發,大約半個小時,就到了位於夏貢拉(又名「丹達山」)東麓的村莊——丹達村。
這裡原是進藏路上的一處著名驛站「丹達塘」。不過,現在的丹達村,已經是經過整體搬遷後的丹達村,不在史料記載中的「丹達塘」的位置。原來的丹達村就在現在丹達村附近的山溝裡。從山上向下望去,原先密集的村居在暮色中靜靜佇立,片片殘垣斷壁顯得有些蒼涼。只有村邊的麥曲河水,還在不停地譁譁流淌。
邊壩縣縣委宣傳部部長吳平告訴記者,之所以要整體搬遷,主要是考慮到該村原來的位置正處在山谷裡,有遭受泥石流的危險,可能危及老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
為了能更直觀地了解丹達村原址的真實情形,村裡73歲的老人次旺貢覺和76歲的老人羅布次仁主動帶領我們去位於山谷中的原丹達村。就在這個時候,一件令我們感到驚訝的事情發生了:當我們邀請兩位老人坐我們的車同行時,兩位老人卻婉言拒絕了,只見他們敏捷地登上了在一邊等候的自家的坐騎——摩託車,一溜煙地沿著蜿蜒的山路向山下疾馳而去。
因為搬遷的緣故,曾經繁華熱鬧的「丹達塘」,這時顯得有些清靜與寂寥。要知道,這個如今看起來不起眼的小村落,歷史上曾經留宿了多少官員和商旅,以往他們在翻越丹達山之前,必須要在這裡留宿一晚。
從丹達塘向山上仰望,茫茫蒼蒼的丹達山層巒疊嶂,一峰更比一峰高,山上的積雪看起來晶瑩美麗,尤其是在藍天紅日映照下,真是壯觀極了!在半山腰,一條廢棄的若隱若現的騾馬驛道顯得有些荒涼,它像一條蜿蜒曲折的帶子,緩緩地從人們的視線中消失。因為新公路的通行,它給世人留下的只有一種歷史的滄桑感。
表面上看,丹達山確實雄偉壯麗,美得妙不可言,可如果真要爬起來卻是另外一回事了。因為翻越此山絕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它需要的是人和自然進行一場力量和意志的較量。
在丹達山上,曾經有這麼一個標語,「丹達山高六千三/進軍西藏第一險/英雄踏破三尺雪/浩氣驚碎美帝膽/亞東部隊政治部宣。」這是十八軍官兵們在翻山時留下的。雖然僅有20多個字,但是卻耗費了他們整整1個小時的時間。魏克在其《昌都到太昭沿途見聞》一文中詳細描述了當時十八軍官兵們寫標語時困難的情形。
關於十八軍官兵翻山時的情況,王先梅在其《從昌都到拉薩》一文中這樣寫道:「在丹達塘經過實地勘察和調查,從中路到太昭,要翻越四座大山,其中東貢拉(也叫丹達山)山高路險,終年積雪,行走極為艱難……由於山上寸草不生,領導動員全體人員背柴上山。原來每人都背著槍枝、被服和乾糧,負重已達到七十多斤,後來再加上一捆柴,就是八九十斤重了。爬到第三峰時,由於氣壓低,高山缺氧,使人感到胸悶、頭暈、手臉發麻。臉和手指甲均呈現絳紫色。人馬呼吸急促,心臟好像要跳出軀體,走上十步、二十步,就得停下來喘幾口粗氣,稍事休息。回頭一望,四周山頭盡在眼下,覺得頭暈眼花,心跳不止,許多同志幾乎是在爬行了。就連平時習慣高原氣候的騾馬,也急喘起來。缺乏高原行軍經驗的漢族同志建議王其梅政委坐下休息,幸虧有熟悉高原氣候的平措旺階同志同行,他們知道,在空氣稀薄的山頂,一坐下來就有生命危險。」
「當年十八軍到達這裡時,周圍的群眾很快就圍攏來了,有的是來看熱鬧的,有的是來賣東西的,看到他們雖然穿得破破爛爛的,但衣服很整潔,紀律也很嚴。他們在這裡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翻山了。」 羅布次仁回憶起當年見到十八軍官兵的情形時如是說。
次旺貢覺老人深有感觸地說,以前翻越丹達山非常的困難。在翻山之前,必須要先在丹達塘住宿一晚,儲備好體力和乾糧,第二天早上6點多就要開始翻山,如果天氣好的話,下午3點多才能到達山那邊的查蘭松多,如果天氣不好,或者是冬天的話,至少也得12個小時才能到達。
說起丹達山的艱險,羅布次仁老人補充說道,時間長不是問題的關鍵,山上道路也非常的危險,一不留神就有可能墜入懸崖,此外,山上還有狗熊經常出沒,所以,以前要想翻山還必須得結伴而行,不然就有被狗熊襲擊的危險。因此,那個時候,我們村雖然與查蘭松多只有一山之隔,但村民們之間的聯繫非常少。
是啊,丹達山因為難以翻越而出名,已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村裡的這座僅保留了殘垣斷壁的小廟已經告訴了我們一切。
在丹達村舊址,有一座僅剩殘垣斷壁的小廟。據有關史料記載,這座小廟裡面供奉著一個死在丹達山的漢人。相傳此人姓彭,是清朝乾隆年間的一個參軍,在從四川往拉薩押運駐藏大臣衙門官員的薪俸餉銀過丹達山時,因雪太大,糧餉和人一起墜落雪窟之中,來年冰雪融化,才被人發現。他的屍體被移到丹達塘安葬,並修廟堂一所,內塑參軍像,當地人奉參軍為山神。自此以後,入藏清軍和群眾翻越夏貢拉(丹達山)時,都要到丹達廟求山神保佑,平安過山。據傳乾隆年間,清軍入藏反擊廓爾喀軍入侵,翻越夏貢拉山時,也到丹達廟祈禱,部隊順利通過。後來清軍將領奏請乾隆皇帝撥出專款,春秋致祭,乾隆還御書「教禪假柔」匾額懸於廟堂。
正當記者沉浸在對歷史的回憶中時,兩位老人竟不約而同地問了一個相同的問題:「你說當年解放軍吃得那麼少,穿得那麼爛,也沒有去廟裡拜佛燒香,可他們就那麼順利地翻越過去了。難道解放軍真的是神仙,身上有特異功能嗎?」
實際上,解放軍不是神仙,身上也沒有特異功能。可他們就是在極其艱苦的條件下,又是在「正二三、雪封山」的季節翻越了此山。他們能夠把丹達山踩在腳下,靠的不是神的力量,也不是他們身上有特異的功能,他們靠的是科學及時地總結經驗,更重要的是官兵團結互助和高尚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從四川樂山到甘孜,再從甘孜到昌都,十八軍官兵跨越了無數的高山,並在翻山越嶺的過程中,及時總結了經驗。比如,他們發現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雪山上不宜多停留休息,每當遇到這種情況,都會儘快通過「死亡地帶」,不會過多停留;據王貴在其《十八軍先遣偵察科進藏紀實》一書中回憶,從丹達山底爬到最高的一個埡口,他們共走了7個小時。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刻,他們仍然豪氣滿懷,高唱「不怕那風來吹呀,不怕那雪花飄」,表明他們戰勝困難的堅定信心!
正在沉思之際,有人突然拍了拍記者的肩膀。原來是次旺貢覺老人。
「我們現在再也不走這條騾馬驛道了。因為我們有了新的路,這條新路從我們的新村直接通向山的那一邊。現在大家的生活好了,道路也平坦寬闊了許多。村裡家家戶戶都有摩託車,到山那邊一個小時左右就到了。而且我們進城都是坐汽車或者騎摩託車,再也不用走路了。」說這些話的時候,老人的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採訪結束的時候,我們依然注目著那條古老的騾馬驛道,想像著那些堅毅、樂觀的十八軍官兵勇攀丹達山的情景。在他們翻越這座大山60年後,西藏這塊土地上發生了多麼巨大的變化,還有他們留下的後來被稱為「老西藏精神」的寶貴財富……
丹達山
丹達山,藏語名為「夏貢拉」,是念青唐古拉大山脈的一個山口,海拔5900多米(號稱6000米),此山脈是怒江水系和雅魯藏布江水系的分水嶺。以東的河水經丹達塘流到邊壩河,最後匯入怒江;以西的河水則經恩朱格、阿蘭多流往波密地區,最後匯入雅魯藏布江。這座山也是整個十八軍進軍西藏途中最高的一座大山。(記者 高啟龍 崔士鑫 張曉明 溫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