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晚報數字報-螢火蟲

2020-11-25 新民晚報
  楊文豐

  夜讀著名科普作家賈祖璋的科學小品《螢火蟲》。「被捉住的最初是用它來賭勝負,就是放在地上用腳一拖,在地上划起一條發光的線,比較哪個人劃得出來,就作為勝利。不消說,這是一種殘酷的行為,真所謂『以生命為兒戲』的了。」讀至此,心中不禁悽然,想:發光微弱的螢火蟲,也太弱小太平凡了,平凡得幾至平常。在這個世界上,平常而又弱小的生命,命運真是莫測的。

  然而,螢火蟲卻是具有獨致之美的。

  螢火蟲能夠發光就是非常奇特且神妙的事。雄雌螢火蟲都能發光,而雌蟲的光度稍微弱一些。螢火蟲的發光器在腹部第六七節的腹面,這腹面在白天看去是灰白色的,只有在黑夜才能讓人看到發光。何以能發光?因為腹部的發光器,含有含磷的發光質和催化酵素。發光器上有一些氣孔,空氣進入氣孔後,發光質就會在催化酵素的催化作用下與氧氣產生氧化作用,使化學能轉化為光能,於是產生出或黃綠或橙紅,亮度也各不相同的光亮。螢火蟲發光的顏色不同,是由於它們所含的發光質和催化酵素存在差異。螢火蟲發出的光卻是冷光,沒有熱量。

  螢火蟲在我跟前一流一閃,好像夜的天穹漏下的星光——這是我當年初秋之夜偕小兒在郊野散步時突生的感悟。這種大白天無法看見的「星光」,這一類平常而弱小的美確是夜海愈闊大、愈深,愈能陪襯和展示其美的。夜,是螢火蟲實現生命之至美的背景。

  舊聞窮孩子隨月讀書,似不甚為怪。然聽說有人是捉大把螢火蟲囚於瓶中,就著凝集的其實也還是微弱之光來夜讀,便既感奇異,又多少湧些酸楚了。而想到螢火蟲一生生命只有短暫的二十來天,都是努力發光,則在神奇、悽美之上,又給人奮發向上之感。

  東鄰日本的茶道、大相撲和花道,早已名聞遐邇,其震撼人心之力,之美(姑且不論其是否屬病態美)我以為主要還不在內容,而在其由儀式性或程式性而泛生升華而至的哲學抽象。但凡屬平常的事,一經抽象,蒙上佛一般霧一樣的神秘,就不那麼簡單了。

  在淺淺的初夜,或在迷離的霧嶺,看石,看樹,看花,看鳥,物象不是因輪廓模糊簡單有如剪影而略顯朦朧美和神秘美麼?螢火蟲之美就與此很是相似。中國古代墨客騷人杜撰的腐草為螢之說,儘管並不符合科學道理,然卻使螢火蟲蒙上了朦朧神秘之美。如此一來,當實際上依然還是孱弱、平凡乃至平常的螢火蟲,在夜裡,出於一種生命律動,一種本能,流動於蘆甸、草叢、溪澗、河塘之時,使人生發出的有關遐想,就「不那麼簡單了」。

  多年前我的居所還屬郊野,每當夏夜秋夜,夜幕降臨,在松林、蓬間、屋脊,一閃一閃的螢火蟲還可偶爾看到。久居都市繁華之人,慣看的皆是商業性的霓虹華燈,對螢火蟲慣常是熟視無睹了吧。但是,倘若許許多多螢火蟲,也營集起來,並且形成一個蓬鬆、飄移似飛碟一般的大的光團,流經一個地方,一閃閃地,就映亮一個地方,那情形,又該給人怎樣的神奇、怎樣的美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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